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镇的老镇早已荒废,道路难走,我们只能把车停在镇外,然后徒步进入,所以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了。/p
报了老铁的名号,我们很容易的就进到了传说中的“鬼宅”。/p
这是一座荒废了很久的园子,当年的粉墙黛瓦早已成了残垣断壁,大门上漆面斑驳,已经很难辨认出原本的颜色,门环上锈迹斑斑,两只石狮子也在岁月的风吹日晒中变得苍老颓然,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其中一只眼睛被砸坏,另一只底座缺了一小半,虽然风采不复,可是仍然能从外观的规模中想象出这座宅子当年应该也是昌明鼎盛之家,门口的一棵合欢树倒是十分粗壮,枝叶密密仄仄的遮天蔽日,得五六个人才能围拢起来。/p
我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从前在什么地方也见过一棵这样的合欢树,这样的粉墙黛瓦。/p
可能南方的旧居多是这样的格局吧,看多了倒是一个模子。/p
绕过塌了一多半的影壁墙,是一座宽敞的院子,高墙深院,飞檐翘角,遥想当年华丽之时,也应该是“艳曲醉歌金缕,朱门高耸铜环。中天楼观共跻攀。”的景象吧。平坦的甬路上铺满了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枯枝落叶,踩在脚下“咔嚓咔嚓”的响。前面是一个宽敞的厅堂,应该就是这座宅子的主房了,只是里面的摆设已经落满经年的尘灰,破败不堪,两扇门横躺在甬路上,早已糟朽。正厅上悬挂的中堂画只剩下了一个巴掌大皱巴巴的发黄褪色的纸片,两张太师椅已经成了残废,可是上面竟然没有一丝灰尘,像是经常有人擦拭。/p
正厅前面很安静,只有两名守卫的警察,其他几名警察正在后院里进行更为仔细的勘察。/p
我们往后花园走去,园子里面荒草肆虐,一人多高的野草由于无人修剪,生命力显得异常蓬勃,虽然天气已经转冷,但它们仍然四处野蛮的伸展着肢体,湮没了鹅卵石铺成的小径。矮墙上全爬满了暗绿干涩的常春藤。从远处看,就是一片枯叶的堆积。在这片恣意放纵的荒草丛中,居然还有几株茶花,几朵微绽的花瓣被前几天的那场雨打落下来,落红满地,正应了那句“雨径绿芜合,霜园红叶多”的凄凉。/p
废园的后花园就是发现空坟的地方。我们很激动的赶过去,可是很失望,这宅子除了是一座被荒废了很久的院子外,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什么机关暗道统统没有,园子里确实有三座坟,就像老铁说的那样,真的是三座空坟,连墓碑也没有。但是,其中的一座坟比较大,警方推测应该是夫妻冢,这倒是很少见的。坟边不远处有一棵相思树,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相思树,整个树硕大的枝叶密密麻麻,连成了一个巨大的绿伞。/p
警察已经断定,坟墓是最近被挖的。但是因为前几天下过雨,只在附近找到了几个模糊不清的脚印,勘察价值并不大。 /p
我和黎旭正围着被挖开的坟墓观看,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p
“干什么的,你们俩?”/p
我和黎旭赶快直起身,只见一个面色有些黑的警察一脸严肃的站在面前,上下打量着我们,两只眼睛犀利有神,仿佛能穿透人的心脏,让人望之胆寒。/p
“那个,我们是报社的记者,跟你们铁队长说过的,他同意我们来的。”黎旭赶紧解释。/p
那个警察上下打量着我们,似乎想凭火眼金睛验证这话的真伪。/p
“钟队,周围都勘查过了,没什么发现。”一个小警察跑过来报告。/p
那个被称为钟队的警察点了点头,向正在勘察的几名警察喊道:“再扩大范围,小王,小柳,你们两个到前面去继续查,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p
说完,又转过身看着我和黎旭:“你们两个,只准看,不准拍照,也不能把在这里看到的登在报上。”/p
“知道知道。”我和黎旭赶紧点头。/p
“请问,您怎么称呼?”黎旭给那个警察递过一根烟。/p
他摆摆手,依旧黑着一张脸。/p
“钟毅。”/p
看了快两个小时了,纵然我们瞪大了眼睛,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发现古墓宝藏的想法烟消云散。/p
“为什么?要是挖走棺材里的金银珠宝,这倒是正常的,可是为什么连死人骨头都不放过?偷的干干净净,连渣都不剩,这么变态!”/p
黎旭坐在石凳上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嘴里叼着一根枯了的狗尾草在晃着,好像是一休在开动脑筋,希望狗尾草能助他脑洞大开。/p
“会不会是配阴婚?”我盯着不远处池塘边的一棵相思树看着,脑子里忽然一动。/p
“你说什么?”/p
“配阴婚。”我重复了一遍。/p
配阴婚,就是未成家而死亡的人,家人会觉得他(她)在阴间里是个孤魂野鬼,通常都会找一个也是未成家而死亡的,将两人的尸骨合葬,算是结婚,这两家人也算是亲家了,据说,配阴婚的花费不比活人结婚少,有些人花不起钱,又不想让死去的亲人在阴间孤单,就干起了盗尸的勾当,而这个行当也是地下交易,很隐蔽的,极损阴德,不过据说网上居然有这种买卖。/p
黎旭晃着狗尾草,很快指出这个推测不太可能,摇摇头说:“我小时候听说过配阴婚,可是配阴婚也不会一下子盗走四副骨殖吧,而且光剩下骨头了,也辨别不出男女,怎么配?总要知道男女,要是找人鉴定,不是露馅儿了吗?若是配错了,亡者的阴魂还不搅的活人不得安宁?而且,配阴婚一般都是死亡不久的,像这种不知死了多少年的拿回去用,太少见了。若是专门做这门生意的,那可就缺八辈子德了。”/p
我也觉得有些牵强,但也实在想不出原因来,而且这也不是我能做的事情,本来,我对这种事情就没多大兴趣,听听也就算了,真的让我到“鬼宅”里探险,我自叹没有这样的胆量。/p
望着不远处忙碌的警察,我叹了口气:“这种无主坟,本来就没有亲人祭奠,还要遭这样的厄运,真是够倒霉的。”/p
看来今天是一无所获了,我从包里拿出手机想拍几张照。/p
天气有些阴霾,远远的天边压下来一大片暗色的云,快要下雨了。/p
镜头里,池边的那棵相思树,高高的枝头上挂了一些果子,殷红色的,像血一样,仿佛要滴下来。/p
这棵树给我一种诡异的感觉。/p
“黎旭,这个季节相思树还结果子吗?”我问。/p
“相思树大多9、10月份果子成熟,像现在这时候一般都没有了,不过这里人迹罕至,没人采摘,所以才把胜利果实保存到了现在。”/p
我皱皱眉,还是说出了心里的疑惑:“你有没有觉得,那棵相思树的果子好像特别红,比我们平时看到的要红的多?”/p
“是吗?”黎旭眯着眼将信将疑的朝那棵树望去。/p
“你别说,还真是比别的地方的要红一些哦。”/p
“我们来的时候,感觉那些果子还没有这么红,那时候太阳还好,现在天暗了,按说果子颜色应该发暗,可是我怎么觉得更红了呢?”/p
“别自己吓自己了,果子还能变来变去的?大概是品种问题吧。”黎旭一脸不屑,嘲笑我的多疑。/p
可是,我的感觉却是那么怪异。/p
盯着看了半天,我发现了一个更奇怪的事情,手机镜头里,那些红红的小果子竟然组成了一个扁扁的的心形。/p
“干什么呢?不许拍照!”一个警察冲我喊道。/p
我赶紧把手机揣到裤兜里,朝黎旭吐了吐舌头,起身朝那棵树走去。/p
“哎,干什么去?”黎旭在身后叫道。/p
“到那边看看。”我头也不回。/p
到了池塘那边,一个凉亭已经塌掉,变成了一堆瓦砾,绕过瓦砾,就是那棵树了。/p
然而等我到了跟前才发现,这不是一棵树,而是两棵。/p
一棵高一些,另一棵矮一些,两棵树紧紧挨着,枝条互相缠绕,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棵树。/p
一个规则的鲜红欲滴的心形正对着那三座空坟。/p
“夫妻树!”/p
“小莫,要走了!”黎旭朝我喊道。/p
我答应一声,眼睛仍留在这两棵树上,我曾经在家乡的山上看到过一棵这样的树,老人们说,那叫“夫妻树”。传说是一对恩爱的男女被封建礼教棒打鸳鸯,含恨双双殉情,死后变作了两棵树,生生世世也要在一起,有点“化蝶”的味道。/p
几滴雨点落在脸上,下雨了。/p
江南就是多雨,今年雨水尤其的多。/p
我回身准备走,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差点摔倒,低头一看,瓦砾中露出一个深色的角。/p
刨开瓦砾,是一块三尺长、两尺宽的牌子,上面积满了泥土,我把那些泥土刮掉,牌子的底色已经无法分辨,上面隐约有“听雨轩”三个字,应该是这个倒塌的亭子的名字吧。/p
我忽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地方,这座园子,园子里的那座假山,“听雨轩”,还有那浑浊的池子,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包括刚才在门口时见到的合欢树,我觉得绝不是因为相同的房屋结构的原因,而是我真的见过这个地方。/p
可是,我从出生到高中毕业,一直都是在南岭的乡下老家,大学才来到这座城市,毕业后来到了报社,在记忆中,我并没有去过类似于这座园子一样的地方。/p
但是,我为什么对这座园子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呢?/p
“走,小莫,我们到别的地方转转。”/p
黎旭拍拍我的肩膀,打断了我的思绪。/p
我们在园子里漫无目的的到处边走边看,希望能有所发现。/p
但是除了满院子的荒草外,什么都没有,发现了几个洞,也是死胡同的那种。/p
不过从整个园子的布局来看,设计上还是很独具匠心的,典型的园林建筑。/p
“失误了,我们应该带一个罗盘来的。”/p
出来园子到大门外,黎旭若有所思的说。/p
我看看身后的两个警察,拉拉黎旭:“小声点,人家还以为我们是盗墓的呢。”/p
“鬼啊——”一阵尖利的叫声传了过来,那声音让人心脏猛地一抽。/p
随即,一个人朝这边冲了过来。/p
路边几个泥水坑,前几天下雨时积的水还没有晒干,那个人慌不择路的冲过来,接连跳进几个坑里,泥水四溅,那人脚下打滑,“扑通”一下摔倒在地。/p
我和黎旭跑过去扶他,那人抬起头,脸上都是泥水,额头处还有一个带着血印的大包,看到我们,两眼发直,一脸惊恐的推开我们。/p
我猝不及防,摔坐在地上,手上沾满了泥水。/p
“鬼啊,鬼啊,别杀我……别杀我……”/p
那个人嘴里喊叫着,一把推开我和黎旭,踉踉跄跄的朝前跑去。/p
凄厉的尖叫声直刺心脏。/p
剩下身后发呆的我和黎旭。/p
“路小利!他是路小利!”黎旭大声说。/p
我和黎旭赶快追过去,可是路小利早已不知所踪。/p
黎旭给一个警察递了根烟,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p
原来,路小利就是两个疯掉的嫌疑人之一,另外一个嫌疑人,在我们来之前落进村前的水塘里溺水而亡。/p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警察已经把“鬼宅”封锁,准备离开。/p
我和黎旭赶紧往车边跑去。/p
“这事儿透着邪性。”车子驶上大路后,黎旭皱着眉说,两条浓眉都拧到一块儿去了。/p
我也觉得后背发凉,“是呀,那天路小利还好好的呢,怎么说疯就疯了?他还说什么“鬼”,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见到什么了?”/p
黎旭拿起矿泉水瓶子,“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p
“路小利肯定看到了什么,可是他现在疯了,什么也问不出来。”/p
“难道……”我欲言又止,“黎哥,难道这宅子里真有……鬼?”/p
说出最后一个字时,我觉得我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p
黎旭瞟了我一眼,嘲笑道:“怎么,怕了?”/p
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p
“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不要自己吓自己。”黎旭安慰道,“尤其是咱们干记者这一行的,更应该有点冒险精神才行,不然怎么挖到新闻材料?”/p
黎旭的话似乎给我壮了点胆,我点了点头。/p
“你们俩,走啦,说你们呢。”姓钟的警察站在警车边冲我们喊,又回过头喊:“小柳,记得把门锁住!”/p
回到市区,我和黎旭在路边吃了点饭,黎旭把我送到路口,就回去了。/p
市区的雨下的比流云镇的还大,我撑着伞捡着好地儿走,可不一会儿,我的鞋子还是湿透了,袜子湿乎乎的粘在脚上,一走就吸一脚板水,难受极了。/p
路上的人很少,偶尔从身边过来的也都是行色匆匆,疾驰而过的汽车溅起的水落在我身上,风一吹,冷气顺着脖子往里钻。/p
走到巷口,雨已经成了倾盆之势,我的眼镜片上都是水汽,看什么都是一片迷茫。/p
我跳到路边窄窄的马路沿上,因为路上已经成了一条河。/p
一个身影从我身边一闪而过,可能是走的太着急了,他的伞猛地撞了我的伞一下,我差点没握住。/p
“着什么急呀,也不看路!”我嘴里不满的嘟囔着。/p
回过头,那个人已经走出五六步远了。/p
不高而且有点微驼的背影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p
是的,很熟悉。/p
我父亲!/p
我下意识的喊了一声,但是那个人已经走远,瓢泼的雨声将我的声音降低了几个高度,他并没有听见。/p
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了,父亲在南岭的家乡种田,怎么会在这里?/p
天底下容貌相似的人尚且很多,更何况一个相似的背影?/p
由此断定那个人是我父亲,真是有点可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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