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愿

    
    池南也不兜圈子，他对面坐着的是他的妈妈，是他的母亲，也是他曾经视为最重要的人。不过也都是曾经，现在在池南的心中，对面坐着的这个女人，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您的好儿子利用知源在h大的权利，随意开除学生，而恰巧这个学生与我又有些关系，所以来这里就是想请您管好您的儿子，别让他在外面惹事生非。”池南平淡的说道。
    杨姝筝听到池南这句话，脸色变了变，沉了下来，似乎有些心痛，道：“小南，你还是这样对妈妈说话。”
    “那还要怎么说？您儿子在外面做的那些不堪的事情，也不是一件两件了，你还要让我用什么语气说？”池南问道。
    “小南，你知道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妈妈是说希望你能够和妈妈好好相处，像以前那样，和和睦睦的。”杨姝筝的语气中充满了急切和恳求。
    池南没有看她，站了起来：“我来只有一个要求，被周一铮开除的那个学生，必须留下来，其他我们并没有什么要说的。”池南站了起来，准备要走。
    “小南！”杨姝筝有些着急，池南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这么匆匆的走了，她实在是舍不得。
    一旁的万叔才从厨房吩咐保姆做点池南以前爱吃的菜，这才出来便看到池南准备要走，赶紧走了过去。
    “二少爷，你才来怎么就要走了呢！我刚刚才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你都还没和夫人用餐！”万叔劝住道，不让池南走。这几年来，池南总共就回了两次家，第一次是上次不知怎的就怒气冲冲的跑来打了大少爷一顿，这次来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但上次夫人不在，这次好不容易两个人见面了，说什么也要让池南留下来。
    “谢阿姨已经在里面做菜了，你也不要让她白忙活不是。”万叔继续劝道。
    一旁的顾须然看着这样的情景也跟着劝了起来：“对，对啊池南，都来了陪杨阿姨吃顿饭再走嘛！”
    听到顾须然这样说，池南冷峻的看了他一眼，顾须然一下便堵住了口，停下了言语。
    “走！”池南冷冷的说道，便大步的迈出了周家的大门。
    杨姝筝看着池南离去的背影，神情落寞不堪，她颓然的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撑着头，有些伤神。她的小南，她的儿子还是不肯原谅她。从她十三年前要嫁进周家开始，这一切都在发生的变化，她这么多年来，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池南，就是她的儿子。
    “夫人，您别担心，您和二少爷会慢慢好的！”万叔看到杨姝筝伤神，劝道。
    杨姝筝紧闭着眼，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但愿吧！”
    回到车上，车里的气氛一度安静。池南开着车，看向前面，说道：“知道今天我为什么带你一起来吗？”
    “不知道。”顾须然摇了摇头，表示不懂。
    “因为我怕，我怕我独自看到她会瓦解。她曾经那样对我我不应该原谅她，也绝对不会原谅她！”池南轻声说道。
    顾须然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你和杨阿姨的关系破裂，是因为十三年前的事情吗？”
    池南没有说话。答案早已经在他的心中，“是，也不是”。
    十三年前，在那栋破旧的小楼里，有他童年的欢乐，也有他童年的阴影。十三年前的那个晚上，自己的妈妈被一个醉了酒的男人强奸，而当时七岁的自己，亲眼目击着这样不堪的一幕。他恐惧，他拼命的撕打着那个醉酒的男人，却被那个男人轻而易举的锁在柜子里。
    没有人知道那时的他，通过柜子的裂缝看到外面场景的时候，心里的恐惧有多深。那个晚上，他黑暗和哭泣还有撕打的声音充斥着，冗杂的，恐惧的，像在深渊里面，爬也爬不出来。这件事情就此让他的童年产生了阴影。
    可是，没过多久，让他感到震惊的事情再次发生，她的妈妈，居然选择嫁给了强奸她的那个男人，也就是现在知源的董事长，周正华。
    十三年前的那件事情，顾须然也是知道的。那时候这件事情在他们那栋楼传得沸沸扬扬，成为了那个楼中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笑。
    作为和池南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那段时间，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池南，本就不爱和别人嬉闹的池南变得更卡不爱说话，连最喜欢的玩具和游戏都变得一点也没有兴致。顾须然知道这件事情对他的影响很大，但是那个时候池南也并没有和他妈妈闹得那么僵，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不懂得什么仇恨。
    顾须然不知道的事情还有许多，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足以让池南寒心。
    把车开到自家楼下，池南并没有和顾须然一起上去。
    “怎么了，这么晚了还回选手宿舍吗？”顾须然见池南还坐在车里，问道。
    “不，我去找陈愿。”说完池南便开车走了。
    到陈愿家楼下的时候用的时间不多，池南靠着车站着，犹豫要不要打电话叫陈愿下来，最终还是拨打了陈愿的电话号码。
    陈愿下来的时候，看见池南一个人站在风里，身上穿得又单薄，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现在深秋，风冷，多穿件衣服。”陈愿说道，“等着，我上去给你哪个小毯子。”
    “不用。”池南一把拉住陈愿的手，说道，“陪我走走吧。”
    陈愿看了看池南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劲，轻声道：“好。”
    陈愿家楼下有一个小公园，这个时候公园里的老大爷老大妈们早就已经回了家，所以也没有什么人。两个人坐在河边走廊上的椅子上，看着对面的风景。
    “姜雨生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话他明天就可以继续上学。”池南平静的说道。既然他今天去见了杨姝筝说了这件事情，那么杨姝筝就一定会管，并且能够让周一铮那个好儿子听他的话。爱我吧
    “你，怎么做到的？”陈愿问道。周一铮是知源的大少爷，知源又是h大的股东，池南是怎么做到让股东收回自己的话，让雨生不被开除的。
    池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河的那头，说道：“小愿愿，你之前好像从来没有过问过我身边的事情。”
    陈愿疑惑，不知道池南要说什么。
    “既然你没有问，那我和你说吧，说一个我的故事。”
    “好。”陈愿乖巧的点了点头，认真的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池南的脸上很是平静，他轻声道：“小时候，我和绝大多数的孩子一样是幸福的，有一个负责有爱的爸爸，也有一个温柔美丽的妈妈。可是后来，我爸突然得了病走了，走得很突然，时间很短也很快，我和妈妈甚至都来不及悲痛，就发生了更不好的事情。”
    陈愿听得出来，池南的语气中似乎有些无奈。她不知道，池南小时候还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有一天，一个男人闯进我们家，他是我妈的领导。那天他喝醉了酒，就……”池南突然顿住，看着河的那头。
    听到池南的话，陈愿的手紧了紧，她知道池南后面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他妈妈经历过的那件事情她也同样经历过。她难以想象，没想到池南身边的人，他亲近的人也发生过这样的状况。
    “后来呢？”陈愿强忍着情绪问道。
    “后来，她选择嫁给了那个男人。”
    嫁给了强奸她的那个人？陈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人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她为什么还要嫁给她。陈愿实在是难以理解池南母亲的这一做法。依她那样的行为，周一铮对她进行了强奸，她就要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嫁给他！不，每个人是不同的，就算是处理这样的事情，每一个人自己做法还是不同的，别人对她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她是不会让那个人好过，更不可能就此饶过他。
    池南没有注意到陈愿的情绪有些变化，接着说道：“是不是很难理解？”
    陈愿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我也难以理解。那时我七岁，她带着我进了那个男人的家门。那个家里也有一个儿子，比我大两岁，我妈让我叫他哥。可笑的是，她对她的那个儿子，比对我这个亲儿子还好。”
    听到这里，陈愿把手伸了过去，握住池南的手，发现他的手有些冰冷。她从来没有想过池南会经历这些事情，她原本以为那个笑得很干净的男孩的背后一定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和环境，不然怎么能够让他这样好。她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似乎在安慰着他。
    “有一次，我记得很清楚很清楚。八岁那年，她带着我们两个去海边玩，因为人太多，或许她没有顾上，我和我那哥哥被海水拉得越来越远，我拼命的呼救，向她招手，海水一口一口的灌进我的嘴里。而那时候，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游向了另一边救了我那哥哥。”池南说完讽刺的笑了笑，似乎有些苦涩。
    陈愿的心不由得抽了抽，她听到池南说的这话，语气越是平淡越是疼痛，她两只手覆在池南的手上，轻声道：“是我第一次见你的那片海吗？”
    “嗯。”池南点了点头。就是在那块海边，十二年前，他亲眼见到自己的妈妈去救别人，而撇下自己。
    怪不得，陈愿有些心疼池南。怪不得池南会在那个海边，也怪不得在她要走向海中的时候，他会对自己说“人，都是只有在死亡的边缘才急切的渴望活着。”这样的话，似乎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池南今天和她吐露这些，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池南同样经历过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感觉。
    “那个时候的我好害怕就那样死去，心中充满了恐惧。但是被救上了之后，最心痛的还是我妈的那一番行为。从那之后，我们之间便有了隔阂，我和她的关系开始一点一点的便淡。生活中，她对我那哥哥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是却容易忘掉我穿破了的鞋，还有短了的衣裳。那个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她的儿子，她为什么会那样做！”
    “后来，没有人知道我在那个家里呆得有多痛苦。那个男人对我母亲做出那样的事情，而他的儿子也夺走了我的母亲。他们太像和睦的一家人，而我就像个笑话。”
    “直到五年前，我的那个哥哥因为和我争执的时候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来，像着急赶来的母亲说是我推他下的楼。可笑的事，她并没有细细纠察，还是笃定了我那哥哥说的话。就这样，我那哥哥断了一条腿，而我和我的母亲便再也没有了关系。”
    池南说得很平淡，就像不是在述说他自己的故事一样，陈愿难以想象，池南是用了多大的努力，才在这几年后这样的云淡风轻，述说得这样平静。
    “就这样，你就搬出来自己一个人住了？”陈愿问道。
    池南侧头看着坐在他旁边的陈愿，诧异道：“你都知道了？”
    “嗯。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不是顾须然的房子，而是你自己的。”陈愿解释。
    “你怎么没和我说呢？我骗你，你不生气？”池南问道。
    “有什么可生气的，你不说自然有你的理由。”陈愿说道。
    池南反手握住陈愿的说，继续道：“其实那次去医院输血，便是她住进了医院。”
    “你还是在乎她的。”陈愿说道，她还记得很清楚，那天池南匆匆忙忙的赶到医院去输血，看得出来对医院里的那个人还是在乎的，不然也不会着急。
    “我在乎她吗？她都那样对我了，我应该恨她的，我也的确是恨她的！”池南说得很坚定，他不可能原谅他的妈妈，绝对不可能。
    陈愿轻叹了一口气，她对于池南今天和她说的这些又替他心疼，又替他揪心。
    “池南，或许你妈妈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呢？”
    池南没有说话，看向远处。
    “你知道吗？不是每个人都得向别人坦诚，或许哪一天我对你也一样。”
    陈愿把自己的风衣打开扯了过去，抱住池南，两个人共处在一件风衣下，互相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