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昊闻言,巡视身旁众人,疑惑出声,“天山人行事,向来神秘,果然如此。巫女来大雍有些时日,朕却不知还有灵女一道前来。灵女何人,是否在此?”
巫颜未应声,但众人聚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早已给夏昊答案。她缓缓抬眼,正好落入夏昊打量自己的目光里。
那是道审视的目光,虽不像刀子般凌厉,却也叫人喘不过气。然而巫颜心里坦荡自如,也并未因此而觉拘束,自然的按规矩行了礼问了好后,任由那道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
夏昊也并未将视线留在巫颜身上多久,他很快就收回目光,淡淡道,“如此稚女,若是像常乐那样只知玩乐,天真活泼些倒好……”
想是不满自己的父皇在众人面前亏损自己,封号常乐的公主夏虹一嘟嘴,抢着道,“人家哪里就只知玩乐了,只是您忙国事的时候儿臣也在忙着学习,等到儿臣休息时玩乐了也碰到是父皇休息,倒变成儿臣的不是了,当众教训儿臣,儿臣委屈得很。”
夏昊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转头看向夏虹,“朕哪里又说你的不是了,明明就是夸你天真活泼,你少得了机会贫嘴胡闹,小心你母妃回去又要罚你抄字帖。”
“明明就是父皇暗示母妃惩罚儿臣,儿臣的字已经练得够好了,不如,换点别的……”
因为常乐公主夏虹的胡闹,原本是君臣肃穆的气氛,一下就变成了父女间言语逗趣的轻松场面,缓解了梅苑中的凝重气氛。
乐工们再次恢复了奏乐,夏昊落座于主席正中位置上,巫盈仍旧坐在主席之左、夏昊之右;他命夏虹坐在他左边,梅浅浅次之,慕潋滟再次之。
没人再提刚才的话题,夏昊倒也不再言语,人们也只能忐忑不安的重新坐回位置上,夏子河也坐回了他原本的位置,如常饮酒或谈笑,并没有再朝巫颜这边望过一眼,倒是巫颜抬眼时,与夏子晏的目光碰到过几次,却不知他到底是在看什么,明明目光交错时感觉对方是在看自己,对方却一副摆明是看着另外东西的模样,结果显得像是自己想多了,有些……自作多情。
巫颜索性再也不抬头,见桌案上水果用巴掌大的琥珀色的碗盛着,荔枝圆润鲜红,葡萄新鲜饱满,西瓜用冰块镇过再切成小块。巫颜本吃着荔枝格外开心,结果在拨第二个时,手指一滑,露了一半雪白果肉的荔枝骨碌碌从地上滚到水里,惊动锦鲤围簇了一阵。在她不甘心的剥好第四个荔枝时,刚咬了一口的荔枝掉到了身上,清甜的汁水在裙上留下了一个半圆的印。于是巫颜再也不碰那碗荔枝,连带要剥皮的葡萄也舍弃,专心吃那碗冰甜可口的西瓜。
结果西瓜还没吃完,却有宫人递上了一个玉瓷小碗,碗上盖着盖子,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见巫颜只顾吃冰镇西瓜,那名宫人将玉瓷碗往巫颜面前推了推,低声道,“请姑娘品尝。”
又不再等巫颜说话,那宫人便含笑退下了,巫颜莫名其妙,打开了玉瓷碗才发现里面是一碗晶莹剔透的荔枝果肉,却不知是何人,她抬头看向梅苑中,众人仍旧谈笑,无人理会这小小角落里的女孩子的心思,那是因这一碗荔枝肉而生的波澜,——震惊、温暖、感谢,或许还为此心生了一丝温柔。
远处的鸣钟声在这一瞬间响了起来,宴席上的夏昊缓缓站起了身,朝苑门外走去,似乎是要提前离去了。
众人起身恭送,梅浅浅因是皇后,处于最靠近夏昊的位置,正要微微屈身时,手却被人扶住了。
“今夜之事皇后你有错,但朕也让你受了气,就算惩戒过,反正也只是做给他人看,这事就过去吧,可好?”
那只扶着梅浅浅的手从她手腕上离开,抚向梅浅浅的鬓发。风更凉快了,或许再大点、再吹急一点就像年少时肆无忌惮笑起来的声音。她老了,被抚摸过的鬓角边,眼角处已经长了皱纹,每日对镜梳妆时要多用一层脂粉掩盖。对面的男子也已入中年,近年来因忧心国事,眉宇间永远拢着一层浓雾,神情也越发不显喜怒,不再是年轻时候风华正茂的模样,一件披风,一个背影,一句话,就叫自己输掉半生。如今,又有什么好不好。
“国事繁忙,朕忙于前朝,好在还有朕的好皇后为朕管顾后宫,替朕解忧去烦。今日是皇后生辰,朕早就备下礼物,年年盛景不如故,愿年年为尔惜流芳。”
寂静的夜空中突然绽放开色彩绚丽的烟花,一簇簇,美好到极致,却转瞬即逝。内侍们将礼物抬进苑内,都是天下稀奇的宝物,梅浅浅一一阅目,而夏昊就站在身旁,对着自己露出笑容,又说什么“不能再陪皇后,来日再补偿”,如此温柔,温柔得像是一场梦。
巫颜心中的那丝温柔因帝后二人间的脉脉温情再次浮露,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结果这次笑容却在下一秒凝结在了脸上,与梅浅浅说完话的夏昊转过头来,直接转头看向了巫颜。
——“小姑娘小小年纪就有此容貌,朕希望你不是徒有其表之人。你乃天山灵女,与这里其他的女孩子都不一样。若朕问你一个问题,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若你是池鱼会如何,你将怎么答?”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齐聚角落里的少女身上,少女脸上漾着笑容,说她甜美如花瓣,却不似花瓣最后终随风飘落,说她灿烂如阳光的,又不似阳光耀眼无法直视,像是柔美的月亮,不,月亮也会太冷太孤傲,她什么都像,又什么都不像,像所有事物的美好之处,因其年少无瑕更显美好。但令苑中的人印象深刻的是记她说的话:“城门失火,池鱼不知道逃离,才会被殃及。所以我不好奇,不做旁观者,不做从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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