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实际见面后,唐奇彻底长大成人。除去脸容有几分似旧时外,个性言行态度都大异,简直像是另一个人。
唐奇的转变,再次让唐理则明白,何谓人是物非。父子三人聚首,却走在截然不同的方向,犹如永不重合的平行线。究竟在甚么时候分道而行?他想问,但不知道如何问,结果相对依然无言。
做错事就要惩罚,杀死那么多人,更是不可恕罪。唐理则想亲手捏死他,却未能痛下杀手。
无言,又无力。
于是唐幻出手了。
他早知道父亲于心不忍,所以这项工作由自己来完成。
正当他的赤剑砍向唐奇的脖子时,二人中间突然涌出大量混浊的黑气,空间不自然地扭曲,突然冒出一个“人”。
那个人全身披着黑色的斗篷,连头部都罩在黑帽子下,一整个黑漆漆的模样。他左手上一柄碧黄色的长剑,快速挡住唐幻的赤剑,同时右手殷血色的长剑斩来。
唐幻直觉感到那两柄剑甚是邪门,说不出手的诡异感,本能下闪身躲避,不得不拉开距离。
“幻儿!”
唐理则惊恐大叫,拉开距离,意味无法再制伏唐奇。
这位突如其来的黑漆漆神秘人,不仅击退唐幻,其剑招顺势而至,巧妙回身旋舞。黄色剑往背后画出一道弧光,唐理则的右手就斫断成两截。
“甚么?”
唐理则可是将右手变成巨大粗厚坚固的石质状态,将唐奇全身捏得牢牢。就算是唐奇变出宝刀名剑,同样只能砍出一点缺口。但这位神秘人的黄色剑,就像削豆腐一样,剑刃过处就一分为二?太夸张了吧?
唐理则右手恢复原状,腕口以至前臂部份砍断,露出血与骨,状甚恐怖。他吃痛地倒后,摔倒在地上。背后的傅文年即时感知其为敌人,冲上前保护唐理则,同时一拳轮向神秘人。
“呜……呜呀……”
唐幻只不过是退后三步,眼前就接二连三发生不可思议的事。
父亲被斩手,傅文年被刺伤。
那位身披刀枪不入无量甲的傅文年,居然抵不住神秘人的一剑。
不,第一下红色剑能够运前臂挡开,但随后第二下黄色剑以稍微的时间差刺出,连傅文年都想不到,引以为傲的无量甲会被刺穿,剑尖捅进右小腹去,伤及内脏。
如果是像普努薇拉,以强大的魔功振碎全身盔甲,他倒还是心服口服;但眼前人的一剑,好比自己穿上假的无量甲,任对方自出自入戳戳乐。
但是他不是能够挡下红色的剑吗?
“小心!他两柄剑各有不同特性!”
伽娜蒂的声音自背后响起,神秘人即时撤剑,抱起唐奇往后轻轻一弹,整个人没入一股黑色的气团,空间再度不寻常地扭曲,将二人吞没后转瞬消失无踪。
“嗤!走得真快!有本事就留下来陪我大战三百回合!”普努薇拉叫道,当然对方应该听不到。
地下室入口的阶梯处,有三人恰好赶至,分别是伽娜蒂、普努薇拉,以及一位不知名的少女。
她是谁?
唐幻才生疑问,普努薇拉打量现场,看见唐理则的惨况,心痛地叫道:“外母大人!不要死啊!”
“才没有死啊!别擅自杀死我!”
百足之虫,至死不僵。十二环节,切断后仍能蠕动。唐理则身为蜈蚣妖,断手只是小事一桩。正在谈笑间,断腕处就长回一只完好无缺的玉手,彷佛从未受伤。
唐幻走过来,向伽娜蒂道歉:“对不起,我未能杀死唐奇。”
伽娜蒂没有太大失望,她早就说得明白,唐奇不可能这么容易被杀。然后向唐理则伸手,索回之前借给他的“东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骰子方块,约有掌心大小,六面之中有一侧嵌入一块奇怪的晶状圆面。
“这是甚么?”
伽娜蒂露出狡猾的笑容,向那位随同她进入的陌生少女问:“借你的 switch 一用。”
对方交出一块奇怪的长板子:中间黑色,左右分别一块蓝一块红。伽娜蒂接过来,用一条黑色的线将两者连接,操作一会后,板子上既然见到刚才地下室中唐氏兄弟的对打。
“咦?是我的视角!”唐理则猜测道:“竟然有此等法宝?谅唐奇都想不到!”
没错,唐奇拔出破正显邪剑,与自己对打,吐出怪兽之首,到最后神秘人救场,全部一清二楚。伽娜蒂在板子上左右拖动,更可以将动作倒过来,加快减慢,甚至重演一次,令人啧啧称奇。
“只要有这个‘证据’,就可以让全天下人知道唐奇的秘密。”
普努薇拉越加佩服伽娜蒂,几乎要五体投地朝拜一番。
“你们没事吗?”
那位不知名的少女收回 switch ,询问唐幻道。
“没事,阁下是……”
“界限部创部者谦。”唐理则简述对方身份,从创部至今活过二百多年,肯定不是人,令唐幻颇为意外。
这场进攻战竟然连创立者都引出来,算是始料未及之事。
谦与伽娜蒂才交手半刻,已经进入无可言述的激烈地步,界限部其他人只得四下退避。数招过后不知道二人交谈甚么,就戛然而止,平息干戈。随后谦指示众人收拾战场,救助伤者,她与伽娜蒂会合普努薇拉来到地下室。可惜依然慢了半步,让神秘人救走罪魁祸首唐奇。
界限部收拾残局,总计四人死亡,其他的人伤势有轻有重。其中三部机械铠甲全毁,入面的驾驶者幸免于难。
魔人方面除唐奇逃走外,其余死者有廿五人,十七人受伤。当中十人是下等魔人,七人是中等魔人。全部由界限部拘留。连同逮捕的秦国使者,一并由谦先运回洛邑交付司界大人处置。
其余界限部诸人则留在盆地附近看守及调查,找出魔障的来源及将其去除。
唐幻还有有多疑问,像是求教完整的断子绝孙剑,救走唐奇的神秘黑袍人是谁等等。不过伽娜蒂似乎很忙碌,她必须及早陪普努薇拉回魔界,向魔王面陈破正显邪剑的下落,好使魔界上下提早追杀唐奇,令他失去一处靠山。
“幻幻,外母大人,等我回来后再正式办婚礼!”
普努薇拉留下这句承诺之后就和伽娜蒂上路,唐氏父子由衷希望她转头会遗忘得一干二净。面对这位麻烦人物,两人都意见一致,请她早行不送,省却无限烦恼。
唐幻突然认真问:“老爸,你真是想我嫁给普努薇拉吗?”
唐理则居然认真思考:“只要幻儿真心喜欢,我便没所谓。”
唐幻作状一拳轮向唐理则的脸:“谁会没事喜欢女人!”
“莫非你喜欢的是男人?等一会现在你是女人,和男人在一起是没问题……”
“住口!未杀死唐奇前,我才不想出嫁!”
父子二人面对普努薇拉这位麻烦而棘手的人物,最后决定搁置争议,共同无视。
不过事与愿违,上天往往喜欢开玩笑,作弄世间。
原河听到唐氏父子竟然容许普努薇拉随意离开,顿时板着脸道:“哎呀!你们怎么可以放她离开?宋府灭门惨案,我们还未查出真相呢!”
如非原河旧事重提,唐幻差点忘记有此一回事。可惜两位少女飘然而去,一眨眼踪影全无,再动身去追之亦不及,只好祈祷她不要忘记承诺,及早回来接受调查。
“又想她来,又希望她别回来,做人真是麻烦啦。”唐理则大叹倒楣,然后说甚么人生在世就要负责任,还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庆幸原河没有追究,二人才幸免于难。
傅文年并非界限部的部员,在盆地之战结束后,自然没有义务留下来清理现场,当然这不代表他轻轻的扬手离去。
在伽娜蒂离开前,曾与他短暂逗留在地下室。没有人知道双方谈了甚么,说了甚么。只知道伽娜蒂及普努薇拉离开后,他亦沉着脸离去。
总的而言,这场交锋虽然界限部获胜,但是死伤甚众,并未让大家感到高兴。
河南分部最惨,死去四名部员,失去大部份精英。虽然大家早有死亡的觉悟,但真的发生了,却又很难接受。
非人有不同的死亡习俗,一一各依生前的指示,或是运返家乡、或是就地安葬,简单而庄严地办妥,让他们走得风光。当然少不了金钱的赔偿,这些就由司界大人负责,发还予死者的亲属。如果是孤家寡人,就找其朋友或同族人处置。
对唐幻而言,死去的部员中,全部都素未谋脸,连名字都不知道。在大集合的时候,他还留在盆地中呢。
若问他有何感觉,他只能表示“毫无感觉”。
真诚、直率、不掩饰。
他不会故作虚伪,也不会冷漠无血。
“有生必有死,可以说人的出生,就是等待死亡。”
茅庐真人的教导,再次在心中回荡。
从三百多年前那天晚上,目睹全村村民死亡时,连带唐幻的人生都整个改变。心境宛如一支失控的箭,朝着不知名的方向飞去。
不必为生者喜,他们终有一天要面对死亡;不必为亡者悲,他们之神识或升或沈,终有一天再返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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