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阵线

    
    几公里距离须臾即过，三人立于城墙之下，前方数十米外，是高达15米、看起来似乎一整块花岗岩雕琢而成的巨大石门，其下有一道滑槽，作为开合之用。此刻石门半开，二、三十名身裹各色布袍的男女一手拿着形状略如鹤嘴锄的工具、一手提着皮质袋子，正排队通过卫兵的检视，进入城内。
    “这是在干什么？”梵高问。
    “他们啊，是一些幸运儿……”姜沅漫不经心的回答。
    “啥意思？”
    “他们已经采集到元力结晶，所以这么早就收工回城咯。”一旁的迪林•遁锤居然破天荒的主动回答起梵高的问题来。
    “自地底龙脉宣泄而出的冗余能量，一部分散佚入天地间，还有一部分则会随机凝结成不同纯度、不同属性的元力结晶，这就是归化区中的通行货币。”三人缓步走向排队人群的尾部，姜沅为梵高解说着。
    “这里还有货币？”梵高有些迷惑的问道。
    姜沅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难不成，你以为委员会是无偿免费的养活这些人么？”
    梵高有些赧颜的一笑，“我还真是没有想过这一桩……”他说道，“所以，回归者采集结晶奉献给委员会，然后委员会提供生活物资给他们？”
    “也不尽然。”姜沅说道，“J.C.W.W.A会无偿提供基本的生产资料，归化区中的粮食供应则是由回归者们自给自足——城内有一片区域是作为专门的粮食基地所用。不过，人类的天性总是会驱使着他们去追求更好的生活，你总不可能要求他们除了捕猎、进食之外就是睡觉和繁衍后代吧……所以，当回归者们需要诸如糖果烟酒、图书音像、美食服装乃至现代工业产品的时候，他们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金钱对委员会来说毫无意义，那玩意儿这里也没有；某些回归者所持有的异界物品或许能引起委员会的兴趣，但那只是杯水车薪而已。好在，龙脉节点之内盛产元力结晶，经过浓缩炼制之后可以制成元力石，而回归者们对这东西的感应特别灵敏。在委员会那边来说，虽然洞天圣者能链接元力位面，但他们的基层力量仍是大量的凡境修行者与人级苏醒者，对元力储备的需求巨大，而其他势力的资源远远不及委员会，更是对这东西趋之若鹜。如此一来，元力结晶便成为了归化区中的通行货币，以换取他们想要的物资。”
    梵高点点头，突然眉头一皱，“我们可没得元力结晶啊，这事儿要咋整？”他问道。
    “放心，锤子老兄是有钱人……”姜沅眨眨眼。
    “我入你先人！”迪林•遁锤低声怒骂了一句。
    很快轮到队伍末端的三人穿过石门，高山矮人让身后二人稍待，伸手从怀内摸出什么东西，递给站在门边的卫兵。
    “什么意思？”梵高问姜沅。
    “缴税。”
    “前面那些人都没有啊？”
    “地鼠必须缴税。”
    “还有这样的规定？”
    “这不是规定，只是一种习惯，享有着令人眼红的特权却又地位极低的地鼠们，在归化区中是非常不招人待见的一个群体。”
    梵高耸耸肩，没有再说什么。
    站在城门处的共有四名卫兵，俱都高壮剽悍，身穿粽黑皮甲，外罩纹饰着双头虎图案的短褂，手持长戈，面目阴沉的注视着入城之人。
    “这是巴儿思家的人。”姜沅说道。
    “嗯？”
    “土城没有设立常备士兵，而是由城中三大家族轮流负责日常防卫。”
    “哦。”梵高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卫兵没有接迪林的东西，而是转头看了一眼，自石门的阴影中又走出一名男子，似乎是四人之首，腰悬长刀，眸子里凶光隐约。
    “是迪林•遁锤，队长。”一名卫兵说道。
    那队长摊手接过矮人奉上的东西，瞟了一下，表情略有诧意，点点头，“滚进去吧，地鼠。”
    “小人尚有两名朋友，想要一同入城。”迪林•遁锤点头哈腰。
    “他娘的，老子还道你今日怎恁地大方，给出了两倍结晶……”队长骂了一声，目光看向对方身后两人。
    “他们是自由民，准备来参加交易大会的。”迪林解释道。
    “自由民……”那队长嘀咕了一声，“可有邀请信函？”
    迪林•遁锤脸色一僵，“小人从未曾听说参加交易大会需要邀请信函的……”他低声说道。
    队长横了矮人一眼，“今年是我巴儿思家老爷担任城守，这你是知道的，”见对方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我家老爷有感近年来土城秩序崩坏，屡有宵小之辈目无法纪浑水摸鱼，更兼交易大会期间各方鱼龙混杂，便请得城主大人钧意，凡是原祖之地的自由民前来我土城，不论是否参加大会都需出示有城主名鉴的邀请信函，明白了么？”
    迪林•遁锤眼珠一转，正要开口，身后姜沅却朗声大笑起来。
    “哈喇巴儿思这黑猫，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谨小慎微了？”他缓缓说道。“莫不是打算挟城主之威，于其中行那中饱私囊之事？”
    “大胆狂徒！”那队长怒吼一声，“莫以为有自由民的身份，就能在我土城耀武扬威！”他手按腰际刀柄，以头示意那四名卫兵将三人围住，“尔等与地鼠为伍，谅也不是甚了不得的人物，若即刻跪地求饶奉上财帑，我便既往不咎，不然……”
    “不然怎样？”姜沅截口说道，“是要将我等打杀了么？你这小小杂兵如此可恶，今日我便给你点教训尝尝吧！”他转头看向一脸茫然的梵高，下巴一扬，“下手不需太重……”
    梵高无奈笑笑，斜睨了一眼姜沅，“等会儿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自十余天前发生在张家别墅的屠杀之后，梵高一直在努力尝试着控制体内那狂暴的力量。此前二十多年，他以精神力苏醒者的身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论是在军队还是战团，从未有人与他教导过任何修行方面的理论方法，更不消说实际的修炼技巧。原本他以为，存在于体内的力量，不管是元力也好、本源圣力也罢，都应该是如同玄幻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以一种固化的气态形式储存在丹田之类的位置，然而当6年前发生在青城后山的劫持未遂事件之后，他短暂拥有了洞天圣者的力量，
    于兹他才发觉，所谓元力，根本无法加以具象的描述，若是非要形容，那就是一种天生的、理所当然的、如臂使指般的超人感觉，无论是跑跳飞跃抑或发力击打，又譬如闪躲腾挪临敌反应，都是再自然不过的念头形诸于身体机能之上。而当他在十多天前获得了本源圣力之后，他再次愕然，那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种感受——也许Rubicon搭载上战斗机所使用的涡轮风扇引擎，那样的情形足以诠释他的不知所措吧。
    如果说元力属于强大但可控的力量，那么本源圣力则是属于你根本不知道它有多强大只知道它完全无法驾驭的一种力量。所有东西在梵高面前都变得仿佛豆腐一般，他只想推挡对手，别人的身体却被洞穿；他只要一脚踢晕对手，别人的头颅不翼而飞；他只不过要来上一个过肩摔，别人的手臂却如同布娃娃般被扯掉。说起来，元力要做到这样的程度也很容易，然而这一切，却都是梵高小心翼翼竭尽全力压制后的结果。
    与此同时，他更加担心的是运用本源圣力时，身体里泛起的那种非人感觉。在以前，他用元力对敌之时，有兴奋、有担心、有得意、有害怕，种种情绪都会在战斗过程中一一浮现；而如今，他冷静得令自己也害怕，仿佛只是在显示器前旁观1和0构成的博弈游戏，无所谓得失荣辱，无所谓愤怒或怜悯，目的只有一个——delete。
    梵高非常担忧，他隐隐预感到，如果情形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他终将变成一台杀戮机器。不过幸好，他紫府识海内不知因何原因于这6年中始终死水一潭的精神力量，在近来似乎有着复苏的迹象，微弱但却持续的修补着本源圣力对身体带来的负面影响，而一直伴随在旁的姜沅，这名神秘男子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指点着梵高对于修行之道的诸般不解，以及操控圣力的粗浅技巧。因此，目前的梵高已经能够将本源圣力压制于体内，再凭借精神力量的导引，把少许的圣力余波施加在肉身之上，纯以体术的方式临阵对敌。
    梵高说完那句话，便缓步走向前方怒目而视的卫兵队长。
    左手边的一名壮汉长戈一压，不到2尺的距离内却激起一股隐约啸叫，戈头直指梵高，同时另外两名卫兵也自左右持戈夹击，剩下那名卫兵跃身而起，长戈当头砸下，这四人行动之默契，显是长期配合所得，一时间场中戈影交织，劲力纵横，逼得敌人只有疾退一途。
    不过梵高却不退，他不仅不退，还反进。
    左手探出，一兜一卷，五指已反握在对着胸口的长戈上，再随意一扭，“嘎嘣”声中铁质戈头断为两截，然后他右手拂动，如法炮制扭断右侧长戈，看也不看将手中戈头抛出，“嘡”的一声击在左侧夹击的长戈上，强大的力量震得那名卫兵双手瘫软，长戈脱手坠地，而此时，兜头击来的长戈挟带着啸叫劲风业已临头，梵高嘴角一撇，并不闪避，身形在瞬间作出类似武道中细胸巧翻云般的动作，一脚踢在戈身之上，寸许粗的铁杆毫无悬念的断开，那持戈卫兵口中惨呼一声，双手虎口鲜血激射，半截长戈打着旋飞出数丈外插入土中。
    “元丹强者？”场外观战的卫兵队长眼帘眯缝，沉声说道。此人能在一息之中击溃四名拥有力动修为、相当于俗世一流技击高手的卫兵，即便不是凡境巅峰强者，却也绝对不会弱于元丹期的境界。
    “怎么样？”那边的姜沅哈哈一笑，“还需要我们拿出邀请函么？”
    卫兵队长脸上神色青红不定，狠狠一跺足，“咱们城里见！”然后也不顾面面相觑的手下，转身窜入石门之后，须臾间消失不见。
    梵高摇摇头，从背后大包里摸出四盒香烟扔给不知所措的卫兵。
    “抱歉了，几位NPC……”他抬头看了看迪林•遁锤，高山矮人面上有一丝愁容，然后他又回头看向姜沅，“老姜，你故意惹出事端，是想要触发剧情吗？”
    姜沅耸耸肩，“详细情形等会我再告诉你，你只需要记住，相信我没错的。”
    梵高还未做出什么回应，那边的高山矮人已经是“啊呸”一口啐在地上，恨恨瞪了他们一眼，转身走进城门。
    梵高嘿嘿怪笑一声，随着矮人而去，留下姜沅站在原地，环视对面傻傻木立的卫兵。
    “NPC吗？这个形容倒是不错……”
    他对着他们点点头，快步朝着前方二人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