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缘尘定

    
    “好久不见，各位可好？”季连震碎缠住双臂的玉晶锁链面对众人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一个闪身躲过飞扑而来的云雾气团：“谁愿意和你这个骗子见面！”他当初杀她之后不是说了，下一世，无论他为神为魔，为妖为仙，或为人鬼。他都不再与她纠缠。而现在，他为何要再次来到他的身边！难道杀他一次还不够？！
    并不是想要纠缠他，也不是想要杀他。失去他的痛苦，承受一次便足够了！他只是……想要再见他！一团团白色，乌色的云脱离天空的束缚，化为万千罗网将众人个个隔离。灵时小心翼翼的徘徊在白色的云雾世界中。云雾中最多的是幻镜，由心魔而生的幻镜。幻镜不难破，可惜，他们敌不过自己的心魔！
    他们之间的等级差距不大，薄云之茧只能暂时困住他们。但这点时间足以让他带走玄苏了。
    “同我离开吧。”
    林中的树木疯狂地摇动，发出的沙沙声不绝于耳。玄苏看着那只伸向他的手，话语不经思考便已脱口而出：“你失去资格了。”
    不过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如万根银针刺入他的心脏，呼吸在一瞬间停滞。云雾自四周散开，刹时，弥漫了整个森林。挺拔的身影从中渐渐消失。云雾所过之处，草木开始枯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的养分，最后成为一堆死物。满是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些草木因他而死？略带怜惜与愧疚之意地神兽去触碰。云雾舍弃贪恋已久的草木，攀上他的手指，窜进掌心，顺着他的经脉流遍全身。咽喉处刺痛难忍，猛烈地咳嗽起来。一双手从他身后伸出，将他揽入怀中。下意识地挣扎，并不想让他再一次的触碰自己。就在此时，异变突起，一根红色的丝线自茧中伸出，强硬地划开薄云之茧，打散了周遭的云雾，熠情破茧而出。冷冷地看了眼季连，丝线飞舞，狂乱地缠住林中一棵尚未枯死的古树，魔力由丝线引出到达树根深处。红色的光芒闪耀，霎时，雾散云开。
    一道青烟突然出现在空中，一把刀刃劈开白茧，轩辕墨空从中走出。果然，薄云之茧困不住情，困不住虚无！风沙袭卷森林，碧色玉晶破碎了大地，蓝色火焰灼烧万物，交融的冰水在天地中形成一道丽影。众人竭力拖住微惊的季连，熠情与玠瑾趁此空隙救出玄苏。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事先仔细商议过一般。只有樱珞，阴沉着脸独自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一只小小的飞鸢浴火而生，停留在她的肩上，鸣叫不停。薄云之茧她曾去过，当时她使尽浑身解数，依然逃脱不得，差点死在了心魔幻境，如今又怎可能这般轻易就可化解？肩上的鸢鸟突然长啸，声音划破天际，震耳欲聋。平静地抬起手安抚它，眼睛凝视前方，就好像急于在这空旷的天地中寻找真实：“这是幻镜。”
    幻镜？那他们眼前的岂不是都是假的？
    “小嫣不见了。”夜黎这才想起，还未见到她，但她的气息一直都在。
    那只鸢鸟挥动羽翼，环在众人上方飞翔，半空中的浓云重雾向两侧散开。一个白色的云茧悬浮眼前。夜黎伸手去碰，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她与我们，分开了。”这由心魔所筑的幻镜，从来只容得下一人。心魔有异，所处不同。现在这般情况，不过因为掺夹了季连的一丝杂念！
    大地晃动，树木倒塌，“众人”的身影渐渐远出视线。她抬脚向前走，鸢鸟鸣叫一声急急追上她。空炎跟随她，燃烧了整个空间。她的心魔……早已忘记了那是什么，既然如此，她便再看一次！
    迷迷糊糊中有什么陌生的画面不断浮现脑中。头意外地沉重，身下传来柔软的触感，还夹杂着鲜草的味道。这是，草地？奋力睁开眼睛，晴朗的蓝空映入眸中，明媚的阳光令他稍有不适，不自觉的抬手去遮挡。
    “醒了？”身旁坐着一个弱冠男子，靛色的华服上，龙纹风扬。淡青的长发随意披散却正好掩住那金白色的龙角，那副面容是他所熟悉的，看过千万次，也是陌生的，退却了稚嫩，染上了几分成熟，还有额角那若隐若现的青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摸，本应冷冰冰的鳞片因染上了阳光的温度而生出一丝暖意。那人难得没有拍开他的手亦没有生气，看着他的青雘色的瞳中透出担忧：“做噩梦了？”为何那样惊讶的看着他？恍若他早已陨逝一般。
    噩梦？是梦？刚才还是现在？
    “梦到了什么？”温润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梦到了什么……他不知何处是梦境，又怎知梦到了何物？身体比意识先行一步拥住了还要再次开口的青年。那人显然是一愣，似是没有料到他会突然怎么做：“白琉？”
    见他并无反应，以为他还未挣脱噩梦所带来的恐惧便开始安抚他。只是……什么样的噩梦会让堂堂的白虎大人害怕？
    青年没有推开他早已出乎了他的意料。没想到现在，他居然要安抚他！坦然地对他述说了一切，等待他的反应。这应该就是心魔幻境了。可是……即便现在知道眼前这一切都是假的，依旧还不下心来打破它，若是幻镜能与真实交换……
    “原来如此，你梦到了过去……”
    过去？幻镜中的时间与真实不同？
    细细地将往昔的事讲给白虎听：“…有漠帆陪着，主上她应该也很高兴吧…”
    主上？他称她，一直都是“珞儿”。不是他！他会一直守在她的身边的，而不是让别人来代替他！
    只是……对着这个人，无论真假，他都下不了手。
    “嗒！嗒！嗒！”一滴滴鲜血从右臂滑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开出一朵朵绯色的花。还能活动的左手扶着墙，凭着那一小簇蓝色的火焰开辟出的道路，缓缓前行。
    飞在前面的鸢鸟回头，看了眼狼狈不堪的主人，低低啼鸣，那团浮在空中的火焰一时间打了几分。
    樱珞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声音虚弱：“我没事…倒是拖累你了…”
    那鸢鸟摇晃着小脑袋，似在反驳。佩鸢剑是从空炎中生出的。起初，空炎与佩鸢各自有灵，可后来，两灵相撞，争吵不止。实力相当的两灵开始吞噬彼此，最终，空炎焰灵与佩鸢剑灵融为一体，以鸢鸟之形控空炎之力。通万物之灵，晓天地之理。名曰——煌。便是眼前这一只。煌看了看那条幽暗漫长的通道，又看着疲惫不堪的人，歪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蓝色的火焰聚集，一缕缕烧尽它的羽毛，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火花飞溅而出，在青石板上形成一盏盏小小的夜灯，中间巨大的火团不断翻滚，如烧沸的水，一蓝衫男子从中走出。男子身形挺拔，比樱珞高出许多，五官端正，蓝色细长的火焰剑纹自额间沿到了左边的额角。
    “我带你出去！”煌将她拦腰抱起，迈步走向前方。明明现在只是小小神将却要耗费精力强行召唤他；遇到了那样的心魔，经历了那般幻镜，还要强撑着残破的身躯妄想凭一己之力走出这里！还说什么拖累他的话，真是变得一点都不可爱了！以她现在的实力，只能再维持他的灵体一刻钟。时间刚好足够将她带出去！
    “煌，谢谢。”若不是他，刚才定会被困在心魔幻境中。或许的确太累了，樱珞不再开口。而煌，能有资格与他对话的，界域中也没几个。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他孤僻的性格。通道，再次恢复寂静。
    一把剑从身后刺入他的胸口。那本是可以轻易躲过的攻击，只因对他从不设防，无论真假！缓缓将剑拔出，回头一瞥，青龙笑魇如花。或许，就这样死在心魔幻境中也不错。当初，玄苏的身体被云团撕裂时，他是什么心情？
    “白琉，珞儿暂时拜托你保护，别让她受伤了！”
    珞儿……樱珞……他的主人。青龙再次入关之前，拜托他保护她。不必为了虚假的幸福放弃真实的约定。风沙暗中聚集。
    煌慢慢走到尽头，黑暗任存，光明不再。将怀中的人放下，看来要冲破这里还需耗费些力量。焰火弥漫，狭小的空间顿时变得燥热，仿佛连空气都在燃烧。也不知下次何时才能再见到她，不过，下一次她可不要再道谢了……幻镜零零碎碎地散落，眼前的黑暗渐渐瓦解。煌用尽了力气，再次化为火焰环绕在她的身边。
    傻瓜……
    樱珞看到破解了心魔幻境的众人，熠情和轩辕墨空几乎完好无损，轩辕翼殇的身上也只有少许割痕，应当是被冰菱所伤。玠瑾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脸色惨白得可怕。中毒？冷煜的腰上有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是某种利器所伤。夜黎的左腕不停地流血，似乎伤到筋脉。还有白虎，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白色的长发极为凌乱，淡金的眸中，光芒明灭不定，胸前那大片血，红的刺眼。他可是见到了青龙？
    本以为半个时辰已经足已带走玄苏，不想梼杌竟突然出现。他们之间的契约还在，它还是他的魔兽！梼杌的旁边还有一只形状怪异的冥兽，豹身鹰爪，通体漆黑，虎头猫眼，怒视前方，怪异的狐尾四处摆动。鬼刹，守护冥界的上古冥兽，由历代冥主掌控，吞百鬼，噬万灵。不属于幻灵之域，统领界域四散的冥兽。没想到神荼离开前把它留在了玄苏身边。
    神皇巅峰与初级神帝联手，再加上玄苏的辅助，抵抗一个初级神尊一两个时辰，自是没问题的。
    “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他现在的情况不利，想要带走玄苏还得再多花费一点力气。敌人，少一个是一个。
    众人看向天空，还有一个薄云之茧完整如初。嫣恒还没有出来。逃脱不了自己的心魔吗？坐在树上看戏已久的后卿抬起玉笛，不缓不急地吹奏，曲中不带一点杀伐。
    一片羽毛划破云茧，割断树叶，冲向后卿。
    “琮！”
    墨色的音刃刚打碎羽毛就迎上了纯白的音诀。
    “前辈何必这么着急为我吹奏悼曲？”
    樱珞分明看见，她的背后拉开了一道深长的伤口，只是她任倔强地直起腰身面对这界域中，她唯一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