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在望

第三十七章 赴宴·二

    
    自下午在池塘边上这么一折腾,巫颜觉得格外疲倦,一回到宿塔就直接扑在床上,放任自己昏睡了一下午。等到睡醒时,早已是睡出了一身热汗,四周仍旧是安静得惊不起半点声音,想必又是个无人时分。
    巫颜推门走出,这才发现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斜落,晚霞如火,夜风尤暖,门前一个影子风吹不动,影子主人靠着柱子坐在扶栏上,一身黑衣混在渐渐灰暗下去的天色中,更像一个真实立体的影子。逆光而立的他面目表情全模糊不清,只剩一双晶亮眼睛,却在巫颜视线投过来后闪躲开,只握手成拳于唇边,故作轻松却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
    正是这几日心里惦记着却总是见不到的瑢磬,两人暗中置气了这些个日子,再怎么气消了却无端碰面时生了踟蹰和尴尬。
    巫颜“哎”了一声,本做叹气声,结果在撇了瑢磬一眼后,声调往上抬了抬,倒像是打了个招呼。
    见巫颜见开了口,瑢磬也跳下扶栏,正待说些什么,张了口却又紧闭了唇。因为他发现面前的少女脸蛋睡得彤红,发丝衣衫凌乱,在他眼中,像是一个娃娃,可爱无辜至极,又美丽惹眼至极。那双凝视自己眸子清澈如水,不含一丝杂质,却看得自己无端心砰砰直跳。
    他微微皱了皱眉,撇过头去,清了清喉咙,脚步也暗暗的往后退了一步。
    可惜下一秒他肩头就被人狠狠的拍了一掌,那刚睡醒的少女面色很不好看,便说边扯着他的衣领,“干嘛,怕我吃了你啊。”
    话说得很不客气,态度也很嚣张,他竟然忘记要发怒生气,反而觉得沉重了好几天的心情无端便轻松了。偏偏转头后他脸上还是皱着眉头板着脸的样子,还继续用没好气的声音说,“别闹。”
    这两个词刚出口,果然就看到面前的少女表情变坏,扯着自己衣领的那只手突然在自己脖子上狠狠一掐。痛意有些,痒意更深,深到心底,痒得整个人不自觉就想笑出声来。
    耳边,巫颜埋怨似的絮絮叨叨,“说好的有福同享呢,这几日自个儿逍遥得不得了,夜不归宿浪里个浪啊……”
    少女的手还留在自己肩膀上,之前睡得凌乱未整理的衣衫斜露出脖颈处一大块玉白肌肤,瑢磬不自觉的皱了眉,将巫颜的手从自己肩头拎开,顺道理了理她的领口,冷肃的开口,像是解释,又像是掩饰刚才自己的动作,“我并没有夜不归宿,我都有回来宿塔休息……”
    “我知道啊。”巫颜立即接过了话头,“我知道你回来,再说你不回来你睡哪里啊,宫里有马厩,又没造个牛棚。”
    明明知道巫颜将自己比作牛,瑢磬怔了怔,像是要抓住什么,重复喃喃着,“原来你知道……”
    “当然,明明回来还要装着没人在。”巫颜站得近,听得到,更气不过的忿忿“哼”了一声,数落道,“故意不来找我,也故意不让我来找你,真是牛。”
    话语刚落,巫颜突然古怪的打量了一眼瑢磬,疑惑着开口问道,“瑢磬,你是不是还没气顺啊,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来找我是要报复我,怎么和平常这么不一样,也不生气?这般小心翼翼,难不成……”
    少女目光直视瑢磬,不可置信的下定义:“难不成你怕我?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这样怕我。”
    不像平常的样子?是因为不像以前掩饰得那样好吧。怕吗,是怕的吧,但到底怕些什么,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说透彻。从见到巫女巫盈第一眼起,他眼里心里就留了那女子的身影,他日夜刻苦学习努力修炼,不过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站到那女子身旁,留在她身侧。可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看不清自己的心,什么时候多了些什么,以至于曾有的向往慢慢遥远、模糊,仅仅像是昨日之梦、旧日习惯,倒是面前这少女在心里日渐鲜活生动,能轻易就影响到自己的喜与怒。
    瑢磬任她打量和出言激怒,却仍怕被她发觉些什么,故作不屑的翻了翻白眼,或许连他也害怕自己发现到什么,将胡思乱想出的各种念头排出脑海。
    日暮落,倦鸟归巢。一阵扑翅声,落在瑢磬的头上,将沉思中的少年的思绪打断了。原是觅食加玩耍归来的小白,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檐下一动不动的两人,一副待看戏的模样。
    “今晚巫女被邀去后宫赴宴,你要是想,就去换件衣服,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如果不想,我就先走了。”
    话一说出,面前的少女眨也不眨的眼睛盯着自己,脸上的疑惑早被欢喜之色替代,一看就知道她的答案是什么。
    巫颜没有片刻犹豫立即转身回屋换衣,如果她此时回头,一定发现身后的天空上晚霞映照,红紫相融,流光幻彩,如梦如幻。而梦幻般的晚霞下,黑衣的少年正凝视着自己,面容平静,却有着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温柔。
    她没转身,所以没有发觉,就连瑢磬也没有发觉到那时异样的自己,也就没想过去寻找那一刻一瞬他自己曾暗暗生出的心思。他们太过年少,所以无知,所以,当回首往事时,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们已非当年的他们,那时的心思,也早无处可寻。
    就算,那时巫颜发觉到什么,瑢磬意识到什么,少年的他们也注定无法熟稔的将一切情绪归分清楚。他当时还只是天山巫女身边的一个小暗卫,身无所长,靠着勤能补拙修习武艺,靠自己的武艺立足,自保尚不能言,如何能多言其他。就连很多年后,站在天山最高位的他,于一呼百应之盛况时,也不敢断言平安自保,何况当年的这个她、这些个情绪,又如何顾及太多,或再多一些。
    情之一字,无迹可寻,无由而生,无端而灭。但只要存生,总会觉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情如火而燃,在生命里留下的痕迹永不湮灭。倘若未能守护坚持,迟早会湮灭,不论是如烛火般,风悄而逝,还是隔岸观火般,薪尽火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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