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行走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的一群人-------/p
一 初入农场/p
刺眼的阳光让眼前的一切都明晃晃的,仿佛世界被镀了一层光一般。车里的高温和发动机沉闷的轰鸣声让我感到越来越烦躁。道路两边已经没有早先我看到的那些能遮挡光亮的粗壮树木了。它们茂盛的枝叶在我身后道路上方交叉生长,让所有经过那里的人都心存一份感激。特别是我,车里没有空调,左边的车窗也仅仅只能打开三分之一。右边的车窗倒是全敞开着,因为在我出发前,它已经变成了一堆玻璃碴子。我只是离开了不到十几分钟,当我从路边那座脏的下不去脚的公厕回来时,那些碎玻璃就像是洒落的钻石一样刺痛我的眼睛。/p
车里的物品被翻找的七零八落,里面能拆的东西几乎都被拆走了。我甚至怀疑如果我再晚回来一会儿,是不是车门也会不见的。不过,这个贼完全没有必要砸车窗玻璃,因为,右边的车窗根本关不上,而且,我也没有锁车门。/p
我想不透这个砸车窗的小贼到底是为了偷东西还是为了泄愤,带着疑惑我走上了这条未知之路。四个小时以后,我就来到了这里。这里没有树,就连绿色的植物也少的可怜。路边的土地颜色也很奇怪,一片片泛着白色,像是摊开的黄白色颜料。/p
我望着这片土地,许久之后,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词:盐碱地。/p
这条笔直平整的柏油路穿过这片盐碱地伸向远方。/p
难道我要去的地方就在这片寸草难生的盐碱地里吗?想到这里,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扫了一眼副座上的那张纸。这是一张手绘的地图,到目前为止,我确定我还在这张纸上画着的那条红色粗线上行驶着。/p
我想起一个星期以前,在一个倾盆大雨之夜,当时我正蜷缩在车后座上打算尽快进入梦乡。就在我迷迷糊糊之时,重重的敲击玻璃声把我惊醒了。我警觉地坐了起来,随手把一把扳手抓在手里。车窗外,一个看不清脸的硕大人影吓了我一跳,不甚明亮的路灯光线,雨夜显得有些诡异。我后悔把车停在了这个过于偏僻的地方。/p
敲击声再度响起。不过,这次温柔了许多。我犹豫片刻,将车窗落下了一点。敲击声又响了,似乎有点不耐烦的样子。我只好又将那条只能塞进一只手指头的车窗缝又开大了一些。这次,能伸进一只拳头了。/p
“7月1号,去这里报到。”随着话音,一只塑料文件袋掉进车内。/p
还没等我明白这个低沉的话音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个不算很大的袋子又出现在车窗处。我只好将车窗完全敞开了。随着车窗玻璃的落下,那只袋子紧接着被塞在我的脸上。等我接住袋子,向车窗外看去时,那个硕大的黑影已经穿过暗淡的路灯光线钻进雨雾中。/p
我望着外面发了好一会懵。当时一惊之下,我甚至忘了问这个黑影是谁,他又是在找谁。定下神之后,我才想起三天前我去找工作的事情。可哪家公司会这样通知当事人啊?就算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你们也用不着深更半夜的吓唬人吧?/p
不过,当我再次在车后座上躺定后,我又觉得这些没什么了。因为,有地方要我就不错了。我没有身份证,没有学历证明,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我十七岁在离这里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办的一张身份证。那张小小的卡片早已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幸运的是,我一直记得那串长长的身份证号码。/p
“身份证丢了,还没有来得及补办。我记得号码-------”这是我每次找工作时说的最多最顺溜的话。听到这些话的人,有的摇头,有的很和善的让我补办了再来。还有的直接面无表情的歪着身子对我身后喊着“下一个。”/p
现在,有公司要我了。只是,我不确定是哪家公司要的我。毕竟我应聘了很多家。当时是抱着谁知道哪块云彩有雨的想法,可现在成了我不知道是哪块云下的雨了。那个塑料文件袋就放在我身边。里面的东西就是两张纸。除了一张打印好的,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录用通知,还有一张手绘地图。录用通知上的单位是一家农场,我想了好半天也没想清楚我到底去没去过这家单位求职,毕竟我找的云彩太多了。那张我看了数十次的手绘地图倒是比那张通知精彩复杂。那上面除了一些地名,还把行车路线着重用红色线条描画出来,好像是在展现这条道路的重要和宽敞易行。现在我闭上眼睛也能把它详详细细的在脑子里复制出来。只要这张手绘地图的主人确实想让我来这里,我确定我没有走错路。/p
我拍了拍这辆名字叫做“小虎”的四驱越野车的仪表盘,无奈地看着油量指针已经处在红色区域的底部,快没油了。我心里想着,那只大袋子里有食物,有饮用水,干嘛不放点钱?/p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是想把我扔在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吗?我摇摇头,重又把目光投向空荡荡的路面。/p
前方是一个丁字路口。空荡荡的路口处既没有来往的车辆,也没有看到有行人路过。其实,不仅仅是现在,我感觉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看到行人了。只有偶尔遇到的相对驶来的车辆让我知道我不是独自占用着这条公路。公路上这么清闲,说明我已经远远地离开了城市。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烈日当空的时段,确实不是赶路的最佳时间。不过,我认为最重要的原因是这里确实太偏僻了。这里的公路很平整,平整的让我开车时发困,也偏僻的让我心里发憷。/p
路口处有一面蓝色的指示牌。它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让看到它的人心里觉得怪怪的,它竟然可怜到周围连一颗做伴的树也没有。放眼望去,周围少的可怜的低矮植物和裸露出的白色土地让这块指示牌显得突兀怪异。我一边继续减速一边扫视着这块像是得了“牛皮癣”一样的地方。/p
荒凉到可怕的盐碱地。我在心里默默地说道。/p
随着那面指示牌离我越来越近,我瞪大了眼睛努力地想看清那面蓝色指示牌上白色的字,直到我已经快与它平齐时,也没有弄懂那上面到底要告诉行路者什么—直行的箭头画的很粗,箭头处的白字告诉我如果我再继续走下去就会到达一座城市。不过,它离这里很远。左转的箭头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见,不但不容易看见,还被覆盖在一个红色的圆圈下。圆圈中是一个血腥的叉巴。/p
为了弄懂它的意思,我重重的踩了一脚刹车。可紧接着,我身后却传来更为尖锐的刹车声-----/p
随着尖利的刹车声的消失,预想中的声音并没有响起。我扶着“小虎”左侧的倒车镜,把它调整到合适的位置,看到车后一辆轿车的车头拐了出来。/p
那辆车慢慢地与我齐头停下来,贴着遮阳膜的车窗落了下来-----/p
一个面容白皙,带着一副大墨镜的脸露了出来。那张脸似乎满含笑意,可还没等我有所回敬,那张脸紧接着又变得冷冰冰的,一只手也伸了出来-----/p
那只手高高的举了起来,然后手指慢慢的握起来。/p
什么意思?示威吗?我看着那只手,直到看清她还有一根手指没有圈起来,才明白她的意思。那根没有圈起来的手指人们一般称它为中指。/p
随后,一声轰鸣,轿车急速远去-----/p
车破,人衰,我连骂她一声的想法也没有。/p
什么意思啊?我又把目光落在那面怪异的指示牌上。我知道这种红色的道路标志一般都是禁行禁止的意思,可我手里的“地图”指示的就是从这里左拐啊。因为在我手里的“地图”上,那根粗粗的红线的最后一个标记就是“丁字路口”。而这里也是我来到这个荒凉之地后遇到的唯一一个“丁字路口”。/p
我从半开着的车窗探出头去看了看车后,确定没有像刚才那种悄无声息地跟在我车后的那种傻车后,然后回身把地图取过来仔细的看着。根据行驶时间和这上面的标记,我确定这里就是我要拐弯的地方。透过车窗向周围望去,空荡荡的野地显得十分荒凉,几丛绿色的植物在明晃晃的太阳下随风摇曳着。我又朝左侧那条路望去,路面上似乎是有一汪水在波动着。我知道那是高温下的路面上热空气流动产生的视觉效果。我盯着眼前的一切,脑子里盘算着就凭小虎此时的车况,我会不会再次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就在此时,我突然看到车窗前有一只羽毛鲜艳我从没有见过的鸟儿在扑闪着翅膀。它悬停在那里,眼看就要扑在风挡玻璃上了。/p
我愣愣的看着它,弄不清楚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又为什么对我的车窗玻璃感兴趣的。那只鸟儿很漂亮,腹部有一小圈羽毛是白色的,周围则是翠绿色。它的双翅快速扇动着,一副十分着急的样子。/p
我确信它是在透过车窗看着我。/p
我说的看,是我感觉到它在盯着我。/p
它感兴趣的不是车窗玻璃,而是我。/p
我盯着它,朝它摆摆手,想看看它是不是会像其它鸟儿一样因为受惊而离开。它显然没有在乎我的举动,双翅舞动的似乎更加猛烈了------/p
我慢慢的伸出手去摸着有些发烫的车窗玻璃。这只奇怪的鸟儿停顿了一下,就优雅地转身飞走了。我犹豫了一下,扭动“方向盘”朝着它飞走的方向驶去—那条向左拐的路。/p
“我是赵宇,26岁,籍贯不详,系原海军学院学员,我来了。”我对着前方幽远的群山高声喊道。/p
一个小时后,我把车停在了一座高大的拱门前。/p
我面前是一座简陋却很高大的拱门。说它简陋,是因为它除了门柱上的两只火炬形的灯座外,再没有任何装饰。而它的高大却着实让我吃惊不小。两座门柱上方连接的铁梁高高拱起,似乎在托起什么。铁梁正中间最高的地方,悬挂着一颗红色的五角星。那颗五星的颜色很鲜艳,像是前一刻刚刚才悬挂上去的。/p
红星之下,是我仰起的脸和破旧不堪的小虎。/p
我看着这颗红五星竟有些发呆,一些沉淀在心里的记忆也慢慢地浮了起来。这种红五星对我来说曾是那样的熟悉,我曾经在那些悬挂在墙上的老照片上不止一次的看到它们。它缀在那些人的帽子上,那些人在照片中,照片就挂在墙上。而我们就一次次的仰头看着他们,一如现在的我。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在这里又一次让我仰视它,我还真的不想主动想起那段岁月。一段藏在记忆深处许久的岁月。此时它出现在这里,在晴空万里的蓝天映衬下,除了特别醒目外,还散发着威严和端庄的气息。红五星的两边,对称着悬挂着四个大字:红星农场。字体很大,漆成天蓝色。两旁用粗大的石柱做成的门柱却散发着陈旧的气息,看上去已经是久经岁月了。/p
我打开车门,在一声难听的“嘎吱”声中从车里跳下来。经过这一路的风雨驰骋,我和车此时都已经是疲惫不堪。这个声音让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辆很有年头的越野车,它的主人—一位很漂亮的女孩给它起了个很威风的名字—小虎。有时候,我看着它虎里虎气的外表,倒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它。而它拼尽全力高速奔驶时,也确实发出老虎一样的吼叫声。它太老了,这种吼叫声和它倒是很般配。/p
我拖着有些僵硬的双腿下车后,小虎的散热扇还在不屈地发出很大的噪声。/p
这就是我一路鞍马劳顿的目的地吗?这个大门怎么让我觉得这是上个世纪中期的产物。我一边伸展双腿一边在心里说着。/p
我抓过“地图”徒劳的看了一眼后又仍在车座上。这张“地图”的尽头是那个丁字路口。/p
小虎不屈的轰鸣声终于停止了。我连续数个小时驾驶这辆连车窗玻璃都被人砸碎了的车辆就是为了来到这里吗?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虽然我确定我的目的地就是这里,可这个过时的大门让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p
这里能给我什么?只有天知道。/p
不过,这些对我来说已经都无所谓了,因为我不知道除了来这里,以我目前的情况我还有什么地方可去。我除了面临着严重的经济危机,还有人身自由的问题。所以,这意味着我正面临着所有人都不愿意面对的问题—生存危机。/p
“嗨,你不能把那东西开进去。”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循声望去,只见在我右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30岁左右圆脸微胖的男人。他的嘴角叼着半截烟,浑身轻松的对着我喊着。奇怪的是他在对我喊叫,嘴上叼着的烟却没掉下来。他穿着的白色短袖上衣很奇特,那种款式我从没有见过。他像是在故意显露自己的肌肉,衣服上的纽扣只系着最下面的两颗。/p
我指了指我自己,又指了指我的小虎。/p
“对,你们不能进去。”他的声音随着一股湿热的海风飘了过来。/p
“我是-------”没等说完,我突然想起那张“录用通知”,便转身探进车里把那张纸拿了出来。/p
“我是来报到的。”我挥舞着那张纸朝他喊道。/p
那个男人笑了笑,露出的牙齿不但整齐,而且洁白。/p
“你把它停在那里。”他指了指身后,接着又说道:“你也需要------”他又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那里有几间房子。/p
我看看手里的那张纸,不知道这东西还有什么用处。在那人的注视下,我又爬上车重重的坐在驾驶座上。/p
那个人对小虎的担心是多余的。扭动钥匙后,小虎没有发出丁点动静。连续试了几次后,那个人已经一脸鄙视的站在车前了。最终,小虎还是停在了他指定的地方—农场大门南侧的一排房子前。那个人拍打着双手,没有理会我的感谢,头也不回地向那几间房子走去。小虎的车身上沾满了泥土,弄得我的手掌上也满是灰尘。/p
他走进了一扇玻璃门。我站在门口瞅了瞅,看不清里面,玻璃是深颜色的。我握住门上那只粗大的亚光把手用力一推,玻璃门纹丝未动。/p
什么意思?不欢迎我来啊?我再次用力推去,门开了。不但开了,我还因为用力过大失去重心差点一头扎进去。/p
等我站稳脚跟,对面站着的那个人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还有一脸的鄙视。/p
身后这扇门是自己打开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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