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要活着,不管活得好不好,总是习惯性的睁开眼去面对新的一天,去面对这不得不面对的生活……
这一年,唐永十六。南北对峙的微妙平衡因为一个意外被打破,赵清河长子赵乾北上游玩,于长青苑被影刃之人所捕。押送帝都后,皇帝佑将其打入死牢,震动帝都,恐怖气息弥漫于整个北国!
十多年来,鳄江两岸虽摩擦不断,但并无战事发生。然随着帝佑铁血镇杀赵乾之后,南北之间的微妙关系也彻底失衡……
赵清河并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儿,莫说帝佑已斩杀他的儿子,此仇已至不共戴天的地步,便是没有这个由头,他也想入主北国,成为雄霸天下的皇帝,因为赵家对于这个帝位实在是期盼了太久太久!
当初小皇帝登基,北国不稳,正是他出手的大好时机,然而南国世家多鼠目寸光,过于贪慕安逸,导致他北伐大业被迫停止,而这一停就是整整十年……
十多年来,他无时不刻梦想坐上皇帝宝座,他总是会在梦中笑醒,然每次醒来他依旧是躲在熟悉的小城,这对于一个胸怀天下的人来说,实在是一件可悲至极的事儿!
然而帝佑给了他机会,给了他征伐的理由,这一次他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传缴天下逐鹿中原不再是一个梦想了,是时候了……
剑拔弩张,恐怖气息还在鳄江两岸蔓延,压抑的气氛席卷了整个天下,大家都知道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就要到来了!
北国,帝都,望月台。一男一女对坐亭中,棋盘将他们隔开,棋子又将他们紧密联系在一起……
女子很美,举手投足都有种说不出的雍容华贵,然额头隐约浮现的银丝又为她添上了几分悲苦。
“你为什么要杀了赵乾呢?”
她的心思并不在棋盘上,然这是她唯一能约见他的方式,因为他太忙了,忙得顾不上他唯一的亲人……
“呵呵。皇姐静极思动,原是为了这件事!”
男子头也不抬,只是笑着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呡了几口。作为天下之主,他的一举一动都是经过深思熟虑,都是有自己的道理的,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天下已经太平了十多年,你又何必挑起战火,殃及天下百姓呢?”
女子叹了口气,却是又起身离开了。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已经彻底看不懂他了,又或许自己从来都没了解过他……
“是朕的,朕总要拿回来,是朕的,那就只能是朕的!”
男子终于抬起了头,威严尽显,睥睨八荒,眼中的霸道与狂傲没有丝毫要掩饰的意思,直令周围仆从惶恐臣服。
赵清河等了十多年,他何尝不是如此,当年被迫划江而治,他足足痛苦了十年。这十年来,他无数次梦到先皇,无数次从梦中惊醒,无数次望着残缺的大兴地图黯然神伤……
而今他不需要再忍了,因为他觉得足够了,十多年的隐忍,大兴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无比强盛,他以铁血手腕清洗了整个帝都,将那些墙头草全部推进死亡的地狱,开始了自己的铁血统治。
十年后,他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下一步就是对南国逆贼动手了,万事俱备,东风也随着赵乾的冒然闯入来了,征战号角已经响起,而他的剑也在兴奋的颤抖起来了……
时值七月,骄阳似火,鳄江上已是血肉横飞之时,颜庄却依旧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如同……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唐家大院中,几个女人坐在树下乘凉,她们神色平淡,如同三座寺庙中的佛陀般看穿着世间万物,麻木而沉默……
“娘,鳄江之上战火连天,我……”
就在此时,一个少年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他原是想说什么,然话说到一半便看到母亲与别人在树下乘凉,却是又默默闭上了嘴。
“你个臭小子,不好好读书,又跑哪儿去了?”
冷冷睁开眼,却是恨铁不成钢的朝着唐永额头轻轻戳了一下。如今外面打得热火朝天,她整天担心着唐永的安危,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小子现在是越来越让他不省心了……
“如今外面正乱,你可不要胡来,本分一点,别给咱们唐家惹麻烦,也别让自己引火烧身,知道吗?”
秦子曦拉过唐永,随即又苦口婆心叮嘱起来。现在局势扑朔迷离,谁赢谁输都是说不清楚的事儿,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静观其变,本本分分做人,不要插手任何一方,不要把自己卷进战火之中……
唐永是唐安的儿子,也是个身份比较微妙的存在。若是他帮朝廷兵马去对付赵清河,那南国再无唐家的容身之地,若是他对朝廷出手,那他也就成了反贼。所以唐家最高明的态度就是两不相帮,静观其变!
一来唐安如今是音讯全无,家里不过是一些老弱病残,二来唐永还未加冠,年纪尚小,所以无论是赵清河还是帝佑都不会难为唐永,毕竟唐安是他们心中一个跨不过去的坎儿……
“听到你秦姨娘的话了吗?”
秦子曦所想便是冷冷所想,她对于现在的局势也是有些看不清摸不透,所以一直没有什么动作,而且就算是有什么事儿要做,她也不会让唐永去做,因为唐永是唐安的唯一子嗣,若是唐永有个三长两短,那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可是……”
唐永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时逢乱世,正是异军突起的最好机会,他想借着这个机会,去证明自己。事实上,他一直想证明自己,他想让母亲看看,自己已经能够代替父亲撑起唐家的天了……
“没什么可是,去书房思过!”
冷冷皱眉,心中却是有些不悦。以往唐永是不会跟自己争辩什么的,但这次唐永的表现与以往截然不同,这让她不禁有些生气。
“是,孩儿知错了……”
看到冷冷真的生气了,唐永也是有些愧疚。他朝着冷冷行了大礼,随即又垂头丧气的朝着后花园行去……
“永儿这是怎么了,感觉与以往有些不大相同啊?”
望着唐永走远,秦子曦不禁有些疑惑。她也觉得唐永今天的态度有些奇怪,以往唐永是很成熟的,但今天却是有些毛手毛脚的,似是变了个人一般……
“让他好好反省一下!”
冷冷揉着头,整个人显得有些疲倦。如今唐家的家业非常庞大,所以她要考虑的东西有太多太多,虽然秦子曦能够为她分担一些压力,然而她还是有些力不从心,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疏忽了唐永吧……
“姐姐莫担心了,永儿已不是小孩子,想来他只是一时糊涂,冷静下来便会分清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了!”
秦子曦笑笑,却是又温言安慰了一句。在她的心里,她早就是唐安的女人,因此唐永也算是她的孩子,所以对于唐永她也是疼爱有加,真的如同自己的儿子来对待……
“唉……”
冷冷摇摇头,却是又看了眼旁边的苏郁儿跟颜歆仪。也不知唐安给她们灌了什么迷魂药,这俩人是始终不离唐家,眼看都成老姑娘了,也绝口不提婚嫁,特别是颜歆仪,她总是能帮自己把这个唐家处理的井井有条,然而她自己的终身大事却是从未考虑过……
其实冷冷心里也清楚,她明白这俩人是在等唐安。然而十年过去,迷雾海峡上依旧是没有任何消息,所以她的心也早就死透了。
之所以还活着,主要还是为了唐永,而她让手下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寻找唐安,也是想让自己活得没那么空虚!
冷冷有自己的执念,唐永亦是有自己的执念。说他是想证明自己,倒不如说他想表现自己,他想在一个女子面前展示自己的强大,也证明自己得确有资格成为她的如意郎君……
“若是朝廷兵马杀到青城,你会怎么办?”
“我会保护你,保护所有人!”
“你,凭什么,你怎么保护,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熟悉的声音似乎在耳边萦绕,熟悉的面孔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唐永长叹一声,却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姑娘就要上战场了,她要代父出征了,可是自己呢,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青城,南帝行宫。
“爹,你就让女儿去,女儿一定会亲手割下皇帝的头颅,为乾弟报仇!”
一个女子跪在殿内,眼里写满了坚决与认真。她要以女子之身出征,也就创下不朽的功业,她姓赵,名曰飞燕。
“燕儿,打仗是男人的事儿,你不要插手,乾儿之死……我自会让皇帝给个交代,你且回去,莫要再提此事了……”
王座上的男人头也不抬,只是默默翻看着手中的书。岁月没有在他脸上刻画出多少伤痕,也就头上的几根银发有些令人动容,毕竟他还太年轻。
他叫赵清河,坐拥南国十八州,是南国真正的无冕之王,也是与大兴皇帝并立的当代雄主……
“爹!”
赵飞燕狠狠的磕了个响头,随即又朝前走了两步,然见赵清河没有一点反应之后,她终于是失望的退出了大殿。
“唉……”
眼看大殿再一次空旷无人,赵清河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书本。他只剩下一个女儿了,若是她也没了,那他赵家就真的后继无人了!
十日后,战事因为赵清河亲至而变得更加激烈。赵清河督战鳄江,南国将士如疯狗一般不断冲击着朝廷的战船,一时间,鲜血染红了整个鳄江……
“杀!”
一个女子红衣红甲,于战火中激情拼杀,而就在她的身旁,还有一个男子寸步不离的守护着她……
是的,赵飞燕终究是违背父命来了鳄江,而唐永也是不顾一切的跟了过来。他们冲在战阵的最前面,一往无前,杀了个天翻地覆!
眼看叛军气势如虹,鳄江北岸的守备将军陈藏也是不由皱起了眉头。北岸的兵马其实并不多,但叛军仿佛是倾巢而出,阻断了整个鳄江……
“也不知朝廷的援军何时能至……”
陈藏叹了口气,心里不免有些悲观。如此防守实在是太过被动,便是强守,只怕也撑不过三日。而一旦叛军突破鳄江,那整个北国则成了赵清河嘴边的一块肥肉!
“杀……”
就在此时,一个洪亮而霸道的声音在江面上响起。陈藏定睛一看,只见叛军战阵中一个金甲战士冲在战阵的最前面,不是赵清河又是谁!
有赵清河身先士卒,叛军士气高涨,然而陈藏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一颗心也是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
无数船只横行鳄江,赵清河军在鳄江上如履平地与朝廷兵马厮杀在一起,渐渐的,陈藏有些顶不住了,看着无数将士倒下,他誓死守卫鳄江的决心开始动摇了!
突然,一阵震天的鼓角声响起,紧接着,一条金色的龙船进入所有人的眼帘。大船上龙旗翻卷,无数将士满脸冰冷,静静望着鳄江上的厮杀……
“陛下,是陛下……”
陈藏怒喝一声,眼角挤出几滴热泪。就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王师援军到了,生的希望也到了……
“吾皇万岁万万岁!”
震天的山呼声响起,无数将士不要命的冲杀于战阵之中,却是全然忘记了恐惧,他们为了金色的龙旗而战,为了那战船上的金色身影。
御驾亲征,天下震惶。帝佑静静站在甲板上,眼中是那个同样闪着金辉的身影。那是他的宿敌,是他恨了十年的敌人……
“杀!”
同样,赵清河也在冷冷的望着帝佑。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在精力最为旺盛的时刻遇到了堪称致命的打击,他恨这个人,恨不得马上杀了帝佑!
似是感受到了赵清河恨意,帝佑突然笑了起来。他歪着头,眼中写满了戏谑,似是在嘲弄赵清河……
“冲啊!”
赵清河怒喝一声,却是又调转船头朝着帝佑杀了过来。然就在此时,无数小船从龙船背后杀了出来,无数朝廷官兵直接封锁了整个鳄江!
“撤……撤……”
眼见朝廷官兵已成合围之势,赵清河的脸色不禁阴沉了下来。他突然有些后悔了,他不该以身犯险的。此时他身陷重围,若是不撤回去,只怕这不计其数的赵家军都要葬身鳄江……
冲与撤只是一字之差,然而带来的后果却是天壤之别。随着赵清河一声令下,原本占尽先机的赵家军就此陷入一个尴尬的处境。他们冲的太深,想要退出战场却是为时太晚了!
所谓兵败如山倒,而赵家军垮得令人不可思议,这攻守之势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彻底扭转,当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而看到赵清河后撤,帝佑也是有些纳闷,毕竟赵清河原已经是胜劵在握,这突然退兵又是什么个意思。感觉到不对的帝佑没有着追击,只是号令将士止戈后撤,一瞬间,鳄江出现了片刻诡异的安静!
“这是在欢迎我吗,哈哈哈哈,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不知何时,地平线上多了一条孤舟。小舟上站着一个中年汉子,他使着桨缓缓走来,眼中满是沧桑……
“唐大哥……”
“师尊……”
看到这个人,赵清河与帝佑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中的剑。他们呆呆的望着唐安,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不知何时,鳄江上又多了一只小船,它摇摇晃晃驶向孤舟,行得缓慢而又坚定。船上有几个女人,她们静静的站在船头,默默看着孤舟上的男人!
“扑通……”
平静的江面起了一圈涟漪,细看,那孤舟上的男子手中已是空空如也,他呆呆望着江面,傻傻望着那张张绝美的容颜。
“你,回来了……”
“我回家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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