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行

    
    一份心伤，三处断肠。/p
    这一处，纤儿没有神情，看似没有喜怒哀乐，可是真实却未必如同表面那般单纯而清澈。那幽谷的婉水那般，虽然表面平静，可深处却是暗流涌动。/p
    彼一处，夜落鸟归，慈母同伤。/p
    淑宜今夜并没有像往常一般，落夜就寝而眠，正如更久远的时候也有这般的失眠。她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这种感觉，很讨厌很讨厌的感觉，淑宜原本以为再也不会有了。可是今天居然又一次的出现，再一次……/p
    如是再从在石鸣涧到皇宫，淑宜怎敢想象？/p
    从皇宫到石鸣涧，对于淑宜来说，那是重新活的开端，意味着幸福。每天，夕阳西下，老树枯藤，一杯清茗，手捧古卷，听鸟鸣石，忽见花开——但，最幸福的却是看着眼前这个两孩子一天天的成长，安安全全的成长，无忧无虑，伴在自己身旁。还有什么可以苛求？/p
    有时，淑宜也会在想如果下半生一直这样多好。/p
    可是，事情终究会拗了心意，先是小妹被夺走，但还是留了几年的时间；而现今，另一个居然要自己走，一点机会也不想留……/p
    “哼，皇家！”/p
    淑宜自然秀口一吐便是轻蔑，然是惨笑，后便泪水涌现。/p
    “我不会允许昱儿这样，如果非要在昱儿和纤儿之间作出选择——我选择纤儿。”/p
    淑宜拿出决绝，一如像当皇宫一般，早已锻炼得铁石心肠一样政治手腕。/p
    可泪却更伤……/p
    这一夜，赵昱注定了不平静。/p
    重逢的喜悦尚未享受，却已冲散，随之而来的是死亡的威胁，更多地却是迷茫，那是对亲情的执着。/p
    幕幕帘帘，点点滴滴味味。现，那堪回，不堪首。既下心头，也上眉头。/p
    呱呱?v哭，是姨娘抱入怀中；/p
    摇摇走步，是姨娘搀扶前行；/p
    孜孜不倦，是姨娘点灯伴读；/p
    感染天花之时，也忘不了姨娘曾在神像前那三天的跪求，祈求神灵的眷顾。可是姨娘以前从来没有礼敬过神灵，因为姨娘不相信这般的虚无飘缈，只信自己，她的一生就那一次！/p
    不自然间，赵昱的脸上已是泪光。说好了，不再流泪，可是心头的哀愁却是诚实。也许铁血易承，柔情难装。/p
    这就是赵昱！/p
    “姨娘”，这两个字与赵昱而言几乎等同于“母亲”，甚至在某些方面在姨娘处获得的爱更多于母亲，这是“姨娘”两个字的沉重，也赵昱奋斗的托寄所在。如果当托寄没了，那奋斗还有什么意义？/p
    陷于亲情，只有哀伤。至于明天，赵昱已经没有了想法。/p
    “有什么意义？天色已晚，安然就睡，国家琐事，去他个娘！”/p
    赵昱躺上，想闭眼，就想入睡，可是身体却在辗侧，脑中却不断出现着那句：/p
    “这个时候，我会说笑？说杀就杀！”/p
    这句像烈火燃烧过的板铁般赤裸裸地烙在赵昱的心里，虽没伤身，但若是心被一寸寸的撕碎，却不得半点怜悯，那如何可以承受？最伤莫过于心死。/p
    可是撕碎的人却是姨娘，心中的最爱之一。这世间，伤的最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最爱的人！/p
    淑宜的神情，对于赵昱来说既熟悉也陌生。以前这神情，赵昱倒是见识很多，可是那时候这神情是保护自己及小妹，但现在却剑向……/p
    赵昱黯然。/p
    “一如既往的决绝，我的姨娘，但是姨娘永远我的姨娘。”/p
    想怪却怪不起来，别人怪不得，那只能怪自己。/p
    “也许，是我的错，太急了；也许，可以先放放，徐徐图之。”/p
    赵昱已然有了主意，放弃了明天，所以问道学宫之行就此搁浅，一切计划也意味着重置。赵昱所做推算付于流水。/p
    可豪语壮语却许下？兑现，现在看来遥遥无期！/p
    “但是你可以放弃明天，但谁给大燧明天。错过了明天，等于忘记了昨天，也失去了今天。”/p
    ?S兀之间，那团影幽幽而现，自然是牧魂人。/p
    “如果大燧没了，那还下什么？”/p
    这时，赵昱一惊，冷汗漱漱而滴，湿了锦被，透了楠床。/p
    “该说我已说，剩下是你的事！”/p
    牧魂人又是?S兀散，抓不到半点痕迹。/p
    赵昱久坐不动，可心中却百转千回：/p
    姨娘是永远的姨娘，可大燧终究是大燧。不去学宫，看似尊敬，实则且愚。因为保护姨娘，保护小妹，必须先保护大燧；保护了大燧，姨娘在，小妹存，一切都美好。这一路有许多迷离，即使迷离很媚惑，很完整，但无根的浮萍终会雨打风吹去。我不应该忘了目的，却留恋暂时美丽。/p
    “谢谢，我明白了。这明天，那学宫，我定去。”/p
    可是这时，头疼的事情还是存在。赵昱现在可将淑宜的神情烙在了脑海，挥之不去，险成梦魇。自从母妃逝去，再也没有人能比赵昱更明白那个神情背后的含义——那是无情，自是杀戮！虽然淑宜看似端妆高雅，甚至还能炊事入堂，端茶送水，但是赵昱同时也忘不了：/p
    当年，那个风雨飘泊之夜；/p
    当年，那场烟火燃滚之焰；/p
    当年，那家舔泪拭血之恨……/p
    如果说当年的母妃是雨润房的统帅，那淑宜就是雨润房最尖利的一把刀，杀得许多胆寒，斩落太多阴谋，所以沾染了多少的血泪。这个，连赵昱自己都说不清。/p
    虽说雨润房名字很美，取自‘润物无声，花艳红开’之意，但是雨润房毕竟是属于皇宫，那是皇家，再美的名字只是表面的修饰，掩人的门面。知道的人都知道那是属于皇宫的地方。华幕之下，隐藏着怎样的罪恶，赵昱怎不知，偶见一角，却也骇人。也许皇城不应称以“皇城”之名，叫作“罪恶之城”更加的合适。它并不比?猛⒌拇?枚肌⒛б岬母∈康隆⑹拮宓墓亲?删欢嗌伲?词故窃谡飧鍪茔逵谑ト酥?猓?袄穸?椎拿褡澹???幕食侨匆舶乖唷?p
    正如浮士德那位悲惨的流浪诗人所说：“权力的顶点是丑陋！”/p
    天下的水洗不净的地方，大燧的皇城就是其中之一。/p
    而淑宜就是这个地方培养的人，最重要的是她能在这个地方活着出来。赵昱不会低估那句“说杀就杀”的份量，如果非要单纯，那是愚蠢，恐怕明天赵昱将是一具尸体，再也谈不上了拯救什么。/p
    “打又打不赢，逃又逃不了。”/p
    赵昱一个头两个大，再是体验到了二阶武力的懦弱，即使胸中有天下兵法在手，却也难敌砸来一拳。此刻，赵昱真的点痛恨自己的二阶，连点儿操作空间都不存在。绝对的武力可以横扫一切阴谋，对于这点前世的赵昱有过太深的体会。/p
    怎么办？/p
    赵昱没有答案，也不敢想象明天。/p
    这夜，赵昱摇了太多的头，否定了可能，可是清晨依旧到来。/p
    “大燧最缺的就是时间，该走了。只是……”/p
    赵昱走出，可是却是发现那桌楠木大桌一如往常，依旧是精制的早点，丰富的食物，还有，桌边的人也一样，小妹和姨娘。只是她们却没有眼光却没有在桌上停留。/p
    看来，昨夜未寝的并不只赵昱的一个。/p
    淑宜想尽量平静，可是语气却是不自主地沙哑起来，“昱儿，坐下半个时辰，吃上一口糕点。坐下吧！”/p
    赵昱没有立刻回答，可是纤儿站了起来，眼光盯了过来。/p
    半个时辰？赵昱内心早已拒绝，错过这半个时辰，恐怕将要错过这个世界。即使是擦肩而过，可是终究是过了。那时，问道学宫的宫门将会闭合，除却龙椅之尊，宫门不会给其他人面脸。因为那是问道学宫，是竞争大位的。/p
    这是淑宜给予赵昱的选择题，是坐还是去，或者说是富贵的生还是枉然的死。/p
    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要开口，或者说是选择，“姨娘，我想晚上回来，再来。”/p
    走完，赵昱就迈开了脚步，朝门口走出，一步一步，很轻也不快，却不曾回头。/p
    纤儿身体一摇，头忽然有些昏，险些竟栽，幸有楠木大桌作扶。/p
    淑宜仰头想喊，可最后却发现没将声音发出，惟有泪清两行，划过那尚完全褪迹的花痕。/p
    “这是你的决定吗？我的孩子！那好……”/p
    淑宜拂袖即去泪水，也放下软弱，这时她才蓦然发现还来她还是雨润房的那把尖刀，只不过这次却不再是守护。/p
    赵昱脚步再下，抬腿却发现怎都无法踏下，身体像被冻住，收不回，落不下。这时，赵昱才发现自己的呼吸原来是这么重，是害怕吗？可是心中为什么却是悲伤，还有那股痛。/p
    “昱儿，那是你的决定，而这是我的决定。我多么希望上天眷顾，我希望你还是我的孩子，只是不再长于帝皇家。那样即使粗布麻衣，也是幸福。再见了，我的孩子，但是别怕，姨娘会来陪你，然后一起去找你的母妃，我的家姐。”/p
    “还是不行吗？姨娘，我是多余的一个吗？但是您知道，我的志向不在大位吗？”/p
    赵昱呐喊出来，可是连那唇边都动不了，只能憋于心里。/p
    同时，赵昱的眼前仿佛看了边塞的铁骑在嘶鸣，一座座繁华在沦落，直至帝都开封也葬于铁骑之下，最后那山头海边依旧飘红。/p
    血色，刺痛着赵昱的眼睛，只是为什么脸上却有冰冷的感觉，慢慢地流滴在衣间。/p
    抚摸着赵昱的发背，轻起之间就是手起，几寸抬离之间，空间的原?趴癖┑馗郊??媵е?被?饕话训叮?绰洹??p
    “不……”/p
    刀落到髻，血滴在地，可是赵昱却能动了。/p
    转身，看到血泊之中倒下，却是纤儿！/p
    “小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