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纪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不必再相思

    
    伊一怔,倒没料到尨兰会比他所想的要心思细腻,竟还找人探究了那卜骨的卜纹,但就算如此又能怎样?
    他垂眸隐笑,自那薄唇中吐出的一字一句,无不震撼得尨兰如受闷锤。
    “那又如何?莫说喜善良懂事,根本不是什么妖孽恶人,就算她真的有意屠戮天下,我也照样会不惜一切爱她。只要能换她一笑,哪怕灭尽天下人,我也不会犹豫半分。”
    “你!……”尨兰气得哑然,再说下去便已口无遮拦:
    “那你可曾想过,若她的命格是那种会侵害他人命数的呢?她会让你一无所有,将你害得死无全尸呢?”
    这话听来像极了诅咒,换了谁都会游移三分,可伊的笑却变得格外温馨,话音也越发柔润:
    “如果真能为她而死,于我而言,便是此生最美好的终结。”
    此时此刻,月明昭昭,晚风微拂,这般养眼的伊,这般温润的笑语,看在尨兰眼里,竟再不见一丝美妙,就好似一道诡异的风景,令得她浑身如缚荆棘,疼得滴血。
    “疯了……你和帝癸都疯了!”她失声大叫。这不是她从小思慕到大、宁可屈尊降贵也要留在其身边的伊挚,这不是她要的伊挚!不是!
    伊全当尨兰癫狂,徐徐一笑,轻描淡写,眼底敛着的却是数不明的鄙夷。
    疯子?也不知正在此处的,谁更像“疯子”。
    他将视线收回,轻踢了马腹要走,可却又被尨兰一把拽住了缰绳,生生勒停了马儿刚刚迈开的步子。
    “不准走!我不让你去!”尨兰眼底见红,紧紧拉着伊的马,全然一副蛮横的模样。今日,不将他拦住,她誓不罢休。
    伊被耽搁久了,已忍不下这个讨人厌的女人,施了力道愤然一扯,把马缰夺回的同时,也将尨兰向后甩去。
    “在这世上,没人能阻止我见她!”一句绝然的话语掠过,马匹前行。尨兰再也看不得伊冷绝的背影,扯着嗓子奋力嚷道:
    “伊挚!你若执意要去,我便即刻折回河南,将你和那妖妃苟且之事告知帝癸!”
    这话音响彻林间,伊却未停一步,毫不在乎。
    而他走得越远,尨兰就越是心慌意乱,紧攥马缰,全身绷得僵硬,拼了全力再喊:“你不怕帝癸知道,那天下人呢?”
    蓦地,伊终于顿住,蹙起了眉眼。尨兰见此,心底重燃希冀,紧接着上前又道:
    “若天下人皆知她有如此害人的命格,会否联名上奏,将她即刻诛杀?若天下人知道她如此不知廉耻,会否在‘妖妃’之上再多一个‘荡妇’的头衔?而你才子伊挚,怕是也会因为与她偷欢有染,而一夜之间身败名裂吧?你经历了多少才从奴爬至今日之位,你真的甘心再做回那个猪狗不如,人人唾弃的下等贱奴吗?”
    面对这一连串的反问,伊未立即反应,无声滞了许久,似是在掂量着什么。
    尨兰更觉胜算大涨,待他调转马头朝自己走来时,便愈发相信自己心愿已成,还瞬时生了些许傲气,扬起脸来敛唇道:
    “怎么?可是想随我回去了?这才对嘛,你就该……啊!……”她话还未说完,便突的一声闷哼,那骄矜自喜的笑还挂在脸上,眼却已愕然得犹如铃铎。
    巨痛灼烧一般突如其来。“你……竟敢……为何?……”尨兰的手颤颤扒上伊的袖管。
    他的剑出得太快,快到她连影子都没看到,还傻傻的以为他来到她身边是为了要随她走,却不想,竟是要夺她的命……
    “前路有阻,定要除之。难道这不是人之常情吗?”伊眸如寒潭,幽不见底的眼中寻不出一丝波澜,他手中那柄长长的剑就更是好似浸过雪水冰川,不带一份情谊的贯穿在她的身体上,冻得彻骨,凉得彻心。
    “可……我这般,只是……因为……因为心悦你啊……”尨兰不爱哭的,几乎从不哭的,但此时眼泪却刹那划落,完全不受控制。
    她不懂,不明白,更想不通,方才那些威胁伊丢掉身份地位的话,她都只是说来吓吓他的,只是想要他放弃那个女人罢了,她怎会真的去断心爱之人的前途?
    可伊为何理解不到她的用意?竟如此狠心痛下杀手,甚至连她“公主”的身份也不顾及了,何至于此?
    但见伊面容冷峻,垂下睫毛,回应得简单:“真不巧,迄今为止我做的所有事,也只是因为心悦有施喜。”
    尨兰以为,是他伊挚理解错了,可其实却是她不懂他。
    没有有施喜,伊不会是“伊挚”,他不会想要挣脱奴籍,不会想要向上爬;没有有施喜,他也不会有野心,不会与帝癸为敌,更不会想要助商灭夏。
    身份地位,都只是他用来与喜比肩、给喜幸福的手段,如若失去喜,他还要这些何用?
    容不下尨兰,并非因为尨兰威胁到了他,而是因为,尨兰威胁到了喜。
    尨兰泪光盈盈,在眼前这个男人心中,她永远赢不了有施喜。
    气息渐弱,她知道,下面这一句,便是她此生能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你……有没有一点喜欢过我?”明知答案如何,却依旧眼神哀求,人之将死,哪怕换来的只是一句假话敷衍,她也可以瞑目了。
    “抱歉……”这一声叹息清冷如常,决绝得几近冷血。“我急着赶路,没空答你的问题。”伊倏的抽剑,尨兰颓然坠马。
    倒在地上的她奄奄一息,眼见伊也下了马,踱步走至她身边,却没多看她一眼,而是拾起她早前丢在地上的羊皮信扭头离开,再没迟疑半分。
    当那纵马而走的身影渐渐模糊,尨兰终于流干了眼泪。
    胜哥哥果真从没骗过她。她十四岁那年,他与她评说的那一句“身似浮云,心如飞絮,食饮无味,气若游丝”,她终是体会到了。
    原来,这便是相思——苦彻心扉……
    她缓缓闭眼,她不甘心,但……终于……不必再相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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