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夜里什么时候,孔木被母亲刘小雨叫醒。
刘小雨带着一点嘶哑又压低了的声音说:“快点起来,和我一起去加煤。”
孔木揉揉眼睛,抓了抓头皮,好让自己清醒一点,默默地爬起来,扯着母亲的衣角,跟在后面。
随着门的嘎吱一声响,深沉的夜色袭来,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一片漆黑。刘小雨用手电筒朝无底洞般的夜里扫射了一番,丝毫没有搅动任何涟漪。
“爸爸没有回来吗?”孔木抓紧了刘小雨的手,跟着跨出了门槛。
刘小雨狠狠地说:“这个挨千刀的没有回来,要是回来了,我还要半夜起来做这些事情,我真的命苦。”
对于才上小学五年级的孔木来说,命苦不知为何物,但是最近常看到母亲哭,可能哭就是命苦。
孔木只想快点完成母亲交代的任务,赶紧跟着去加煤炭,然后早早上床,毕竟一大早还要去学校,但是漆黑的深夜伴着丝丝凉意,让他不禁有点颤抖,不自觉地说着:“妈妈,我怕。”
本来就有点害怕,想让儿子为自己壮胆的刘小雨听儿子这么一说,突然停止了脚步,之前都是丈夫孔北半夜去加火的,现在丈夫外出进货,只能靠自己了。想到丈夫,她又咬咬牙,这个天杀的,不好好做生意,惹出一身是非,我真是命苦啊,要怪就怪我爸妈,非得要我嫁给这个穷小子,说什么老实,现在好了,钱没有挣到,还在外面偷女人。
刘小雨的眼睛不觉又湿了,想起自己苦难的命,生不如死,却不得不假装坚强:“没事,有妈在,不怕,我们去加几个煤团就回来。”
刘小雨攥紧了孔木的小手,两人一步一步踩进夜色,像是进入真空般。由于刘小雨用力过猛,抓得孔木的手阵阵发痛,可正是这个痛让他觉得真实,有些安全感。
隐隐约约有些哭声在夜里回荡,还有一些叫喊的回声,咣当咣当。孔木的心头又一紧:“妈妈,是不是有人在哭?”
哭,太过紧张的刘小雨倒是没有留意,她一边想着自己命苦,一边想着快点去加煤,又一边想着这个时候的丈夫在哪里,会不会和别人说的那样,是与另外一个女子在一起,自己该怎么办,两个小孩怎么办。
“会不会是鬼啊,好多人说看到鬼了。”孔木抬头望着母亲,希望能从她的表情或者眼神里得到答案,但是夜太黑,他什么也看不到。鬼对于他来说,只是很害怕的东西,至于为什么害怕,自己也不清楚,搞不明白。
“哪里有鬼,都是瞎说的,不要听这些人胡扯。”刘小雨愤愤地说,她的这种不满的情绪更多来自于自己的丈夫。
“要是我和你爸爸离婚了,你跟谁?”刘小雨酝酿了许久的问题,在这颤颤巍巍的夜里毫无防备地脱口而出,或许是想分散大家的注意力。
孔木对于离婚这个词是没有概念的,绞尽脑汁去回想课本上关于离婚的事情,但是似乎没有,身边也好像没有人离婚的,什么是离婚,为什么离婚呢,但是他不敢问母亲,母亲很多时候都夸自己聪明厉害,自己都上五年级了,很多东西都应该懂了,但是对于母亲提出的离婚这个事情,真是不太明白。每次和母亲出门买东西,母亲都让他算数,大部分时间都是算正确的,这让他和母亲都非常得意,卖东西的人也不免夸几句。但是前段时间,家里卖豆子,母亲却说孔木算错了,孔木只好再算一遍,明明是正确的,母亲一气之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叫着:“你的书是白读了,数都不会算,还是不要读了!”孔木不敢说什么,忍着疼痛,丢下笔和纸,去帮忙装豆子。这次之后,孔木算数格外小心,反反复复算几次,都没有对的感觉,以至于老师批评他作业完成得太慢。
孔木不知道离婚是什么,不敢轻易回答母亲的问题,怕又是一通责备和耳光。
“你是跟谁啊?跟我还是你爸?”刘小雨突然停下脚步,用手电筒直接照着孔木的脸,令孔木惊慌失色。
“跟你?”孔木急忙一边试探着问,一边用手挡住眼睛,手电筒的光太刺眼了。
刘小雨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这还差不多。你跟我,你姐跟你爸,就是苦了你姐了。”
刘小雨不觉叹口气,等气吐完的时候,还真听到了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心里嘀咕着大半夜的谁在哭啊,难道真的是鬼,不觉心头一紧。
终于走到了烤烟棚,刘小雨让孔木手持电筒,自己把下午早就准备好的煤球一团团送进去。烤烟炉因煤烧得差不多了,火已经暗淡下来。
只是这个时候哭声突然大了起来,哇的一声,像是轰隆巨响砸进又深又静的夜里。就是这声响动,让专心加煤团的刘小雨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孔木,却在孔木与烤烟棚之间有个人型的东西,分不清男女,辨不出相貌,张着手臂像是要去抓正死死盯着煤团的孔木。
刘小雨哇的大叫一声,将手头红彤彤、炽热的铁棍子扔向了那个东西,将其砸倒,然后起身抓起孔木的手就飞奔而去。母亲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孔木懵了。但是母亲的叫喊声,令他不寒而栗。
“鬼啊,鬼啊!”刘小雨一边跑一边叫,跑太快以至于孔木跟不上步伐而掉队了。刘小雨跑了几步发现手里抓着的儿子不见了,难道是被鬼抓去了吗,她嚎啕大哭起来,咬牙转身,发现孔木正朝自己奔来,幸好没有被鬼抓去,于是急忙抱起在发抖的孔木,钻进了家门,躲进了被子,不敢朝外面看。
孔木虽然害怕,却也好奇,偷偷瞄了一声外面,发现家里的大门没有关,于是想爬起来去关门,然而被刘小雨拦住了,她以为儿子被鬼附身了:“你去干嘛?”
“大门没有关,我去关门!”从没有见过母亲如此不堪的一面,孔木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应该保护母亲,保护这个家,不让鬼进来。
等孔木麻利关上大门,爬上床的时候,刘小雨已经镇静了许多,整理了头发、擦干眼泪,笑着对孔木说:“我好像把那个鬼烫死了。”
鬼还可以被烫死?孔木觉得母亲好厉害,好伟大,对于父母离婚之后跟随母亲的选择而感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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