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是什么?
黑发少女时常会望着斜下的夕阳如此思考。
粗糙如麻绳的布衣,破裂的口子缝上几针补丁已经算是奢侈至极;令人羡慕的长发乱糟糟的,除了会影响干苦力活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意义。
龟裂的指甲、苍白干瘪的皮肤,手腕与小腿处纵横交错的伤疤触目惊心,仿佛是打自诞生之初便被上天刻下无法磨灭的烙印……
上天?
说到底,那群仅凭一己之私在这片大陆肆意妄为的家伙,真的配得上被称为「神」吗?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们是「真神」,人类作为信徒向他们祈祷,又能得到什么呢?
难道要奢望他们给予恩惠?那也太过卑微了。
到头来,最弱小的人族能够依赖的,永远都只有最弱小的自己。
即便是在诸神遍地的地狱……
一名身披甲胄的卫兵正有序不乱的督促着奴隶前进,左右环视中他看到了黑发少女愣在原地的身影。
“喂!那边的人族?叫你呢听到没?!”
卫兵毫不犹豫的挥动手中三指宽的鞭子,破风声呼呼炸响,宛如夕阳下骤然响起了一颗惊雷。
啪——
猩红的血珠飞溅,本就轻薄的布衣撕裂开了一个口子,透过口子能看到皮开肉绽的皮肤。
黑发少女面色一苦,后背的疼痛宛如利刃割肉般折磨,她却硬是咬牙忍住,没有呻吟出声。
她不想示弱,尤其是在这些「诸神」的走狗面前。
“呼——”
黑发少女强行做了几轮深呼吸,让自己勉强保持了平静,默默回到了奴隶的队列。
甲胄卫兵看到这一幕,不屑地撇了撇嘴:
“到底是人族罢了,再怎么有骨气也不敢反抗神族。”
话音才刚落下,还没两步的黑发少女停下了脚步。
察觉此状,甲胄卫兵挑了挑眉,握紧了鞭子的把柄,语气尽是戏谑:
“怎么?连半点灵气都无法纳入体内的废物,难道还觉得人族可以反抗不成?”
黑发少女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拳头,她知道在这点上对方没有说错。
在这个世界上,唯有神族可以毫无风险地纳灵气入体,妖魔兽三族虽然也能做到纳气入体,但灵气转化率甚至还不到神族的十之二三。
至于人族……人族是唯一一个自行从野兽逐步进化成智慧生物的种族,其本身已经脱离了天道的运转轨迹,自诞生之初便没有了任何沟通天地灵气的能力。
毫无疑问,人族是最弱小的种族,在这样的时代,他们只能被奴役。
运气好的兴许能疲惫致死,运气差的被选上当做祭品,还未及冠就早早撒手人寰。
为了活命……为了在这个疯狂的世界活得更久,哪怕在疼痛,也只能咬牙坚挺。
想到这儿,黑发少女松开了瘦到皮包骨头的小手,像是认命似的朝着因恐慌而停下的队伍走去。
甲胄卫兵撇了撇嘴,露出了一副“就这啊”的无聊神情,朝着同行的卫兵摊了摊手:
“搞不懂这些人族,明明生来就是奴隶的命,竟然还妄想反抗神的旨意……”
嗒嗒嗒——
甲胄卫兵的话还没说完,耳边便响起了清脆连贯的脚步声。
在他们惊愕的注视下,方才还漠然归队的黑发少女,此时已然毫无顾虑的冲向了两人。
因为没有鞋子可穿,黑发少女的脚丫被棱角锋锐的石头划破,细碎的石子则宛如钢钉一般贯穿了她脚底的皮肉,在地面上留下了一连串的血脚印。
黑发少女神情漠然,空洞的眼神却燃着一团冰冷的火苗。
她深知区区一介凡人敢对神族动手的代价如何,也明白这一拳挥下去根本伤不了对方分毫。
但她就是忍受不了甲胄卫兵口中的那句“生来就是奴隶的命”。
世界上每一个人,从诞生以来都是自由的,没有任何人有权力剥夺别人的自由。
只是……只是自己没有实力罢了。
慕然间,黑发少女发现周围的时间变得极为缓慢,仿佛世间每一个讯息都在不经加工的情况下擅自传入脑海。
就连眼前那两个自诩上神的家伙,说话的语速与动作也都被放慢了数十倍。
「这就是跑马灯吗?」黑发少女不禁想道。
如果这就是跑马灯的话,那岂不是说她就要死了?
也罢,反正她从冲出来时也就没打算活着。
如果就这么死了,或许才是一种解脱。
从这个残酷的世界脱离,获得真正的「自由」。
黑发少女勾起了一抹自嘲地微笑,缓缓闭上了那双不抱希望的空洞眼眸。
与此同时,全力挥出了那一拳。
……
……
轰隆隆——
极致的黑光一闪,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将整片天空分类开来。
一道模棱两可的灵气裂缝自天际顶端现身,宛如一张跨越深渊的巨口,将周围的一切卷入风暴吞并。
众所周知,九洲大陆的平衡依靠的是名为「灵力自循环」的自然系统,这一条系统在天道常理的而管理下会自动愈合。
也就是“哪里缺了补哪里”。
虽说是“补”,但天地灵气并不能无中生有,缺少的部分只能依靠吸收其他地方的灵气。
这种现象被称为“异灵震”,产生的原因大都是大陆板块位移、死火山喷发,淹没海岸城镇的海啸……此类会产生巨大灵气波动的自然灾害。
或者……有哪位能够影响天地质变的大能随手而为之,但能让“异灵震”这种自诸神黄昏就再无出现过的五行失常重现的,用脚想想也知道是站在九洲前列的那一批大佬。
不管怎么说,“异灵震”的罪魁祸首正躺在床上发呆。
准确说,她看着被自己掀翻房顶陷入了沉思。
无意中挥出的拳头还停留在半空,只是那只被干瘪皮肤包裹的小手,此时已经变得娇嫩红润,雪白纤细的手指像是上天赐予的艺术品般完美无瑕。
上天?
黑发女人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忍不住勾起嘴角,那双妖魅的瞳仁灵动百转,好似在嘲弄远古记忆中的那个自己。
她缓缓起身,锦被自肩头话落,被黑色真丝睡裙包裹着地曼妙身段儿暴露在空气之下。
黑发女人抬起纤手将鬓角挽在耳后,玉足轻踏灵木地板“吱呀吱呀”的奏响,直至走到屋外的平台。
她抱起双臂,轻轻依靠在四角檐柱上,视线望着西沉的夕阳,瞳孔中映照出的画面,却是某个黑色的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发女人轻启红唇,吐露出了一个熟悉的字眼。
“终焉……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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