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峡谷不需要我

第45章 第四十五局匹配

    
    今年长三角的夏, 气温是出人意料的高。到了夜里, 整个世界还像密闭的砖窑,热得人呼吸都困难。
    徐星河却心明如水,他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吃掉了一根冰棍。屋内传来舒灵叽叽哇哇的直播声音, 听不太真切。
    把竹签子丢进垃圾桶,徐星河按开手机,屏幕还停在徒弟和他说,同事聚餐,最迟九点半就回去啦,那会就方便和他聊天了。
    远方霓虹闪烁, 夜幕被映成极淡的粉金色。
    已经十点了, 徐星河想给她打电话。微信里干巴巴的方块字,已经不能满足他,他想听见真切的语气,她的声音,笑或嗔, 都可以。
    告白前,他还担心原莱不会再搭理他, 莽莽撞撞的毛头小子,意气用事, 不留余地。
    好在,她还愿意和他说话。甚至,也有可能, 变成他的女朋友。
    快点答应啊。
    可他又不敢表现的太着急。
    催得太紧,适得其反了怎么办?他可担不起,慢慢来,毕竟他还能再活起码六十年。
    而且他都想好了,一旦原莱应允,他第二天一大早就会理直气壮,也顺理成章地去找她,送她上班,请她吃饭,周末带她出去玩。
    她想去哪,他就陪到哪。反正他还在假期,他的时间随便她支配。
    他心里的风暴已经持续好多天,怎么按捺,都难平息。
    等到十点,忍了又忍,憋了又憋的徐星河,给原莱发消息:回家了?
    靠在栏杆旁,一辆接一辆的车,从路面流过,有的飞驰而过,有的慢悠悠,还有载着音乐的,一路朝西。
    徐星河感觉自己等了很久,可他再低头,聊天框里仍没有任何回应。
    她在忙,聚餐尽兴所以延迟了,路上堵车,来不及看手机。
    徐星河为自己为原莱找了一千个理由,可情绪还是伴着周围热浪,逐渐浮躁起来,他在露天阳台待不下去了,转身回了房内。
    力道稍重地带上门,他旋即拨通原莱电话。
    耳畔,唱完了一整首外文曲子。
    冰凉机械的系统女声紧跟其后,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人呢?
    心蓦地空了一块,错乱感乘虚而入,成堆钻进去。
    徒弟从来没这么长时间,不回他的消息。
    徐星河又点开微信,问了句:你人呢,还在吃?喝多了走不动路我去接你。
    这时,对面终于来了消息,徐星河心头一亮,看到她说:回来了,喝得有点多,头疼想睡觉,你也早点休息。
    所有的疑虑不定,终于沉淀平息,徐星河踏实了,泄了口气,坐回床边,乖乖回:好,你早点睡觉,晚安,好梦。
    ——
    哪能早点睡,
    哪有什么晚安和好梦。
    原莱九点半就到了家,恍惚失神地,在墙角的懒人沙发里,坐了好半天。
    一开始没念着什么,呆了会,她按开微信,从头开始,翻看她和徐星河的聊天记录。
    记忆如倒放的录像带,在她脑中流转不息。
    “你好,我是你找的代练,我登不上你的号,麻烦你再确认一下账号密码。”
    他第一次和她说话,嗓音惊为天人。
    “你看,王者峡谷还需要你。”
    她走捷径来到高段位的世界,受了挫,想放弃,他给她当辅助,重新帮她找回成就感和归属心。
    他仗着年轻,肆无忌惮调侃她,老用师父身份来欺压。
    可他也会在语音里耐心教她鲁班的操作技巧,他说只能学他的李白,可她到现在也没学得会。
    他说“o meet you”,她忍不住地笑,世界这么大,能遇到你,我也很高兴。
    ……
    一点点往下拉着,他们有来有回的所有话语,原莱能清晰重温,那一秒里的心花怒放,可她胸口肉也禁不住的抽痛。
    这个人好可爱啊。
    她好喜欢他啊。
    他说喜欢她,她可真是惶恐又雀跃。
    一想起他呀,她心里糊满了亮晶晶的甜蜜。
    可她为什么要是二十八岁?
    原莱的目光,落到了他们一天晚上的对话,
    男孩子说深爱他的专业,想要继续学下去。
    他字里行间都发着光,有她无法企及的积极健康,她羡慕之极。
    可现在,她更加羡慕的,是她早已走过、而他还未经历的时间,她不能倒退重来的那几年,人生还很长,可轮到她放肆的岁月太少了,或许早已消散殆尽,她真的没办法拿出等价的光阴去回应和证明,一段新鲜甜美到几乎不真实的爱意。
    太难了,她挥霍不起,真的耗不起了。
    一刹那,许多人像,在原莱心湖闪现,有她的母亲,她年迈视力衰减,在床头数线头都吃力;
    有她的同事,她们茶余饭后,或冷眼或感慨地,谈论着公司的琐碎;
    还有今夜的简柔……
    那么出类拔萃,风度翩翩的她,在奋不顾身的那一刻,有想到过今夜吗,
    有想过今夜这个,失魂一般,痛彻心扉,丑态百出,任人围观的自己吗?
    原莱用手掩紧了上下唇,泪水不断朝外涌动,渍透了她面颊。
    心脏被硬生生撕开了口子,疼得她只想哭。
    他说会等她,可他们根本不在同一站。
    他也说让她等等,可她拿什么等。
    原莱看到了男孩的微信,关切地问着她的处境。
    得不到回复的他,还焦急地给她打了电话。
    原莱捏着震动的手机,浑身轻颤,泣不成声,泪水打湿了屏幕。
    她太难过了,因为那些变幻着的影子,最后定格的,是不久前地铁站的下午,她第一眼见到的徐星河。
    列车呼啸,男孩遥遥望着她,粲然一笑,有如春风过,是怎么让她心底的江南岸在一刻间,拥有了烂漫的千朵万朵。
    可这一秒,她也猛然记起和惊觉,那一瞬从脑神经窜到脚板底,几乎贯穿了她一整个人的慌张和卑微。
    她应该掉头就离开的,
    她根本不配他走过来啊。
    现在醒来吧,别睡了,原莱。趁着刚开始,趁还来得及,为了你,也为了他,为了你们迥异却意外重叠的人生。
    不该交集的线,总能平行复原的。
    那些痛的,忍两天,也许就过了,过了就没了。
    梦已结束,回归现实。他会结识同样年轻相匹的漂亮女孩,你也能照着平稳轨迹过完一生。
    于他,于你,还有你们背后的一切,这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了。
    ——
    翌日,原莱一天没有回徐星河的任何短信和消息,
    他的殷切和长久未能得到回应的疑问,她置若罔闻。
    冷处理的结果是,徐星河以为她忙得脚不沾地,索性不再打搅。
    下班后,原莱联系了微信群里一个人,拎着一盒果篮,她来到医院,找到了简柔的病房。
    女人住的单间,她状态比昨晚好了些,只是面容如纸,仍无一点血色。
    窗口有枝杈交错,几支肥圆的麻雀,嬉闹着飞过去。
    可她并没有任何生气,靠在床头,见有人进来,脸从窗的方向转回来,旋即对原莱淡淡莞尔。
    原莱与她颔首,走过去,叫了声简柔。
    简柔让她坐,原莱拖来一张陪护椅,坐到了她床边。
    而后问:“好点了吗?”
    “不好,”简柔摇摇头,答得很淡然,也很坦诚:“好不了,一时半会真好不了。”
    “嗯。”原莱感同身受,她似乎完全能体味,是什么折磨了她几天几宿。她轻描淡写一句话的背后,潜藏着多少深入骨髓的悲怆。
    “你听她们说了啊?”简柔拿起床边杯子,抿了口水。
    “嗯。”
    “说我什么,”她还维持着笑意:“被小男生骗?”
    原莱默然片刻,还是“嗯”了声。
    “我不觉得是骗,”简柔放下杯子,语气轻飘飘的:“我喜欢他啊,结果不好罢了。”
    “他喜欢你吗?”
    简柔突然怔忪,眼光悠远,似一脚陷入回忆,良久才挣出来回:”喜欢过吧,后来不喜欢了而已。”
    原莱:“……”
    她的心像趟过陡坡,重重颠了一下。
    “不后悔啊?”原莱小心翼翼问。
    “不后悔,”简柔答得很快,紧接着又搭了搭脸,望向别处,也许是怕旁人瞧见她眼底的泪花:“但要说再来一次,我也不想了,真不想。”
    “嗯。”
    平复好情绪,简柔看回来,瞪着眼,友好的样子:“你都没想过你会来看我呢。”
    “我……”原莱迟疑两秒:“和你差不多吧,但我才刚开始。”
    都说职场无朋友,切莫交浅言深。
    可面前女人已经离开,她也迫切对她吐露心事,在昨晚得知她的处境过后。
    “啊……”简柔惊讶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很快神情放缓:“做打算了吗?”
    “打算结束。”
    “……因为我跌跟头在前吗?”简柔慢慢眨了两下眼睛。
    “不是,只是点醒了我一些,我昨晚沉静下来,想了很多,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原莱慢悠悠道明,一说起这些,她胸腔剧痛,迫不得已放慢语速。
    简柔思忖少刻,似乎在替她考虑:“挺好的,及时掐断,比我少受点罪。”
    她又扬起唇角,以过来人口气宽慰:“你听过一句话吗,爱情能使人忘却时间,但时间也能让人忘记爱情,我们都会好起来。”
    原莱不再发话。
    多陪她坐了一会,原莱离开医院,魂不守舍坐地铁,等公交,回到家里。
    打开微信,昨天晚上,她已经清空了和徐星河的聊天记录,为了今晚的答复和决断作铺垫,佯装麻木和冷血,原莱打开微信。
    她瞬间鼻酸,一整页,足足一整页,全是男孩子发来的消息,从早上七点到现在,从“早啊”到“还没下班?”。
    克制了一整天的泪腺被击溃,原莱眼眶滚烫。
    原莱咬紧下唇,开始打字:“徐星河,我们不要再联系了吧,不合适,也真的差太大了,”
    她沉浸到滂沱雨里,视野被酸涩的水填满,糊得看不清屏幕,原莱抹了抹左眼,继续敲着键盘:
    “谢谢你,也对不起。”
    用尽余力,摁下发送。
    「徐星河,我们不要再联系了,不合适,也真的差太大了,谢谢你,也对不起。」
    一句话,天塌了,万物灰白,支离破碎的,是两个世界。
    聊天框里,如墓地般,死寂片刻,屏幕一暗,来了电话。
    看清名字后,原莱唯恐慢了,直接掐断。
    真没用啊,她一点亲口和他说这些的勇气都没有。
    她也不敢再听到他声音,她怕心软,也怕迟疑,更怕一开口,对面听见的,全是自己可怕可悲,根本无处躲藏的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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