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玦一气话说下来冷静克制,句句戳心,十分有气势。
众宫女理亏,也不敢反驳一句,阿萝更是没想到在她离开的这几日公主差点灵根被毁,几乎就要见不到她了,也是惊骇出一层腻汗。
花玦踅着步子,白色花纹薄底靴在三尺见方的青玉石上映出淡淡的影子:“本宫已在天帝处请了谕旨,除了阿萝,未央殿内所有的宫女去除仙籍,打下凡尘。”
这几个字说出来除阿萝外的所有宫女在刹那间犹被雷击,面无人色,僵如雕塑。
过了一秒秋言带头哇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哭了出来。
她们经历千难万劫才得以从人修成仙人,从下仙一步一步爬到上仙,踩着多少同伴的白骨才从一重天到了这九重天!
其间的辛酸痛苦谁人能体会?!
如今未央公主一句话就要把她们苦心孤诣,在艰难卓绝中建立起来的地位彻底击垮。
怎会心甘?!
未央一出生便是上神之尊,受万仙膜拜,她怎能哪怕一星半点体谅她们的绝望?
阿萝膝行过去,抱着花玦的腿为她们求情,泪眼阑珊:“公主,求你饶过她们!”
花玦墨色的眸子中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
前世她偶然从囊括人间万事万物的玄鉴镜中看见了人类还在过茹毛饮血的穴居生活,于是便下决心帮助他们。
在苏赢和倾鸾成婚前的一千多年里,她自贬人间,在凡尘漂泊,走遍华夏大地,九州四海。
人世卑微,天地不仁的命数她见得最多。
能得窥天命的人少之又少,能在修仙路上不入歧途,避堕魔道,逃过天劫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从散仙到上仙,漫漫九重天,未央宫的侍女可谓是携满途鲜血,披荆斩棘才有今日。
只是,既然如此艰难得到,为什么你们不珍惜?
花玦眸眼深深,定定开口:“害过我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今日已然撕破脸皮,日后她们难保对她心生怨恨,留着也只能徒增后患。
她前世何曾又对她们的欺上瞒下说过半句不是,到了最后呢?
在她死后,除了阿萝,她们不也是毫不顾及几千年的主仆之情,连一天也不肯多留在未央宫,另攀枝桠去了?
底下一众侍女慑于她的凛冽的气势连嚎啕也暂时收住。
她一个小姑娘何以有如此寒刃剖骨的诛心之恨?
“你们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心术不正,才有今日此祸。”花玦徐徐闭眼:“话已至此,好聚好散,自己前往司命星官处革去仙籍罢。”
秋言心中怨愤,见事已至此,索性没什么好顾及的,一个窜步,张牙舞爪想撕花玦,跪在地上的阿萝条件反射的护着花玦,一把死死拖住了秋言的脚踝,秋言双手就只落了个趁势扼住花玦的肩膀的结果,她咬碎牙齿,怨毒的啐花玦一口:“何其不公!你什么小东西,就这样狠毒手段断送我们!害你差点毁掉灵根的事你全无半分证据,仅凭你一张信口胡说的嘴,如何服众?!”
花玦也不惊慌,微凉一笑,上神的体内即使只是微薄的力量也比上仙的多,一根根掰开她握肩的手指:“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在本宫面前大喊大叫?”
“至于服众么?”花玦抬眼,眉间浮冰:“本宫不需要服众!”
她的脸色极淡,如一汪透明的脆琉璃,墨玉似的瞳孔犹如冰在寒谭三千尺的地方看尽世间丑态,盯的人心中发腻发凉,无处遁逃。
秋言在她的视线下半截身子都软了,任她脱手,暗淡的眼角余光处她银线滚边白蝶衣袂远去,一时委顿在地,良久才哇的一声痛哭出来。
兔死狐悲,秋言伤心,其余的宫女心中也不好受,现在见秋言讨了没意思,心中已在闪念间77各有各的打算。
阿萝眼见一个一个和自己同事多年的侍女离开,平时她们不待见她,此刻去相送也是自讨没趣,却还是没忍住。
果然,牙尖嘴利的还是对她冷言讽语,将对花玦的不满全然发泄在了她的身上。
阿萝并不理会这些,反而顾念多年相处,为她们生出凄侧之情。
待所有宫女满腔愤恨依次走完,其中一个宫女故意落在后边,扑通一声跪在阿萝面前。
阿萝何以受过同伴这种大礼,一时慌手,想扶她起来,她死活不起。
阿萝第一时间想到是想让她替她向花玦求情,急切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共事一场,能帮的我一定帮。”
那宫女这才抬头,泪眼迷离,酸楚可怜:“求阿萝姐姐帮小勉引荐到未央公主前。”
阿萝知花玦现在是气头正盛的时候,又看两眼小勉,这个宫女从未伙同其他宫女一起刻薄她,有时遇到她被人口舌欺负,也会仗义为她还以口舌。
因她仙术厉害,其他宫女也不敢如何造次。
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的眉头都快拧出水来了,咬唇:“小勉,走吧。”
叫小勉的宫女以为她不肯,顿时灰凉,头顶上却传来阿萝的声音:“我们去找公主。”小勉揪心的难受一松。
花玦哪也没去,就等在正殿里,烹调了一杯凝神静心的甘冽之茶,慢慢啜着。
她换了一身沁雪白绫青丝绣衣,黑鸦似的发上一支简单的羊脂白玉莲花头如意簪,笋白的手捧起粉瓣水青瓷茶盏,皓腕上露出一截蓝白琉璃珠嵌金镯,眉间疏淡,却平白透出一股折人的雅致。
阿萝领着小勉朝正殿走来,轮廓从远及近,逐渐清晰,小勉在阿萝身后切了一个身子的距离,膝行到花玦跟前,行了一个郑重的大礼。
阿萝想先帮小勉说几句,被花玦一个眼神阻止。
“你来干什么?”这个小宫女她记得,有一回帮阿萝在仗势欺人的宫女面前说过话,看来这未央宫内也并非没有一个人可用。
“奴婢此行,来向公主谢恩。”小勉磕头。
“本宫在没有确凿证据之下,判你们有罪,剔除了你们的仙籍,有何恩可谢?”花玦唇角一浮几无痕迹的微笑。
看来这丫头是唯一一个猜出她真实想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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