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赵匡胤面色铁青的尸体,叶长庚忽然生出一种庄周梦蝶的奇幻感觉。
穿越就像进入一个又一个的梦境,既真实而又虚幻。在历史和现实之间,穿梭往返,仿佛能改变些什么,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即使改变了历史走向,其实也未必就是好事!
在他原世界的历史上,赵匡胤夺取了柴家的天下,但同时也开启了一个文明的时代。
赵匡胤或许对不起一家一姓,但却实实在在的有大功于天下。
历史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但也不等于全都是胡编乱造。纵观赵匡胤的整个执政时期,对于早日结束五代十国的乱局,开创一个比较祥和安定的王朝,都是有着积极作用的。
而叶长庚,亲手破坏了这一切。对他而言,这就是一个无关痛痒的游戏任务而已。
他的蝴蝶翅膀乱扇,对于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来说,就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假设柴宗训在赵匡胤死后,也跟着死去,那天下大乱,几乎就成为了定局。到时候,百姓流离失所,好不容易才出现的大一统契机,也会随之远去。
动荡的局面一旦再现,很可能又会维持几十上百年。
中原动乱,北方的契丹会不会像后世的蒙古那样,最终占领和统治整个中原地区?
如果一切都不幸发生的话,那叶长庚就是引发这场乱局的根源。
放在以前,他肯定会把锅甩给系统。
但如今既然有了机会弥补,他也不打算回避自己造成的这些问题。
叶长庚准备亲自收拾好这个烂摊子,就算不为历史责任,也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早一天统一天下,老百姓就能早一天过上安定幸福的生活,五十年的战乱,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传旨,让叛将家属各自认领犯官尸体,由各家自行安葬。所有叛将家眷,均籍没家产,再按人数留给祭田和族田。赵匡胤、赵普、石守信、王审琦四人定为首恶,家属发往京畿各县,除去这四家的仕籍,由各地方衙门监视居住。”叶长庚又对杨徽之道,“你另外拟一份旨意,让枢密院下令,开始分批安置禁军将士。再明发诏旨,除已定罪的首恶外,其余将士全部赦免罪责,加发三月粮饷,让他们即刻交还兵甲武器,各自还家,不得继续逗留军营,更不得私下勾连。从令下之日起,凡禁军士卒私下集会者,三人以上,杖八十,五人以上,以谋逆论。”
叶长庚又对赵邻几道:“现在文官们的情绪如何?”
赵邻几小心翼翼的答道:“兵变之事,非同小可,他们现在担心的,都是会不会被牵连进谋反大案,对陛下的处置是万分佩服的,倒也没有什么怨言。”
“都说文人相轻,我看你还挺照顾他们的嘛!”叶长庚戏谑的一笑道,“把他们关了两天,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这次兵变,他们就算没有直接参与,难道连监察的责任也不用负吗?赵匡胤一步步做大,他们坐观成败,这就是罪,其心可诛!”
赵邻几闻言,脸色变得惨白。自己不过是替同僚们辩白了几句,怎么官家连“其心可诛”这样的狠话都说出来了?这是要大开杀戒的前奏吗?
杨徽之正在书写诏书的手,也明显抖了一下,小皇帝年未弱冠,但心智手段,已经不弱于那些老谋深算的重臣,若他铁了心要大开杀戒,这帮文臣只怕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若是他连文臣也杀,那所谓的赦免叛军,恐怕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待到日后,多半还要翻旧账。我是该劝一劝,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杨徽之心里权衡了一下,终究还是继续低下头,默默写他的诏书。伴君如伴虎,小老虎也会咬人。再说了,文臣若是被大清洗,皇帝无人可用,也是他和赵邻几上位的一次好机会。
叶长庚冷眼旁观,把二人的反应都一一看在眼里,对杨徽之的评价,立刻就下调了一个等级。
光顾着打自己的小算盘,不肯为君上分忧,这种没风骨的臣子,实在是不堪大用。
赵邻几还算不错,虽然称不上犯颜直谏,至少还敢把想法说出来,以后可以重点培养一下。
赵邻几斟酌着道:“陛下,一众文臣虽也有罪,难道罪过会比叛军还大?君王有包容天下之心,您连叛军都能赦免,却要重处文臣,这未免有点欺软怕硬吧?”
哈哈哈哈,叶长庚大笑道:“好歹你也是进士出身,怎的如此粗鄙,连欺软怕硬都比出来了?几个叛将,乃是谋逆首恶,为给天下一个交代,朕是不得不杀。至于文臣嘛,即便有罪,只要没亲自参与策划兵变的,都还在可恕之列,大不了就免官、降职,朕又不是什么昏暴之君,不会滥杀的!”
杨徽之、赵邻几闻言,连忙下跪行礼,替满朝大臣感谢皇帝大恩。
叶长庚吩咐二人各去传旨,然后又对一旁的熊五道,“等安置完禁军,你就代传口谕,让崇元殿那些大臣回家反省。对了,让他们各自写好伏辩,把自己的罪过一一列上,朕会根据情况进行发落。凡是死不悔改,倚老卖老,甚至在崇元殿里撒泼大闹的,你也不用一一回禀,直接送到大理寺先关押起来!”
……
花了两个时辰处理这些千头万绪的事情,叶长庚终于有时间思考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他暗自庆幸,亏得是提前做了无数预案,否则,只怕现在已经是手忙脚乱了。
破坏兵变阴谋,诛杀赵匡胤、赵普等首恶,并不意味着从此就天下太平。
正相反,接下来这几个月,才是最危险的考验。
首先,禁军是个大火药桶。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反叛的参与者,最担心的就是被秋后算账。这些人一旦被鼓动起来,闹不好直接就在京城里反了。禁军一乱,整座汴京城都要跟着完蛋!所以,叶长庚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妥善安置好禁军将士。
让本该灭族的叛将家属得到超乎寻常的优待,下面那些被裹挟的叛军,自然也就吃了定心丸了。
明发旨意,赦免禁军罪责,然后全军加发饷银,这就相当于向天下臣民做了保证,事后绝不株连。一切都是为了安定住军心和民心。
当然,严禁军士们私下集会,也是一种很有效的防范手段,毕竟是非常时期,不能不多加一份小心。
处理完了中央军队,第二个要处理的,就是朝官。宰相队伍肯定要进行更换,但这得有个过程,不能急于求成,一蹴而就,否则,肯定会令得天下骚然。就让范质他们三个老家伙,站好最后一班岗,等朝局稳定下来,再行换人不迟。在现行体制下,台谏系统,尤其是御史台,已经完全沦为了宰相的附庸,不能很好的起到监督官员的作用了,这个也必须进行改革。叶长庚为什么要让官员们写伏辩?就是为了留下把柄,再将来处置他们的时候也方便。
把这两大块儿搞定,中央就太平了。
只要中央自己不乱,天下藩镇也不敢胡来。
各项改革,可以等到下一阶段去做,现在的当务之急,有三件事。
一是,有功的大臣和将士怎么封赏。
二是,手握重兵的强藩军镇如何安抚。
三是,赵匡胤的余党如何处置。
慕容延钊、熊家兄弟、张德均、韩通等人,无疑都立了大功,有功不赏,是万万不行的。
可这封赏的尺度,必须得掌握好,否则就会埋下隐患。
像殿前司都点检、侍卫司马步军都指挥使,这种位高权重的官位,以后肯定要裁撤、取缔,甚至连整个禁军的军制都要进行改革。
把这帮功臣放到这些位置上,显然不太合适。
熊家兄弟本来官职不高,所求者不过富贵而已。给他们几个爵位酬功,再赏赐一些财货,就能让他们满意了。
张德均是家奴,也好打发。
难办的是慕容延钊、韩通二人。他们本来就已经是殿前司、侍卫司的二把手,立功之后,顺理成章的应该上位,不然就说不过去。但这两个位置已经准备取缔了,把人家放上去,转头又给撤了,这不是涮人玩儿吗?到时候,君臣定会产生嫌隙。那么,采取缓兵之计如何?偏偏这个事情,又是拖不得的!慕容延钊、韩通二人如果不能马上拿到封赏,后患无穷!有功不赏,乃是大忌,就算他们不会生出别样的心思,那他们手下那些有功的将士们呢?谁能保证没有第二个黄袍加身出现?只有让这帮人都拿到切切实实的好处,才能真正避免这种危机。
怎么封赏,很考验叶长庚的政治智慧。
他思来想去,最终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这个且容后再表。
再说那些手握重兵的强藩。论起对中央威胁最大的地方势力,首推柴宗训的亲外公,符彦卿集团。
符家,绝对是五代时期的实力派,一家子都是大大小小的军阀。不管谁上台当皇帝,都只能对他们采取安抚和拉拢策略,打压和死磕,现阶段是行不通的。此外,现在坐镇澶州的张永德,坐镇扬州的李重进,也都是军中大佬,这两人在不久之前,还稳坐着禁军的头两把交椅!
只要能搞定这三个人,地方上就乱不起来。其他藩镇浑水摸鱼还可以,当带头大哥,他们既没那个胆子,也没那种实力。
最后,也是最难处理的,还是赵匡胤的那些余党。
赵匡胤的义社十兄弟,有在禁军跟着他一同谋反的,也有坐镇地方的军镇大将。
像王审琦、石守信、韩重赟三人,属于赵匡胤的铁杆和嫡系,都亲自参与了叛乱,此时已被处死。但李继勋、刘光义等将领,驻守各路军州,并没有切实的反迹。
而且,根据调查,义社十兄弟本来是个比较松散的利益集团,最开始,赵匡胤甚至不算这个集团的核心,李继勋才是当之无愧的老大。不过,李继勋点子背了点,显德三年六月,他在攻打南唐寿州(今安徽凤台)的战役中,因消极防守,导致士气低落,造成了局部的失利,从此上升势头受搓,才被赵匡胤渐渐反超过去。
而且,刘光义、杨光义、刘庆义、刘守忠、王政忠等将领,和赵匡胤的关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密切。大家原本都是一方大佬,彼此之间没有从属关系。
说得直白点,就像是十家有单独法人的公司,大家因为有业务往来,决定升级为合作伙伴关系,但十家公司各自为政,始终没有进行整合上市。
并无任何迹象表明,其他人参与了赵匡胤的这次兵变。
考虑到大范围诛杀将领,可能会引起地方不安,而且对以后的统一大业也不利,叶长庚最终放弃了追究赵匡胤余党的打算。
稳定压倒一切,只要能服务于统一大业,有些事情必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难得糊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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