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花玦就起来了。
宫女们在透髓的凉意中又寒又饿又累,早就瑟缩发抖,七倒八歪,没个正形儿。
以为花玦生了病,昨夜又回来的晚,会多睡一会儿,没想到她这么早起来。
花玦的出现无异于一道照亮万物的光,让她们心尖一颤,眼前一亮,如昏昏欲睡中被劈头泼了一盆冰水,立即通身清透过来,心中既激动又难安,不由自主的整肃了姿势,捞一把旁边摇摇欲坠的小伙伴,给花玦请了安,饱含期许的眼神,等待花玦的敕令。
眼见花玦慢慢的饶着她们打量了一圈,然后又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开,搬了一张雕花玉椅出来,众宫女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脏一落千丈,然后忐忑不安的乱撞,以为这是公主养好了精神要审昨日的事。
审就审吧,横下心,总比起晾她们一夜,还不敢说一句话来得强。
某些乐观的就喜滋滋的以为公主兴许就昨个儿不高兴,拿她们出出气,今日阳光明媚,人清气爽的,想来心气一过,就好了呢。
乐观的不在少数,然而乐观过了头!
没想到,小祖宗一袭宝石蓝白霏织丝锦衣,悠悠闲闲的坐在椅子上,手持一卷泛黄《林间录》,自在的看起了书..
看起了书..
整整一个时辰,她动也不动,偶尔指尖传来翻书的婆娑声,风雅之极。
苦了在她眼皮下跪着的宫女们,真真悔的肠子也断了,正正经经摆好的跪姿如今成了惩罚自己的工具。
昨晚跪在一夜风寒中,全身的筋骨是既酸软且灼痛,现如今想活泛下身子,揣度不准未央什么态度,轻举妄动恐成为出头的椽子,当先受罚。
只得生生受着。
寅时是花玦每日向天帝请安的时辰,她看了两个钟的书,眼也疲了,正巧起身活络活络筋骨。
于是她放下了书,水粉绣白莲小靴路过她们,向永乐殿去了..
向永乐殿去了..
待她一出未央宫,众宫女如断了线的弹珠,大珠小珠,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小祖宗还真会磋磨人。
如此反复折腾,众宫女整整跪了两日两夜。
没吃没喝便算了,反正她们辛苦修炼成仙不就是为了摆脱五谷杂粮,凡俗伤病?
日常吃吃喝喝的不是为了仙果仙药有炼筋伐骨,增进功力或寿元之效,就是为了应应景或围在一起联络联络姐妹感情。
可是,连日来夜间那股子连她们丹体都抵挡不住的寒意是怎么回事?
花玦一句话不问,也不说,也不让她们说话,就这么让她们跪着怎么回事?
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未央宫一众宫女平日养尊处优惯了的,过得比八重天普通的小神小仙,正经的一方之主都要舒闲安逸。如今开天辟地头一遭在太阳底下,夜月影里,寒冻风中跪了两日,耐心早被磋磨殆尽,无一不感到崩溃屈辱。
直接抱着花玦的大腿狠哭的有之,破罐子破摔言语挑衅花玦的有之,出卖小伙伴撇清自身关系的有之,发誓忠心耿耿求原谅的有之..
花玦任其发疯,一律不理。
也无人敢真正向公主动粗,毕竟到时丢了性命是小,丢进太上老君的炉子里活生生的炼丹是大。
到了第三日,一众宫女如秋霜打过的茄子,焉了吧唧,扶也扶不起来。
没有人再有力气闹。
花玦看完了书,支着下巴看天上云卷云舒。
时光静好,清风徐来,她衣袂轻摇,年龄虽小,却也有一种叫人倾倒的闲远之姿。
砥砺良久,闲话家常般开口:“秋可,你和本宫说说雪阳宫的主子。”
秋可在昏昏沉沉的疲乏中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一时间没反应。
花玦淡淡挑眉:“恩?”
一阵寒风在秋可的心中旋过,她一个激灵头脑顿时清明。
秋可没想到花玦不问她们前日的行踪,和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受了这些苦,不敢不和盘托出,两日来第一次和人说话,喉头干涩,头埋得很低,恭顺应道:“上禀公主,雪阳宫的主子是掌管百花的百花上神的住所。”
花玦玉笋般的手托在粉雪似的脸庞,过了一会儿从容道:“这位百花上神可是与本宫有何仇隙?”
秋可怔了一秒:“公主何出此言?”
花玦如冰似玉的脸庞在微凉的风中有了一点沉沉之色:“若非如此,怎么会想着趁我病,要我命?”
此言一出,众宫女无不震骇惊诧,僵立当场。
说话可是要负责的,未央此时不过是未满百岁的小孩儿,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竟要诬陷雪阳宫的百花上神谋害于她?!
她哪来的底气?
秋可不过是一个只想贪点小便宜的小宫女,雪阳宫的主子当时派人来说有好东西赏给她们,叫她们都去雪阳宫,她便去了,哪想到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
别人当未央公主脑子发热,漫口胡说,她却在经过这两日的事之后发现未央不再是以前那个看似外冷实则内心纯洁毫无算计的人。
未央公主敢这么说,不怕传到百花上神的耳朵里,和雪阳宫两立,手中就一定掌握了什么证据。
如果真是这样,她牵入这种谋逆之罪之中,岂非死一百次都不够的?
秋可再心思比其他宫女缜密些,在性命攸关的时刻也不敢有分毫怠慢,当即吓得脸色苍白,泪珠子乱蹦,大呼冤枉:“求公主明查,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当时百花上神请我们去雪阳宫吃血人参熬的茶,又和我们赏了百花上神精心培育的雪莲花,然后我们便回来了,在此期间百花上神一步也没有离开我们,谋杀之说奴婢实不知情。”
众宫女见平时秋可最稳重沉着的一个,如今吓得花容失色,如临大敌,刚才还怀疑的心情霎时也没了个底。
花玦眸子里带一点好奇询疑之意,向秋可道:“前两日本宫在未央宫外听你们一干人等说话,观察你行事作风果断冷静,以为就只你尚是个可用之才,刚才一番话入耳,没想到你竟也是个盲目之人,你果真什么都不知情?”
花玦阖眼,给她翻悟的机会:“你再细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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