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愿

    
    不知道那两个人已经走了多久，陈愿艰难的从床上滚了下来。她全身凌乱不堪，身体上的疼痛已经让她没有了知觉。
    她摇摇晃晃的从床边走到门口，手机的手电筒还亮着光，陈愿突然觉得这光有些刺眼，她甚至有些不愿意睁开自己的眼睛。
    她颤巍的拿起手机，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钟，她借着手机的光向浴室走去。陈愿躲进狭小而拥挤的浴室里，无助的抽泣着。她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她的清白、她的第一次。陈愿狠狠把指甲掐进手臂里，她的心像是被一把利刃插了一刀，正在血淋淋的由内而外的蔓延着痛苦。
    不，怎么会，她怎么会经历这样的事情。陈愿艰难的站起来，手机微弱的光让她看清镜子里的自己。散乱的头发，凌乱不堪的衣服，还有身上一道道青紫的伤痕。
    陈愿捂住嘴巴，她害怕自己哭出声来，她要报警，她要报警。
    陈愿颤抖着拨打着110，正要打出去时，手机响了，上面显示着“妈妈”两个字。
    看到妈妈两个字，陈愿哭得更加的厉害，她的泪水模糊了她整个眼睛，她艰难的按下接听键。
    “喂，愿愿啊！睡了没有呀！”电话那头响起陈愿妈妈的声音，陈愿心里的痛苦与委屈更是爆发得极致。
    “妈~”陈愿哭着喊。
    “呦，愿愿，你怎么哭了？生病了呀！”
    “不是”陈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和你说噢，生病了就赶紧去买药去医院看看。这几天呀你爸身体也不舒服，家里太热，我们俩总是睡不着每晚都在失眠。我想着家里得添一个空调了，这不，这么晚都被热醒了。愿愿，你明天打点钱过来给家里买个空调吧……”
    “妈~”妈妈的话让陈愿的心抽痛得更加厉害，她失控的打断了电话那头的话。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了片刻，又接说：“昨天你吴阿姨来家里玩，看见你给家里买的大电视羡慕得不得了。一直和我说，她家女儿要是有我们愿愿一半好她就享福了，邻居们都说我们生了个孝顺的好女儿，给我们长脸了……”
    “妈知道你现在还在实习，但你之前不是囤得有兼职和奖学金的钱嘛！买个空调，咱就买个便宜的，别买那些贵的，你总出得起吧！”
    电话那头听陈愿只是哭泣没有回话继续说道：“妈妈幸幸苦苦把你养大，送你上学，妈妈就奢望你将来养着我和你爸爸，好好的享受老了的生活！”
    电话那头不断的言语，让陈愿把手机摔到地上。她蜷缩在角落里闭着眼睛捂着耳朵，不去看不去听任何的话语。
    她之所以会租这样偏僻的房子，就是因为家里不断的要她寄钱回家。她只能在上海这个高消费的地方捉襟见肘的苟且着，把兼职囤积的钱一点一点的送进家里。
    而她现在经历了这么不堪的事情，没有听到父母的关心，反而是一次又一次抽血式的索取。
    从小到大，她必须要成绩优秀，必须要处处拔尖，必须要成为他们与人谈话时的资本。他们只告诉她，你必须你必须，却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你愿意。
    陈愿，陈愿，她所承受的都是父母的愿望。她的努力，她的汗水和幸苦，都是在满足他们的渴求。
    陈愿揪着胸口，想要压制住心中的疼痛，可是这哪有用。她本想像她最亲近与信赖的父母倾诉，但是妈妈的一句“给她们长脸了”又生生的把她的苦楚憋了下去。
    这样不光彩的事情，这样不堪的事情，若是被他们知道，只会像添油加醋一般越来越不堪与绝望。
    她不能报警，她不能。她不能让人知道她被人玷污，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已经失去了清白。对，不能报警。
    陈愿厌恶的撕开身上的衣物，拿起蓬头用冷水浇在自己头上，?她疯狂揉搓着自己的身体，像是要把那个男人触碰过的每一个细胞都给洗掉。一遍又一遍，冰冷的水在她身上浇着，一整瓶新的沐浴露很快被她用完，她要把自己身体洗得没有一点痕迹，她要让自己还是那个陈愿，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陈愿。
    ……
    在房间里一直坐到天亮，陈愿的头发黏在一团，水珠还在往下掉落。
    隔壁自从昨天晚上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后便没有了任何动静。陈愿空洞的盯着窗外的天空，脑子里恍恍惚惚。
    “一半灰暗一半蔚蓝，云飞得好快……”
    手机响起，陈愿这才从无穷无尽的空洞中清醒过来。手机上方总监三个字现了出来，陈愿按了接听键。
    “现在已经九点，数据点击表你还没有发给我。还有，你已经迟到了。”
    “我想请两天假。”陈愿的声音沙哑，喉咙干涸得厉害。
    对方听到陈愿说请假两个字明显有些诧异，陈愿一直以来都是最早来公司和最晚回家的人，甚至比正式员工做得都还勤恳。她说出请假，电话那头的方总监还是有些意外，但也只是停顿了一会儿：“你要清楚自己的立场，你只是一个实习生没有请假的权利。若是你非请不可，那你的实习绩点只能给你扣了。”
    电话那头的方总监说完便挂了电话，陈愿已经丝毫不在意什么实习绩点了，要扣就扣吧，无所谓。
    手机的屏幕还在亮着，陈愿似乎想到了什么，麻木的拿起手机打开往父母的卡里转了她身上最后一点钱。这钱是她预备付下个月房租的，现在全给了他们，她现在不需要再租什么房子，也不用再次次听他们无穷无尽般的要求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的公交，看着外面繁华的景象，陈愿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她一直以为她是受上天眷顾的，可是，老天总是喜欢开些玩笑，让人毁了她，让她的人生从此带着污点。她与这个城市是格格不入的，或者是，她与这个世界都是格格不入的。
    来到海边，海风丝毫不留情的在她脸上拍打着。像是在嘲笑着她，嘲笑着她不干净。她从小便被人称作完美，如今……
    看着如此纯净的大海，陈愿嘴角抽出一丝苦笑。来上海上学这几年，她每一年都是在学习与兼职打工中徘徊，连这海边都还是第一次来。却没想到第一次来海边，是要做出这么一个绝望的决定。
    脱下鞋子，脚底踩着细软的沙子，身体的痛苦丝毫没有减弱，那些被打的伤口依旧刺骨的疼着。她的心此时已经没有什么波动，有的是如死寂一般的平淡。
    一步一点的走着，昨晚不堪的回忆一遍一遍的在残绕着她。陈愿目光空洞的看着前面，海水已经没过腰身。
    “陈愿，你不该留在世上了。”陈愿麻木的对自己说着，海水越没越高。
    “喂！活着不好吗？！”
    一个声音响起，陈愿看向身后，那块大岩石上面正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个简单的白色T恤，少年郎的模样。
    陈愿回头，不再看他，继续向前走着。
    “人生下来不就是为了活着吗？死去只是一种窝囊的逃避！”少年目光看向远处，似乎这句话同样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是呀，人一出生不就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吗？可是，万一这一切都没有意思了呢？活着只会更痛苦、更难受，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见陈愿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少年没有再开口说话。
    一个绝望的人怎么救得了另一个绝望的人呢？
    海水一点一点的没过胸口，没过脖颈。那些不堪的记忆马上就要被消除了，她马上就会不记得了。一点一点，海水灌进口鼻，一个大浪将陈愿整个人都淹没了。陈愿没有挣扎，她任凭着海水淹没着她，把她冲洗干净！
    “活着不好吗？”
    “死去只是一种窝囊的逃避！”
    少年的话在脑子里回想，一遍又一遍，越来越大声。
    活着！活着！她被人玷污不是她的错，凭什么要她赔上性命来承担。她的出生她不能选择，凭什么她就要承受所有痛苦。她才21岁，她有好朋友，有好工作，有很多人都奢望不到的东西，凭什么要让她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玷污她的罪人还在活着，错，应该由他们来承担。对，她不能死，死去只是一种窝囊的逃避，她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她不能死。
    陈愿用手奋力的扑打着海水，她用力的挣扎着，她要活着她不能死。
    “救~~命~~”海水一口一口的灌进陈愿的嘴里，她挣扎着求救。
    刹那之间，少年从岩石上一跃而下，向陈愿游去。
    陈愿抓住少年的手，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一个希望。
    陈愿躺在岸边，不停的咳嗽。她喝了太多海水，实在呛得不行。还好，还好，她没有死。
    少年坐在一旁喘着气，他拧了拧自己衣服上的水，打掉头发上的水珠，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谢谢你！”陈愿叫住了少年，谢谢你从死亡边缘把我救了回来。
    少年回头，清秀精致的面容上还挂有水珠，他的眼睛澄明，似乎可以容纳千万星河。
    “人，都是只有在死亡的边缘才急切的渴望活着。”
    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