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喜欢坐车。
其实这么说也不尽然全对。
公交、出租、长途汽车、地铁、城市轻轨、高铁,乃至于轮渡、三蹦子、摩的,只要是地表交通工具,不管是水陆哪种,王阳明都喜欢乘坐。
这是一种很特殊的癖好,喜欢在任意一站下车,走上一段再乘坐,也喜欢直接坐到终点站,再回头。
城市与城市之间,这样的交通工具就像是一条条血管联通,每一个人都是游荡其间的细胞。在形色匆匆的陌生人群里,这样的前进方式就好像在流浪,你不知道每一个人背后都有怎样的悲欢离合,也不知道他们警惕而冷漠的面具下掩盖了怎样的灵魂。
这就是孤独,王阳明总觉得自己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浮萍,在人潮中随波起伏,无处安放敏感脆弱的真心。
旅途是不需要陪伴的寻找孤独与内心独白的过程,回家是咀嚼情感酝酿不安的过程。
少年离愁总是寡淡无味,即使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也终究只是留下淡淡的心悸,埋葬了不安与懵懂。
有的时候,人类的直觉经验超越了凡俗捆绑,令人惊奇地精确。它让我们在与某一个人、某一篇文章、某一个故事不期而遇时,便在四目相对或是目眩神迷的瞬间,在心底疯狂滋生出对彼此交集的渴望。这种神奇的经验是一夕之缘或者山海之间,无法解释,但我们在相遇的刹那便知道,那就是你一直苦苦追寻的生命意志。
这直觉比眼睛更睿智,比心灵更纯粹。
王阳明虽然握着口袋里夏莉莉的纸条,却无来由地觉得自己终将失去和这个甜美女孩儿再进一步的机会。
遇见重要,抑或是拥有重要?
或许冥冥中的缘分都是众生弃之如敝屣的物件,是沉重的负担,是甜美的陷阱,是于万万年万万人中邂逅的泪眼。
王阳明不知道穿越时空而来,对于他和曾经的遗憾是不是代表了一次挽回的机会,还是说命中注定的轨迹不是人力所能改变,或许他能做的,只是跳出藩篱外默默地凝视那无法拯救的曾经。
窗外的景物浮光掠影,伴随着李青的呼噜声,在换了三趟公交车的颠簸中,王庄村终于到了。
应该说到了距离王庄村最近的一个站点,还要走一阵小路才能回到村子里。
“师傅,到哪里,要车送啊?”
“帅哥,去哪里,上车就走,上车就走!”
“滚一边去,帅哥坐我车吧,地方大,价钱便宜!”
甫一下车,一群开摩的、三轮车的就围了上来,偶尔也夹杂着一个破旧二手面包车司机——最高档的原始黑车车主。
每个公交停靠点总是聚集着这样一群蜉蝣般讨生活的人,只是去陌生地方遇到这种拉客的也要注意被宰。如果是本地口音一般没有车主敢瞎开价,要是遇见了炸毛的乘客,到了地头随便喊几百号人出来殴打黑司机一顿都算走运了。
这就跟早期某些地方的出租车爱绕路一样,欺负的都是不懂路线的外地人,等到了地图APP兴起的智能机时代,这种宰客也不流行了。
“麻烦让一让,没坐车呢,还有人没下来,不好意思,请您让一下!”
王阳明和一个粗壮的黑大妈大眼瞪小眼,大妈手里晃荡着一串车钥匙,显然不想错失生意,不肯让路。
“上车呗,我可是老司机!看你小伙挺白嫩的,放心地上来吧!”
妈呀,王阳明不敢喊出声,他母亲就在后面车上跟着呢,只是这个大妈亮晃晃的大黄牙、容嬷嬷一般的阴险笑容实在让王阳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黑车有风险,乘坐需谨慎!这年头,老司机都是靠不住的!王阳明坐这个车还怕失身呢!
王阳明前世去过好多地方打工,深知这些人看似忠厚实则精明,而且还有来路不正的人,前世他就在深夜的长途客站被抢劫过,当时包里揣了2000多块钱,藏得太隐蔽没被翻走。
“干什么,让开,堵着我了!吗的!小明啊,跟这些不长眼的磨叽什么啊,直接吆走!”身材‘庞大’的李青下来了,陈旧的公交车门被他的肩膀挤得一阵吱吱变型,看的王阳明一阵牙酸。
粗壮的黑大妈看了看李青的身板,又看了看王阳明,很明智地默默走开了,又去骚扰别的乘客。
“胖子,你这身材是时候让它更健美一点了!”
李青递给王阳明一个包裹,他自己拎着两个,闻言将硕大的包裹举过头顶,“就哥们这个体格,不是吹的,你看看我这二头肌!我怎么觉得小明你这是嫉妒我的肌肉呢?”
“你可拉倒吧,你这二头肌,我还二锅头呢!我不是嫉妒你,我是怕你晚上给我家小木板床压塌了,屋子受到震动成了危房,被神秘的有关部门下来给我写个拆字,那可就不美了!”王阳明接过包,打趣道。
陈梅也挤下了车,仅仅攥紧了手里的提包,隔着几个人喊道:“小明,等我一下啊!不要瞎坐车啊,我给你们找车!”
王庄村下车的不少,周围的人群冲散了一波黑车司机,陈梅趁机挤出了人群,走到了路边上。
‘呼哧’,公交车喷出一阵呛人的黑烟,轰隆隆地开走了,留下一地鸡鸭鹅毛。
乡下的车仓里放的基本都是些鸡鸭鱼肉的,所以乘客们身上都有一种收破烂的味儿。
看着走过来的陈梅身上沾了几片家禽羽毛,王阳明突然想到一张前世流行的表情图,‘收鸭毛鹅毛,甲鱼壳子!’,忍不住噗嗤一声。
陈梅嗔怪地道:“你这孩子,还笑话你妈妈!你这个家伙!”
“就是,这儿子真不孝顺,阿姨你赶紧把他扔了,我去你家孝顺你!”李青挤眉弄眼,唯恐天下不乱。
王阳明笑着给妈妈掸掉了杂物,“呵呵,妈,你有认得的车子吗?我们赶紧回去吧,一会天黑了,胖子可受不得饿啊!”
“还有,胖子啊,一会赶紧先打个电话给你爸爸,虽然跟班主任说了,但是你这么跑了也不好,不要让叔叔怪罪我俩不懂事!”
陈梅笑着点了点头,皱纹都舒展了不少,“是这个道理,儿行千里母担忧,你们哪里知道出一趟门,你家里人多担心!”
李青乐呵呵地挠了挠头,憨厚地说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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