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女子不入祠堂,狄虎虽然很宠爱自己的女儿,也不可能违背了老祖宗的意思,将狄思瑜的排位供进祠堂里,所以他便在狄家祠堂的旁边新建了一个小房子,单单的用来祭拜狄思瑜,这也足以可见,狄思瑜在他心里的地位到底有多重。
但越是如此,晏昼的心里就越愧疚,就越觉得对不起狄思瑜,对不起狄虎。
“陛下不必觉得歉疚,思瑜她从来没有怪过你,那些事情都是她自愿去做的,发生这种事情,是我们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思瑜醒着的时候还一直劝她娘,不要为她的离开难过,她这辈子其实也没有多大的遗憾了。”
狄虎口中说着劝慰的话,可是他的拳头却紧紧的攥起,双目也微微的泛着红色。片刻过后,他才压制住自己心中的难过,将放在一旁的一个木匣子交给了晏昼。
“这是小女临终之前留下来的东西,她委托我交给陛下,希望陛下看了之后,能够释怀。”将东西交给晏昼,狄虎便悄声的退了出去,玄临看了屋内的晏昼一眼,然后也转身离开了。
在狄思瑜去世之后,狄虎经常来这个建在祠堂旁边的小房子,他在雪崩之后一直昏迷,直到他醒来的第二日,不过只和他可怜的女儿说上了几句话,狄思瑜就突然的离开了人世,他这样的行为,就像是要补偿他作为父亲和自己女儿的相处时光一样。
晏昼说不清楚现在心里的感受,但是失去了一个挚友明显让她觉得十分的遗憾和难受。
他先是给狄思瑜上了一炷香,然后才抱着狄虎给的匣子,直接的坐在了前面的蒲团上面,打开这个被特意嘱咐给他的东西,盖子下面静静的躺着一封信,封面伤心写着大大的“晏昼亲启”几个字,但是上面的墨印却有些浅,看得出来,是写这封信的人的笔力不够造成的。
凭着这个地方,晏昼就已经可以看出来了,这封信应该是狄思瑜亲自写的,而且很可能是她在回到西汌国之后,撑着病体留下的这封信。
伸手抖开信纸,入目可及的是狄思瑜透着几分锐利,却又因为力道不足,中途软下来的笔迹。
“晏昼,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本来想等着你醒过来,亲自将这些事情告诉你的,看来是我没有等到,你也太能睡了。”狄思瑜这里还添了一句十分调皮的责怪,晏昼苦涩的笑了一下,然后接着看了下去。
“我知道,等你醒了收到我去世的消息的时候,一定会责怪你自己,觉得是因为你的问题,才会让我受伤中毒的,你肯定也猜到了我下面的话是要安慰你了。没错,我就是想跟你说,你不要把错都揽在你一个人身上,下毒的明明就是鹤庆筠,不是吗?世事无常,你和爹已经帮我报了仇,就算我真的离开这个世界,我也没有怨恨了。”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临走的时候,没有看见你吧,不过你既然能够看见我写的这封信,就说明你已经醒过来了,那我也就放心了。其实我要谢谢你才对,这两年的时间,作为你的朋友,你遇到烦心的事情都会告诉我,我真的过的很开心,成为你的妃子,大概是我这辈子最贪心的一次了,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听玄临说以烛失踪了,你醒了之后一定要找到她,然后替我长长久久,幸福的活下去……思瑜笔。”
看完这一封不算长的信,晏昼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这封信从头到尾,都是用一种很轻松的口气,可是偏偏晏昼却觉得这种轻松就像是温柔的刀子,割的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手里擒着这封信,转头去看案上摆着的排位,苦涩的笑道:“你倒是信写的轻松,走的也轻松,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说不责怪就不责怪的呢?”
晏昼在这房间里,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的事情,就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一样,尽管这个朋友已经不在了。
“再跟你说一件事吧,我已经恢复记忆了。其实这两年失忆期间,我也很感谢你,要不是你,我这两年恐怕要过的更头疼一些,至于你说的事情,本就不全是你的错,也有我的一部分,没想到你临到头来还在挂念着这件事。放心吧,要是以烛知道了,一定不会再怪你了,只希望你在天之灵能够保佑她,让她可以平平安安的。”
他叹了一口气,说完便起身,将手中的信和信封重新的封回了盒子里,最后转身留下了一句:“我先走了,等有空的时候我会再来看你,希望到时候以烛平安回来了,你们两个朋友之间,也可以见见面。”
晏昼走出房间,从昏暗的环境换到明亮的烈日下的时候,一时还有些恍然,觉得自己在那个屋子里好像呆了很久一样,但是他出来的时候,玄临和狄虎竟然还等在外面。
他看了狄思瑜留给他的信,再看狄虎,心里的歉意却堆积的更加厉害,但是他知道,狄虎根本就不愿意听这些,一辈子唯一的一个孩子,却成了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局面,他有很大一部分的责任。
口中徘徊着道歉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隔了不知道多久,三人就这样无声的对立着,不知道其他两人是这么回事,反正玄临自认是因为在这样的氛围之中,他不知道该怎么行动了。
“狄将军,朕……”
“皇上,老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求皇上应允。”
晏昼终于走到狄虎的身边,打算提出一些补偿的时候,却被狄虎提前开口给打断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军请讲。”
“老臣思虑再三,深觉年事已高,再执掌西汌兵符恐是有心无力,所以便想向皇上请求,卸去这镇国将军一职,将兵符重新归还给圣上,以待有实力的忠君这人来接管,还请皇上恩准。”
晏昼神色有些复杂,“狄将军,你着实无须如此,朕知道以将军的实力,再守西汌十年无论如何都不是问题。”
“可是皇上,臣累了,纵然臣的身体还能撑的住,可是老臣的心却已经不能心无旁骛的为皇上管好这些军队,如今臣和夫人,只想要安稳一些的度过下半辈子,请皇上恩准。”
看着狄虎躬下的腰背和花白的头发,晏昼最后轻轻的点头,对这个刚刚失去亲生女儿的老父亲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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