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内灯火流水,人流熙熙。皇宫里也是同样的灯亮如昼,唯独缺了街市上的那一份热闹,于是任你再如何金碧辉煌,也落入空洞寂寞中,像是一幅蒙尘的画卷,连灯光都失去了它的朝气,像是涂抹在画布上的色调,不再有一点灵气。
巫颜靠着檐柱抱着膝坐着,天幕是一色的灰,初时的薄云笼月早不见踪迹,极远处偶尔亮起一道闪电,将厚密夜云层层镀亮。宿塔里静悄悄的,她也发起呆来。自那夜宴会后,隔天就有圣旨到了宿塔,指命自己为佑民灵女,将随同赈灾大臣一同前往溶水。
她深知这里的人严守规则章法,行有法、坐有规、动静有度、言语有忌,男女老少,无一例外。一个人外露的行为都有相应的章法规范,甚至巴不得能将人内心的思想也都挑出来罗列研究,分析划分,约定规范。
她不愿去也不能去溶水,因为她能想象这大概是一件多不轻松的事情,这些被指派去的人代表的不仅是大雍的皇室、朝廷,皇帝未能亲临溶水,那还必须成为皇帝千里之外的眼睛、耳朵,去替皇帝了解发生过什么、要做什么或者掌控什么吧。
所以那夜,在回答大雍皇帝的问题时,她才说自己不好奇,不愿违背自己意愿,不愿一味听从服从命令,她是天山的人,她是自由的,她不要做旁观者和从众,却没想到,最后,这个大雍的皇帝还是选了自己。其实最后想想,她认为自己自由,何时又真的自由过呢。在天山时的学习修行和禁止下山,包括如今佑民灵女这身份变成烫手山芋,她其实从来没有得过自由,就连向往,都只是幻想,谁知道得到后就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吗?自己还是太过孩子气,想什么说什么做什么,大概这便是那大雍皇帝最后选择自己的原因吧,因为孩子,最容易看得懂。她自嘲一笑,忽然脸上一凉,风起雨声簌簌,又下起雨来。自那夜宴会后,夏季的多雨天气也跟着来临,巫盈待在宿塔里的时间越来越久,只是一个人闭门静坐,她偶尔过去也寻不到说话的机会,与不在也没什么两样。
她又望向宿塔,塔上的灯火日夜不灭,远远的从窗户斜望看去,正巧能看得见有个少年打扮的影子。而鹰鸢小白正立在窗棂上,于阴暗枝叶里露出凌厉眼光,像一个猎人寻觅着猎物。
瑢磬带着小白到宿塔上做什么?难不成要让小白传信回天山吗?想到天山,再联系到那道圣旨,巫颜脸又苦了几分,三步两步轻声上塔。
刚贴身于塔壁,就听到塔里响起的少年声音,是瑢磬的声音,“巫女大人,巫颜她其实是私自离开天山,对不对?”
巫盈并没有开口回答,但瑢磬应该得到了巫盈的回答,巫颜见他侧头拧眉一副疑惑状,转眼再看他早已神情变化,怒气冲冲,只道,“巫颜私自下山,违反天山法规,巫女大人应当当时就让她回天山去。她本就不该呆在这里,这些祸事本就不该发生!”
这个没义气的背后嚼人舌头的家伙!若不是那夜他将自己带去宴会,又怎么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情。不过,连巫颜自己也忘记了,一切的源头都是自己引起的,若不是她自己私自离开天山,这些后来的事情自然都是不会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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