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仙冥

    
    又下雨了。对于常年生活在月华界的百姓们来说，下雨似乎才是一天的常态，如果连续几天都不下雨，他们甚至会怀疑是不是某位国君惹怒了天神，国君是要下达罪己诏的。
    不可避免的，楚国总是弥漫着一股子湿润的气息，然而今天却罕见地热火朝天起来。即将开始的奉天祭典吸引了庆阳城绝大部分人的目光。他们或冒着小雨，或头戴斗笠，纷纷驻足在一处宽阔的广场上。
    广场由平整的石块构建而成，足以容纳数万名百姓观礼。在广场前方是一座不是太过高大的山峰，山峰从下至上安排了许多座位，越靠近山顶的地方座位越少，当然，地位也会越高，因为一般的平民百姓可没有资格入座山峰之位，哪怕是山脚的位置也只有身具官职的人能坐。
    山顶上只有一张富丽堂皇的龙椅，毫无疑问这是皇帝陛下的御椅。在龙椅下方则是四张紫楼玉石雕刻而成的椅子，这是为楚王这一代的四位灵胎供奉准备的，由此可见灵胎供奉的地位之高，比三公九卿还要尊贵。
    在四位灵胎供奉之下才是两位皇子的座位，再然后是三公九卿等一众大臣。
    楼玉京是随着他的师傅前来的。丹心国师慢悠悠地走在人群当中，却似乎没有人发现他，既看不到他也听不见他说话，任由他挤出一条通路来。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特别怀念以前门口卖臭豆腐的贺老头，他一出来就会吓跑街上所有人，也就好这一口的几个人才会双眼放光地凑上去。”丹心笑道，“说起来，我也是那几人之一呢，那味道，真是绝了！”
    楼玉京无语地看着丹心国师，就像他不懂为什么丹心宁愿跟这些平头百姓挤在一起也不愿意登山一样，他同样不明白自家师傅这奇异的脑回路是什么回事。
    “可是后来他就死了，当时我还不敢相信，那个总会给我多夹几块臭豆腐的贺老头竟然就这么死了。”丹心脸上的表情变得平静，“本以为我会死在他前面的。”
    楼玉京淡淡地说道：“有些人的死能够感染一个人，有些人的死却能影响一个大世。”
    丹心摇了摇头，指向那座山峰：“你认为重于泰山的那些人，在我眼里统统不及贺老头，至少他懂得什么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真是可笑啊，一些连卖臭豆腐的贺老头都比不上的尸位素餐之辈竟然有资格坐在那种位置，你说这是否是咱们这位皇帝陛下的责任呢？”
    楼玉京沉默不语。丹心国师可以妄议朝廷妄议皇帝，可他楼玉京不行。
    “师傅似乎洞察了陛下所隐瞒的事了？”楼玉京试探性地问道。
    丹心自负地笑了笑：“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了我。呵，先前我所说的自然罪不在皇帝，而在人心。只不过咱们这位皇帝终究还是太过仁慈了一些，竟然打算以小博大杀鸡儆猴，最起码也要算上我对不对？一心把我踢出局就不够意思了。”
    楼玉京不想知道丹心是如何得知那些情报的，因为丹心也不会告诉他。他只要知道，丹心国师依旧跟皇帝陛下是同一阵营的就好，免得他还得在师傅和家国之间纠结。
    “奉天祭典就要开始了，你去准备吧。”丹心国师抬头望望天，说道，“这场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
    楼玉京点点头，问道：“要我怎么做？”
    丹心只说了三个字：“不要怕。”
    古澈带着公羊枫绫也来到了广场外围，公羊枫绫怀中还抱着墨宝。二人一兽见广场上已经聚集了这么多人，瞬间就没有在向前一步的想法了，免得被人流淹没。
    “这么多人啊，到时候看得到吗？”公羊枫绫是本着出来长见识的想法跟古澈一同前来的，想要亲眼看一看奉天祭典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却被眼前的人群吓了一跳。
    古澈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峰，说道：“到时候奉天祭典会在那里举行，广场上的人只要抬头基本都能看到。”
    二人说话间，高山上已经有人开始攀登了。那些人各个身穿华服，各自寻找着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因为从奉天祭典开始直到结束的这段时间里，唯有皇帝陛下可以坐下，其他人都得站着，事先准备好的椅子除了象征身份外，同样是为了让他们先准备好充足的体力。不过此刻登山的都不是什么太过重要的角色，皆在半山腰以下，其中便有面带苦色的宣州刺史孟昆和火林军都尉曹彰。
    人群渐渐开始涌动，随着一声轰鸣声传来，楚国国君徒步登上了高山，随着他一步步的登高，场下的氛围也随之庄严肃穆，直至他抚摸到那张龙椅坐下，身后的太监才尖细着嗓子宣道：“众卿入座！”
    真正大头的人物开始登山了，古澈在其中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一个是覆国军统帅，楚国上将军凌千城，一个是楚国二皇子楚林黎，一个是楚林黎身边的老人。当然还有负责考验古澈四人的五位将军，却不见丹心国师的身影。
    “咦？那位不是……”
    “那个人好生眼熟啊……”
    某个人的突然出现不仅让底下的百姓议论纷纷，就连山峰上的各位大臣都吃惊不已。
    那是一位面如冠玉的少年，身材修长，身穿金色衮龙袍，眉宇间略带阴柔之色，气势凛然非凡。
    曹彰和孟昆一见此人便如遭雷击，失魂落魄地低声喃喃着：“这下真的死定了，太子殿下竟然真的还在庆阳！”
    古澈皱了皱眉，凭借出色的目力，他清晰地看到了山峰上众人的反应，尤其是楚国二皇子楚林黎，几乎快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还是他身旁的宋老压了一压。
    “那人是谁？”古澈向周围的人问道。
    有人立刻回答道：“你不是楚国本地人吧？竟然连楚国太子楚越锋都不认识？”
    古澈微微一愣：“他就是，楚太子楚越锋？敢问是哪个yue，哪个feng？”
    那人又答道：“超越的越，锋芒的锋。”
    “楚越锋，越锋……锋字令牌……风月……”古澈的眼睛越瞪越大，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正在向山顶走去的年轻人。
    楚越锋似乎感觉到了背后有人在注视，回头在茫茫人海中与古澈四目相对。
    这下子古澈终于确定，风月，就是这位楚太子楚越锋！
    这就难怪为何凌千城作为楚国上将，“捉拿”风月时都不敢下重手，难怪风月会和丹心国师谈笑风生，难怪她会偶尔迸发出常人难以企及的威严架势，难怪曹彰和孟昆在那之后都不敢造次。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本来就是楚国太子，今后楚国的继承人选之一！
    公羊枫绫将古澈的喃喃细语听在耳中，同样一脸茫然地问道：“风月姐姐……就是楚太子？可是……楚太子不是男子吗？”
    古澈呼出一口气后缓缓说道：“要么就是楚国还有一位深藏闺阁的公主，要么就是这位楚太子是女扮男装。”
    “没错，风月其实就是楚越锋。”
    四周的环境再度凝固，丹心国师的声音从古澈背后传来。只见他笑道：“本以为你会早一些发觉的。”
    “是我想当然了。”古澈说道，“自从在金安镇听闻楚太子被贬去与华国交战后，我便一直没有再理会这位太子的消息，更不可能注意到风月的真实身份。”
    丹心挥了挥羽扇，说道：“其实她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自幼就被要求男装示人的越锋的确是个无可挑剔的太子，只不过被扼制了天性，总会需要舒缓的时候。因此换上女装从太子府中逃出就成了她为数不多的游戏，这一次正巧遇到了你，就更加不想回去了。”
    古澈点点头。谁能想到堂堂楚国太子竟然会是女儿身？这也方便了楚越锋女装行事，可谓灯下黑了。
    “这一次她也只是普通的玩闹吗？”古澈又问道，“从我跟她接触的那几日来看，她并非会在这种关头惹事的人才对。这其中是否存在其他隐情？”
    丹心肯定地点了点头：“其实她与我一样，都被陛下禁足了。”
    “为什么？”古澈有些疑惑，“既然陛下已经放出楚太子因言获罪被贬，又为何要禁足楚越锋？”
    丹心轻笑道：“很简单的道理，假如你身上有一万金，你是选择把它埋得远远的，还是随时带在身上？”
    不等古澈回答，丹心便自顾自地说道：“陛下看上去是个贤明又威严的君主，可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小心翼翼的父亲。他一面散播谣言，一面暗中保护楚越锋，仅仅是过于害怕她出事而已。”
    古澈听闻后却有些悚然：“国师的意思是……有人要对太子不利？”
    丹心回头对古澈笑了一下，说不出的奇诡：“不然你以为陛下会在这个时候挑选灵胎供奉？”
    果然！这次的涤灵胎选拔处处充斥着阴谋算计，古澈甚至连一点边都没有摸到！他内心甚至有了想要脱身而去的冲动，实在是不想卷入毫无预测的诡谲风云中。
    丹心国师幽幽说道：“涤灵胎确实是为了挑选出灵胎供奉，却不是为了楚国百年的社稷，而是为了楚越锋一人而已。因为啊，在那些人眼中，一个楚越锋的价值远远超过了楚国本身。”
    “楚越锋，何止价值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