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天录

    
    一间破旧的茅屋内，咕噜咕噜的药汤在火焰上的砂锅内翻滚，屋内充斥着阵阵草药的苦香味。一个灰衣老者面色无波地端坐在一旁，不时轻轻对着火焰扇着蒲扇，另一旁的床边，一个穿着大红肚兜的胖娃娃撅着屁股趴在旁边的脚踏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裹满白布的高大身影，正是赵夜生。/p
    “师父师父，这药好臭啊！”胖娃娃见赵夜生还没醒，转过头捏着鼻子，皱着小脸苦巴巴地对着灰衣老者说道，“这些臭臭真的可以就好这个大哥哥吗？”/p
    灰衣老者面无表情的脸上看见胖娃娃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扯了一下嘴角，又深深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男子，冷冷地说道，“这小子的外伤和断骨都好说，内伤寒毒虽然麻烦，却也不是大问题。”不过这老者冷哼一声，面色不虞又心情复杂地继续说道，“只是这小子不自量力，体内一阳一阴两股真气，窜来窜去、你来我往，让本来好处理的麻烦无法处理，现在要治他，难了！”/p
    “啊？”胖娃娃听到灰衣老者的话，面色一苦，纠结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开口，“那师父也没有办法吗？”说完小眼睛偷偷地看着老者。/p
    灰衣老者略微沉吟，严肃说道，“本来被你拉去只是好奇，想看看是什么人竟然能进得来这裂神渊，不曾想这少年……”灰衣老者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赵夜生手中紧握的玉牌，“不曾想这少年竟然拿着这块玉牌，若非这玉牌的缘故，我必不会答应你救他。”/p
    见胖娃娃面露喜色，欲言又止的样子，灰衣老者轻叹一声，“时也命也！若他真是这玉牌主人，想来那体内的两股真气便可知来处。只是……他这一身的伤，早已被阴煞之气渗透，纠缠往复、侵入骨髓，为师也……无能为力！”说完面色复杂地看着床上的少年，似有敬佩、似有嘲讽。/p
    胖娃娃苦着一张脸，低声央求，“师父，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p
    灰衣老者轻叹一声，“他体内真气不稳，脏腑伤重，外伤虽好医治，内里却难控制，只能先把外伤弄好，压制住他的真气，把他弄醒，再想其他办法。”/p
    胖娃娃听不懂这许多，只知道能让这人醒过来，小孩子潜意识里醒过来就有得活，当下开心地说道，“那师父你快动手救他，让他醒过来！”/p
    “外伤和断骨都已经处理好，现在只剩下内里不能妄动。”灰衣老者沉吟，目光如箭地看了赵夜生一眼，又深深看了看他手中的令牌，说道，“也罢，正好我也有事问他，先弄醒他问清楚再说其他。”/p
    灰衣老者说完，丢开手中的蒲扇，走到屋子角落的药架旁，取过一个暗青色瓷瓶，从中取出一颗墨色丹药，又走到赵夜生床前，越过胖娃娃期待的眼神，复杂地看了赵夜生一眼，叩开赵夜生紧闭的嘴唇将丹药放入，一旁的胖娃娃极有眼色地早早把倒好的一碗清水送到灰衣老者面前，老者手指微动，只见那清水竟自己从碗中划出，轻轻落入赵夜生口中。灰衣老者捏着赵夜生下巴一抬，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覆到对方胸前，自脖颈向下，掌中白光阵阵，落到腹中央位置轻轻一揉，这才收回手掌。/p
    “师父师父，他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啊！”胖娃娃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赵夜生，一脸期待地问道。/p
    灰衣老者眼神幽幽，咕噜咕噜翻腾的草药散发阵阵香气，在屋内弥漫，让老者的身影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只听他清冷地说道，“那就看他自己想不想早点醒！”/p
    胖娃娃不解地看了灰衣老者一眼，不明白他的意思，见老者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又转头目不转睛地去盯着床上被裹了好几层的赵夜生。/p
    过了好半晌，咕噜咕噜地汤水翻滚声落入耳中，赵夜生手指微微一动，沉重的眼皮动了两下，似乎想要睁开。/p
    “师父师父，他要醒了！”/p
    稚嫩的声音传入耳中，赵夜生脑袋沉重，却也听出了这是先前小孩子的声音，他心内高兴，鼻子中传入阵阵药香，想来是小孩叫来了他的师父，看来自己还有机会交代后事。/p
    赵夜生心内微定，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便是一脸惊喜的小圆脸，胖娃娃笑眯眯地看着他，惊喜地说道，“大哥哥你总算醒了！”/p
    赵夜生微微一笑，正想动作，却发现身上的外伤都已经处理，身上缠满了布条，登时一愣。/p
    “少年人，莫要乱动，你这伤，还有的熬！”/p
    赵夜生闻言向声音处看去，只见一个灰衣老者端坐在药炉旁边，手持蒲扇，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p
    赵夜生忙开口道，“多谢前辈救助！晚辈感激不尽！”说着动了动唯一还能活动的脑袋，以示感谢。/p
    “嗯。”灰衣老者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他的答谢，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不过你莫要高兴，你这伤……”老者目光深沉地看了赵夜生一眼，后面的话未说出口。/p
    赵夜生见状，心下了然，说道，“想来前辈定然看出来了，我现在寒气侵入脏腑，回天无力。”/p
    灰衣老者闻言冷笑一声，“寒气入体入髓却也简单，老夫想医毫无压力，不过你小子体内的两股真气才是真真正正的大麻烦，真气不顺，其他都是枉然。”/p
    赵夜生闻言一惊，想不到对方竟然能探查出他体内异状，心下凛然，却也隐隐有所期待，开口道，“前辈高见，不知前辈可能救治！在下感激不尽！”/p
    灰衣老者冷笑，“你我素昧平生，老夫为何救你？”/p
    赵夜生心中苦笑，果然自己天真，“是晚辈异想天开，我这体内异动连连，目前暂时稳住，我却也知道自己回天无术，随时可能爆体而亡，是在下让前辈为难了！”/p
    “为难倒不至于，你却也不必言语，看着赵夜生说道，“带你回来是看在我徒弟的份儿上，救你醒来却是老夫别有所问。”/p
    赵夜生面露尴尬，却又心心念念师门传承之事，眼下知道自己不能久活，又看了看手中的玉牌和一旁静静听二人讲话的胖娃娃，心里念头坚定，向灰衣老者说道，“在下将死之人，无论前辈作何安排都不为过，只是晚辈心中遗愿未了，望前辈相助，若能得前辈应允，晚辈生生世世感激不尽，黄泉地府也为前辈祈福承灾！”说完目光定定地看着灰衣老者。/p
    灰衣老者目光一闪，“老夫还没和你要救你的报酬，你倒是贪得无厌地先提起要求来了？”/p
    赵夜生闻言，忙说道，“晚辈不敢有贪得无厌之心，所求之事与前辈毫无损益，且有利无害，万望前辈谅解。”/p
    “那你先说来听听。”灰衣老者依旧看不出喜怒，手中蒲扇不时轻轻扇动，勾着火炉里的火焰跳动。/p
    赵夜生略一沉吟，说道，“望前辈能助我一臂之力，让师门功法得以传承！”/p
    灰衣老者目光一变，深深看着赵夜生，“你说什么？”/p
    “望前辈存我师门功法，若能送出这裂神渊最好，不能的话望前辈留待有缘人，不断我师门一脉。”赵夜生神色真诚地看着灰衣老者，“我知道自己情况，唯恐师门一脉断绝眼前，望前辈成全！”/p
    “看来我的问题也不用问了。”灰衣老者神色微缓，眼神幽幽地看着赵夜生，“你倒是大义，不忘师门遗志、担得住外人非议。好！有担当，算个汉子，可惜不自量力，偏偏走上这条不归之路，难不成百余年不见，你四季堂仅你这傻小子一人了？”说完冷嘲地看着赵夜生。/p
    赵夜生闻言一愣，这人竟知道自己师门一脉的名号，心中一个念头生起，呐呐地开口道，“前辈你……你是……”/p
    灰衣老者轻呵一声，不去搭理他，只自顾自地吟道，“落雷断生死！”/p
    短短五个字，却如惊雷落入赵夜生耳中，下意识开口道，“乾坤四季回……您是……”/p
    灰衣老者闻言面色微缓，目光沉沉地看着赵夜生，却不再是冷漠，温声说道，“老夫刑殿长老白正山！”/p
    “晚辈失敬，敢问可是百年前刑殿五老之首的赏善使白长老？”赵夜生目光灼灼地看着灰衣老者。/p
    “正是老夫！想不到还有人能记得我。”灰衣老者白正山自嘲一笑，目光转向赵夜生，问道，“你是四季门下哪一脉？”/p
    赵夜生闻言想要起身，却因伤势动不得，只得在床上歉意地看着灰衣老者说道，“晚辈盛夏令主洪阳子师父座下，秋名山得受师叔苍云子金秋令传承。”/p
    “哦？”白正山闻言微微诧异，“你四季堂虽然团结，可也并非会轻易共传同一弟子，你却为何能得两门功法，难不成老夫眼拙，你竟还是个天资卓绝、惊才绝艳之辈？”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夜生。/p
    赵夜生微微脸红，“晚辈实在担不起前辈这般说法。”他略一沉吟，沉声说道，“昔日师门内乱，我师父和师叔师伯他们怒走东域，却不料平息西图山妖王作乱之后，师父四人四散修行，我师父惨遭追杀，重伤之下行动不能，机缘巧合收我入门下，得受功法，承袭师父遗志、师门遗愿，光大门派。”/p
    “没成想师父当年受伤太重，残喘至今，终究还是油尽灯枯。而晚辈初一下山，又遭逢云客城城主与昔年云来国吴王的一段纠葛，牵扯皇室内斗，被人追下之余在秋名山偶遇师叔苍云子道场，获得师叔灵散前的传承，承袭金秋令。”/p
    “后被云客城主追杀，我只能强练功法，可这条路终究太难走，最后一番争斗，我与那城主双双落入这裂神渊底！”/p
    灰衣老者白正山听着赵夜生断断续续的内容，身体微颤，平静无波地脸上怒火升腾，待赵夜生话毕，猛地将蒲扇摔在桌上，沉声说道，“你说师门内乱？遭人追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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