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兴元年,二月七日,皇帝命枢密院上交禁军名册,同时撤换了掌管财税的三司使。
从初步掌控了朝局以后,叶长庚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改为了查阅各种文书和资料,研究地图、战阵,以及各国的兵力、后勤数据。
国家的一应大小事宜,他都交给了魏仁浦、杨徽之和赵邻几三人处理。
魏仁浦是宰相,他和自己的宰相班子,先把需要皇帝审阅的文件,按重要顺序罗列清楚,注明意见和建议,然后送交到“内阁”,然后由杨徽之和赵邻几复审。杨、赵二人虽然也挂了副相的名头,其实还是皇帝的秘书。他们会把最重要的事项再次注明意见,然后送到御前进行最后批阅。
这样一来,处理政事的工作量减小了,同时也不易被下面人所蒙蔽。
这一套办法,还是叶长庚看小说学来的。
书到用时方恨少,叶长庚每天只睡五个小时,把学武的事都给荒废了,却仍是感觉时间不够用。
以前总觉得当皇帝是天下最容易的事情,政务交给下面人,自己花天酒地,吃喝玩乐就行了。可真要管理起一个国家,就会发现,这真是一件超级困难的事情。
天下州县数百,每一天发生的大小事情都多如牛毛,汇总起来更是千奇百怪。没有足够的知识储备,就算有秘书班子帮忙,也很难处理。
何况在政事之余,叶长庚还要计划南征北战。兵者,国之大事,发动一场灭国之战,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就异常繁据。所以,这段经历,对他这个新手皇帝来说,实在是无比痛苦的折磨。
系统给的这个任务,不是简单的打打杀杀,拼的是脑力,是决策水平和执行力,总之很不好做。
其实,叶长庚也想过,不管三七二十一,发起全国之兵,一个个横扫过去。但现实情况摆在这里,虽然大周实力相对较强,也还远没有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胡来的话,能不能统一天下不知道,被人趁火打劫,闹个国破家亡倒是很有可能。
……
隆兴元年二月十七日,张永德风尘仆仆的赶回了汴京,并第一时间就入朝见驾。
“驸马一路辛苦,没必要这般着急。你先回府修整几日,再来见朕也还不迟嘛。”
张永德是太祖郭威的女婿,和柴宗训是正儿八经的亲戚,殿前司的前一把手。他也是倒霉催的,被一块“点检做”的烂木牌子,坑得差点命都没了。柴荣死前,还不忘把他发配到澶州做节度使,算是变相削了他的兵权。他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就算交代了,可没想到,赵匡胤自己作死,他竟然等到了翻盘的这一天!
接到皇帝诏令,张永德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带着几个亲随,一路策马狂奔,数日之间就回到了汴京。
开玩笑,枢密使地位相当于副相,管着几十万禁军,这比他以前的官职还显要得多,若是回来晚了,万一皇帝变卦怎么办?
也不能怪张永德多心和急切,实在是他的身份太过尴尬!
当年太祖郭威的儿子,被汉隐帝杀了个精光,皇位继承人只能从亲戚中选。候选人有三个,除掉早早出局的李重进,柴荣的对手,其实就只有一个张永德。
郭威是柴荣的姑父,同时也是张永德的老丈人。
两者谁更亲?
这得看怎么论!
柴荣是郭威的养子,从法统讲,义子也是儿子,父死子继,他有继承权。而且柴荣也更得郭威的喜爱。
但是,从血缘上论,郭威和柴荣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而郭威的亲外孙,则是张永德的儿子。如果张永德继位,以后再将帝位传给郭威的外孙,就相当于还是郭威的后代在做皇帝!
放在其他任何朝代,张永德上位的可能性都会高得多!
偏偏这是五代,这个时期的皇帝宝座并不那么稀罕,谁有实力都能坐上一坐那把龙椅!
郭威本人是抢别人的江山做的皇帝,他也就没把皇帝的位置太当回事儿。在他想来,不管传位给谁,过上十年八年,都可能会被人取而代之。所以,他一定会选一个更能守得住江山的强人!
两者一比较,柴荣的能力,显然更让郭威放心。
郭威能白手起家,最后当上皇帝,那眼光不是一般二般的好,柴荣也确实争气,没让太祖失望,短短几年时间,他不但坐稳了龙椅,还将大周的各项事业都推上了一个巅峰。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郭威能看出柴荣的能力,却看不出柴荣的寿命。他哪能想到,自己千挑万选选中的继承人,年纪轻轻就死掉了。
如果人有前后眼,张永德这个命长的,未必没有继位的可能!
皇位竞争失败者的身份是很尴尬的,张永德尽管做到了禁军的一把手,却始终没能得到柴荣的信任。
现在情况不同了,柴荣的儿子突然任命他为枢密使,这就是一个否极泰来的信号,他老张终于也有做一番事业的机会了。
这叫他怎能不激动?
所以,回家休息不用着急,赶紧向小皇帝表忠心,把官位落实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陛下,前日臣在澶州,惊闻兵变,恨不能立即赶回京城勤王救驾,无奈先帝有严旨,臣亦不敢擅离。待到听闻陛下,以天纵之英明,反手扑灭叛逆,老臣心中,又是佩服,又是惭愧。后蒙陛下恩召,不敢停留须臾,数日之间,跑死了五匹战马,这才匆匆赶回。臣虽老迈,但一颗忠心,天日可表,愿为官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妈了个鸡,谁说武将没文化,拍起马屁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叶长庚微笑道:“我可听说,赵匡胤与你关系匪浅,你二人乃是莫逆之交。他前后十次提拔,你就推荐了七次。私下里,你们也走得很近,你还曾和手下的将领们说过,他赵某人与你乃是通家之好,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张永德闻言,身上的冷汗,刷一下就冒出来了,皇帝连他私下里说的酒话,都查了个一清二楚,这还如何抵赖?皇帝是个什么意思?
“赵逆固然罪该万死,臣也有罪,有不察之罪。臣识人不明,没有早日分辨出奸邪小人的真面目,当日和赵逆称兄道弟也是有的。但老臣和陛下乃是亲戚,断然不会参与反叛啊,还请陛下明察!”
叶长庚冷笑道:“好一个识人不明,赵匡胤是世宗皇帝一手提拔的,你是在讽刺先帝吗?”
张永德再也撑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称不敢,什么功名富贵,那是想也不敢想了,只要能保住老命,让他立刻归隐田园,也是欢喜不尽。
叶长庚见拿捏得差不多了,这才亲自走下御座,把张永德扶了起来。
“驸马说的原也没错,你确实是识人不明!你把他赵匡胤当战友,当兄弟,他是怎么做的?他刻了一块‘点检做’的牌子,亲手把你的前程葬送了!”叶长庚说得很动情,小奶音很是抑扬顿挫,“要不是先帝念及亲情,你以为自己现在还有命在?”
“臣愚钝,臣愚钝!”张永德被发配到澶州,也曾怀疑过赵匡胤,但这些年来,赵匡胤伪装的实在太好,他始终也不敢确信真是老赵干的。
“朕知道驸马是重情义之人,只怕直到此刻,还不愿意相信,也罢,就让你彻底死了心吧!”叶长庚说着,从书案上取过一份伏辩(认罪书),递给张永德道,“这是赵逆亲自供述的罪状,他不但设计拉你下马,甚至还准备了对付慕容延钊的手段。如果他当初没能直接坐上都点检的位置,下一个倒霉的,应该就是慕容延钊了!可笑啊,你们这些傻子,居然都把赵逆当做好人!人家把你们卖了,你们还给他数钱呢!”
张永德也是见过风雨的老戏骨了,这时候不演,什么时候演?
他连忙拜服在地,哭的死去活来,表几句忠心,骂几句逆贼,再骂自己几句有眼无珠,总之绝不会笑场。那演技,比赵匡胤也不遑多让!
叶长庚见火候差不多了,又把张永德拉起来,“你是三朝老臣,又是国戚,纵然以前有错,朕也当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枢密院掌管禁军,乃是头等重要的职事,你以后务必小心谨慎,若再行差踏错,朕能容你,国法却不讲情面!”
张永德这一刻,完全被从天而降的幸福击中了,本以为能保住小命就算不错,居然还让自己当枢密使,是小皇帝脑子抽风,还是老夫幻听了?
“多谢陛下隆恩,多谢陛下信任。老臣必定尽心竭力,辅佐陛下开创一代盛世!”
“行了,你一路鞍马劳顿,快回家歇一歇去吧,留得有用之身,才能更好的为国家效力。你不妨多调养几日,再去领官凭文书上任!”叶长庚转头又对身边侍立的太监道:“你去取两斤上好的人参,再取两斤鹿茸,都送到张枢密使府上,让他也补一补身子。”
这人情,简直一下就送到了张永德的心里!
没啥说的,只要他张永德还活着一天,就是小皇帝的死忠臣子!
恩威并施,叶长庚已经无师自通的掌握了这门御下绝技!
人,都是逼出来的。环境造就人啊!
连叶长庚这种材料,也被系统锻造出了一丝光彩。
不得不说,这个系统,真是牛逼,能把人的种种潜能,都给一一发掘出来。
叶长庚准备用张永德来改革军制,这是他反复甄别权衡,才挑出来的最佳人选。
首先,张永德身份够牛,资历够老,镇得住禁军那帮骄兵悍将。
其次,好掌控。张永德身上有黑历史,叶长庚能把他推上高位,也能反手一下,就把他打落尘埃。想要保住富贵权位,张永德只能跟着小皇帝走,而且是一条道走到黑。
第三,看能力、人品和性格。说实话,张永德能混到今天这种高位,不能否认他有能力,但更多的原因,还是得益于他太祖驸马的身份。有一定能力,就能把自己交代的事情贯彻下去。此人人品尚可,一般也没有背后坑人的习惯,大多数禁军将士,对他都比较服气。都说性格决定命运,张永德的性格比较忠厚,他永远也不会去谋求超出自己实力的东西,这意味着他不会轻易的反叛。就算事情办砸了锅,他也是那种默默把黑锅给背上,不会胡乱咬人的类型。
改革军制,意味着要动既得利益群体的奶酪,这种得罪人的买卖,叶长庚不可能亲自冲锋在第一线。
张永德就是他和各个军事集团周旋的缓冲带,如果改革进行的很不顺利,引起禁军集团的大反弹,老张就得受点委屈,把黑锅给背起来!因为皇帝是不能犯错,也不会犯错的,有错只能由负责具体事务的张永德来认。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叶长庚的皇位不好坐,枢密使的位置,那也是个烫手的山芋。
还是那句话,天底下没有光占便宜,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美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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