千军灾难

    
    苏亲月回到宿舍，有点累了，正要坐下来歇息歇息，顺便再尝试一下来个半睡半醒的状态，探究下内功什么的。哪知还没坐下，一声清越的金属击地声又把他引出了宿舍走廊。他叹了口气：“啊，怎么忘了这遭……好吧，比赛之前都不用练功了。梁子和黑白双肥……”想到这称号，他脸上露出了笑意。
    此时空旷的宿舍楼顶已经聚集了三个人，场中一个高个子魁梧青年，单手执一柄方天画戟，画戟头部斜搁在地。他略微底下的眼神向前射出少许阴冷邪气。很显然，他已经完全进入作战状态。他就是三年级一班侯智洪。
    场中跟他对视的另一人身高与他相仿，身材略显消瘦。他手握一柄冷艳锯竖在地上，神色平和，似乎还没打算出手。他是三年级一班梁子智。
    站在楼顶边缘栏杆之上的胖子跟侯智洪一般高大威猛。他注视着场内的状况，目光显得有点深。他是三年级一班周耀辉。
    而现在，却多了一个人。
    周耀辉见他来了，向他招手：“早晨！”
    苏亲月见侯智洪他们杀气腾腾的，连忙绕开来到周耀辉身旁，奇道：“刚才就听见你们在打，现在怎么停下来了？”
    周耀辉诧异了一下，便笑道：“刚才是挥棍热身，现在才要开始！”
    本以为侯智洪专心备战，不会注意到他们谈话，不料却被他听去了，冷冷地回讽了一句：“你才用棍！”
    周耀辉冷笑道：“我是用棍啊！”这下侯智洪没出声。
    苏亲月干笑了下，压低声音道：“每周一练啊！”
    周耀辉道：“嗯，锻炼就是生产力。”他的声音也变小了。
    “我就奇怪你们几乎天天打，不闷吗？”
    “那是我跟姓侯的而已，他们一个星期才打一次。”
    “是啊，你和侯智洪这样打不闷吗？”
    “不会，”周耀辉平静地，“我恨不得把他打死！”
    苏亲月听了心中一突：说错话了！
    果然，场下正与梁子智交谈的侯智洪听到这话，二话不说将画戟一挥，当头就劈了过来。苏亲月大吃一惊，连忙闪身避让，可他的应变速度实在太慢，才转了半个身位，那一戟就已落下。幸好那一戟是斩在苏亲月和周耀辉之间，他并没有事。当他惊魂未定地看向那柄方天画戟时才发现，周耀辉竟然一步未动！
    周耀辉其实也不太淡定，刚才站着不动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可能因为内心的惊颤，此时说话有点呲目欲裂的感觉：“砍我身上试试！”
    侯智洪冷笑：“我偏不砍！”他说着，挑起画戟重重地砸在自己肩膀上，扛着走回梁子智面前，不耐放地道：“喂，你到底调整好没有？”
    周耀辉“哼”一声：“由不得你不砍！”他飞身而出，右手不知何时戴了一只手套，竟就这么向着画戟刃上劈去。
    侯智洪鹰眉一挑，挥戟横扫，让过周耀辉一掌，顺势向他背部扫过去。周耀辉也不闪避，右掌回身直直劈在画戟刃背，反把方天画戟震了回去。侯智洪一时不备，也倒退了两步。他看了看方天画戟上的刮痕，又盯着周耀辉漆黑的手套看了一会儿，迟疑着道：“刀山护手？”
    周耀辉总算出了一口气，冷哼一声，道：“你说呢？”
    “很好！”侯智洪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是什么滋味，“一会儿还要请教！”说完，他又重新望向梁子智。
    梁子智终于说话了，似乎知道侯智洪不在状态，故意说长一点：“虽然我比起上星期没什么进步，但你的新戟法的门路，我有点摸到了！”说罢，他扎了个马步，将冷艳锯一横，望向侯智洪的双眼也已经开始凝神了！
    侯智洪的思路也被他带回了正轨。随着他手腕一扭，方天画戟一下飞起，顺着去势在腰身处绕了个圈，完美地向梁子智的脖颈斜劈下去。
    面对他的攻势，梁子智早有准备。他腰身一挺，合身冲上前去，侧身用大刀刀柄斜搁住下落的戟柄，令侯智洪的戟势顿时错位。趁这一下扰乱，他又马上转刀，向侯智洪的颈部横砍过去。苏亲月和周耀辉都看出来了，梁子智泻那一戟的力度用的就是杠杆原理。这也是应用最多和最基础的。
    力量移位令得侯智洪的姿势也有所扭曲，见大刀从右边砍来，他临危不惧，将方天画戟顺势砍在地，手抓戟尾托起关刀，运力托转之下，一下子就把从右边砍来的大刀顶过头顶，绕到左边去。然后用力一推，将大刀推了回去。他用的手法，也是杠杆原理。
    侯智洪嘲笑了句：“看不出来，强了！”
    梁子智借势退开三步：“好说！”气势还不错。
    两人各一停顿，又再次动了，交锋之际，惊险的光芒连连闪现！
    看着两人交手，周耀辉忽然问：“今天怎么有兴趣上来看打架？”
    苏亲月本来看得入神，被他这么一问，愣了一会，才道：“梁子是队友，上来了解下他的实力嘛！原本打算上星期就来了，不过那时忘了。”
    周耀辉无语：让全世界渴望不已的极东历练你都能忘记，还有什么不能忘记？
    苏亲月没发现他的腹诽，问他：“你觉得他实力如何？”
    周耀辉道：“练习还好，真要厮杀恐怕不行，看他刚才准备了这么久就知道了……其实主要是没什么速度和力量。”
    “没速度和力量？不可能吧！这样怎么可能跟侯智洪缠斗这么久？”苏亲月奇道。
    周耀辉思考了一下，说：“娘子入学时只会点基本功，跟猴子学了两年多，进展速度还算可以，近三个月已经能跟猴子交手了。不过可惜，娘子居然选择学大刀。如果他当初跟中鹰老师学太极，现在的实力绝不在我们之下。”
    苏亲月这回真的奇怪了：“太极？你怎么知道他有这方面潜能？”
    “他的身体机能远不及猴子。你看，可他却能在与猴子的正面碰撞中仅落一点下风。如果猴子能用一百斤的力气使出两百斤的力量，娘子就相当于用六十斤的力气带动出一百九十斤的力量。娘子的天赋，不容小觑啊！”周耀辉一路推理下来，结果反而将自己吓了一跳。如果事实真如自己所想，那自己和猴子就真的误人子弟了！
    苏亲月半信半疑，再仔细观察梁子智的动作，结果如自己所料，看不出一丝出奇处来。他知道，自己根本没能力从中看出些什么。自己的思维，完全跟不上他们的动作。哪怕自己的眼睛在他们某个动作上滞留一下，都会导致看不清后面的一切动作。但不凝神思考，又怎么能够看出什么来？可周耀辉他们，又是怎么做到的？
    不明白啊！
    苏亲月问：“那他的能力在比赛时能不能起到特殊作用？”
    周耀辉稍微思索一下便说：“不好说，或者牛哥会知道点什么。”
    苏亲月神色如常地点点头，继续望向场内的比斗，内心却有些失望。牛哥，牛炜行，一班最厉害的学士。他不但博闻强识，武功之高也没人能试出其深浅。虽然他的实力在班上鹤立鸡群，但是他的名气却在所有人之下。他从不抛头露面，更不爱出风头，凡大事绝对缺席，习惯沉默，说话永远冷静睿智。
    在苏亲月眼中，牛哥并不如何，但在其他人眼里，他就是神的代名词。牛哥从不参与各种活动，却喜欢旁听指点，而且都是在最合适的场面下发话。无论是武术类的人在讨论习武瓶颈还是文术类的人在讨论管理缺陷，他都能一语点醒别人。连续两年的相处，班上几乎所有人都被他指点过，以至于班中的人的实力比其他班进步得更快。甚至四大天王——余成勇、蒋升龙、林炜翔、苏亲月——的武功几乎都有一半是让牛炜行给点悟出来的。
    这场比试并没有持续太久，当梁子智的大刀在控制上出现一点失误导致大刀滞留时，侯智洪当机立断将大戟向前一挺，压住青龙偃月刀的同时，戟上利刃恰好停在梁子智的脖子前。
    侯智洪放声笑道：“热身完毕。吕布获胜！”可他等了三秒，还不见周耀辉说话，狠狠瞪了周耀辉一眼，怒道：“喂！还不报时？”
    周耀辉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眼手中秒表，道：“七分二十三秒。”
    侯智洪听了很满意地对梁子智道：“好样的，已经能撑到我做完整个热身运动。如果还有力气，跟周大棒子打一场吧。反正他的套路不多，就那两三下。要不要试试？”他说话根本就没去征求周耀辉的意见。
    梁子智微喘着气道：“不打了，刚发现了点门路，我回去消化一下。辉爷，下次再领教！”
    周耀辉缓缓点了点头，不作话。
    苏亲月则上前招呼过梁子智一块儿说笑着走了。
    “喂喂……”侯智洪用戟敲地，“别发愣了，下来跟我打！”他总觉得从刚才起周耀辉似乎就有点不对劲。
    周耀辉还是不出声。
    侯智洪有点恼火：“怎么了？找打吗！”
    周耀辉从栏杆上一跃而下：“改天再打！”他的身体一弹而去，犹如毫无重量，很难想象一个体型如此庞大的大汗如何能够做到这一点。
    侯智洪就要伸出一戟将他拦回来，但周耀辉早已算准他会出手，跑得飞快，几乎一眨眼就从天台上消失，完全不给侯智洪发作的时间。
    侯智洪望着空无一人的楼顶，一时间呆了一下，然后仰天大吼一声，“啊——”
    他正要追上周耀辉“好好问问”他怎么回事了，却听到一些蟋蟋蟀蟀的声音。他回过头来望向楼顶一角，紧接着就见一个人从那里翻上来，施展着一身并不高明的轻功来到他身前。这人全身肌肉粗壮结实，却不显得胖，最大的特点就是颈上系着一条随风飘动的鲜红色丝巾。他拱手说道：“在下……”
    他话才出口就被侯智洪打断：“五班张鸿，久仰大名！”
    那人憨厚的脸皮讪讪一笑：“呵……久闻智洪兄戟道高明，堪比当年吕布。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侯智洪本就堵着一肚子起无处发作，现在能有靶子送上门来，那里还会客气？“好说！”提戟就来个泰山压顶。只不过连他也没发现他这一句“好说”学自梁子智。跟他跟得多，自然被潜移默化了。
    苏亲月跟梁子智一起走着。
    苏亲月笑道：“一会儿的比赛你有把握吗？”
    梁子智笑着回应：“把握吗？咱班一队只怕也未必能赢。”
    苏亲月道：“哦？一队都赢不了？哪个班的一队这么厉害？”
    梁子智：“世事啊！谁知道呢？一颗骰子掷五点，也未必是运气使然！”语气中透露着“先天下忧”！
    苏亲月心中暗笑，想起当初梁子智去赌城，偏不信邪下遍了12346的注，骰子愣是开了五次五。还没等他回应，梁子智就接着说：“不过我们不怕，有我在，咱赢定了！”
    苏亲月手扶额头：“好吧，这下我一点都不担心了！”不用担心能不能赢，铁定输！
    梁子智将手中的冷艳锯转了半圈，停下来问苏亲月：“你回不回教室？”
    苏亲月不知道他用意何在，就说：“应该回吧！”
    梁子智抛了抛他的兵器：“你回去的话就帮我把它拿回课室，我想起来还要去找一趟班主任，晚点再来。”
    苏亲月好奇：“为什么要找班主任？”
    梁子智笑道：“都是那些家伙说我身体不好，非要我弄个健康证明才能参赛，今天那帮家伙来之前就是最后期限了。我才准备交给他。”
    苏亲月惊讶地道：“有这种事？”那些家伙是哪些家伙？
    梁子智将冷艳锯抛给他：“没办法啊！谢谢了！”说罢，他加快脚步，在楼梯里转了两个弯，消失了。
    苏亲月苦笑着摇了摇头，才又慢条斯理走了两步，周耀辉就从后面匆匆赶上。他发现苏亲月竟然拿着梁子智的关刀，梁子智却不在，愣了愣，便问：“娘子呢？”
    “找林炎！听说要开什么健康证明！”苏亲月说着，下意识摇动大刀指示脚下的楼梯。
    “健康证明？”周耀辉看了看楼梯，略作思索，突然嘴角一抽，神秘兮兮地看向苏亲月：“如果猴子找我就说我也往下面去了！”他还向苏亲月眨眨眼睛，这才转身向走廊溜去。
    苏亲月被他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想到一会儿要骗侯智洪，不禁感到一阵头大，继续摇头苦笑。
    周耀辉一直到确保自己溜出了苏亲月的视线范围，这才望向走廊外，梁子智离开的背影。他淡定从容地从宿舍楼另一端的楼梯走下去……
    苏亲月走在通往教学楼的林道中。直到这时，侯智洪都没追来，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所谓林道，其实只是人走出来的路。这座军校只有四十年的历史，其间经过一次大重修。虽然建筑物都像新建的，但其他区域都是荒林，未经开发。学校似乎也没有开发的意思，任由这种原生态保持下去。这也是千军军校与其他学校最大的区别，按黎明组合邱少的话说就是：“人家学校拼命往大城市里挤，咱家学校恨不得躲进深山老林与世隔绝！”
    秘海河边也有一条通往教学楼的路，那是一些学生自发开发出来的。比起林间小道的阴暗隐蔽，这条路开阔明亮得多。苏亲月除了刚入学时的一段时间走那条大路外，一直更钟爱走这条小道。原因无他——小道更近！
    苏亲月边走边挥舞手中的青龙偃月刀。这把刀，刀头阔长，形似半弦月，背有歧刃，刀头与柄连接处有龙形吐口，长杆上有青龙图纹，长杆末有鐏。
    梁子智找京甲铺打造这把刀过去两年多了，也没人知道这刀是不是真正的青龙偃月刀——反正梁子智信誓旦旦。有人说过它是，有人说不是，没什么统一的说法。本来不是什么重要事情，但这把刀是京甲铺打造的，这就不得不让人关注了。京甲铺打造的东西，从来不普通。
    苏亲月抱着这大笨货，腆着肚子走路，胡思乱想……嗯，前面有人？
    他看得并不清楚，至少他的近视眼看不请那两人的容貌，不过，一男一女的，其中一个怎么看怎么像是唐锋啊？看他们挨在一起走，走得还不慢，关系似乎很密切啊！
    想到这里，他那颗八卦的心顿时热络起来：有秘密，有古怪！
    苏亲月连忙加快脚步，无奈青龙偃月刀太重，实在跑不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得无影无踪。
    现在，苏亲月很想把这柄青龙偃月刀劈开两半……
    当苏亲月快要走出树林时，猛然发现那两个人竟然还在，就站在树林外！他已经能够确定那男的就是唐锋，他似乎在看什么。
    苏亲月现在已经没有追逐“新闻”的心了，只是慢慢走出树林，从侧面看了他们一眼，顺着唐锋的目光看上去楼上……同班的伍早贤？伍早贤似乎也在看着他们，怎么了？
    唐锋看了一眼苏亲月，带着那女的飞快地离开。
    苏亲月也没逗留，抱着那该死的大刀，走进眼前的教学楼。这里就是大家平时听理论课的地方，再前面就是军校唯一的操场。在楼底可以看到周围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游荡，也没听见什么说话声，但原来任天云站的地方，却是空无一人。
    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见河对面图书馆的大钟，现在已经六点七，但教学楼这里还是这么冷清，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只是今天日子特殊，七点半才在教室里集合，大家睡过头也就合情合理了。
    苏亲月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