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伙儿闲谈当中,爷爷和三爹肩上扛着三股木叉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堂弟三蛋;见到彭家父子后,他们喜出望外。
三爹就不说了,彭禹在去年过年的时候已经见过了。爷爷还是那副老样子,一身短褂便衣,腰带上别着一根一尺多长的旱烟杆,脑袋剃成青瓢状,六十出头的人了,精神气还是依旧十分的旺盛,不但腰杆挺得笔直,而且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这精神气儿,就连正值壮年的彭国庆都自愧不如。
亲人们见了面,免不了嘘寒问暖,三爹说了几句话,就口里叼着香烟,叫上儿子出了门;不一会的功夫,彭禹隐约听见后面的院子里传来家禽的悲鸣声,随后,三爹手里提着一只刚刚杀死的大鹅走了进来,找出一只大盆,然后把鹅往盆子里一丢,倒上几瓢开水,手脚麻利的腿毛开膛。
在这个时节,河套农村地区的庄稼刚刚收割完毕,正忙着打场收粮,力争赶到下雨前把这些活儿干完,时间非常的紧迫;他们招待戚人最好的时节,就是快过年杀过年猪的时候,老大块儿的猪肉片子烩酸菜,令人食指大动,香得能让人恨不得把舌头也吞进肚子里。闲的没事,彭禹连忙上前帮助三爹整理家禽;这只大白鹅个头很大,分量足有十几斤,从这点可以看出,在这个青黄不接缺少荤腥的季节,老家人对待远方来的亲戚是何等的真心实意。
鹅刚整完,三爹就用菜刀把鹅肉剁成一个个小块,下锅爆炒;这时候,三蛋骑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旧自行车,驮着一个鼓囊囊的麻袋进了院子,随后吃力地提到屋子里打开来,原来是一堆西瓜和小瓜子。就在这时,,抽足了烟的娘娘把袖子一挽,拿起另一把菜刀将西瓜切成牙状,摆在炕桌上供大家食用;小瓜子是不用切的,洗干净放在大茶盘里就可以了。之后,娘娘将手洗干净,在一个陶瓷做成的大盆里倒进很多白面,倒上开水揉起来。
“娘娘,你这是要蒸馒头吗?怎么做法和我妈妈不一样啊?妈妈是用凉水和面的。”小彭芳和汪超群大口地吃着香脆甜爽的小瓜子,不明就里地问。
“小芳老命,娘娘这不是蒸馒头,娘娘要给你做烫面油烙饼吃,保准你喜欢。”娘娘一边和着面,一边乐呵呵地说。
说话间,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妇女闯了进来,不用人介绍,彭禹就认了出来,来人是三爹的妻子,小辈们都叫她三妈。很显然,三妈的性格和邻居杜阿姨有些相似,大大咧咧的无拘无束;和彭国庆他们热情地打过招呼后,她抢过婆婆手中的活计,风风火火地干了起来。有儿媳妇帮手,娘娘自然就不用插手了,整理了下衣服,就坐在炕沿上和大家说起了家长里短。因为考虑到一会儿吃饭的人可能比较多,一个炉灶忙不过来,于是,三爹在娘娘家里烩菜,而三妈却端起沉重的陶瓷大盆,到后面他们家烙饼去了。
彭国庆兄弟姊妹一共五个,最大的是大姑,住在上面的三队,距离娘娘家有五六里路的样子,下来就是彭国庆、三爹、四爹和五姑;四爹家住在村子的最北头,而五姑却嫁到了较远的狼山乡,平时回一趟娘家不容易。大约六点的时候,除了五姑之外,接到三蛋通知的其他兄弟姐妹们全部赶到了爷爷家里;在这个点上,虽然很多人已经吃过了饭,但是家里依旧热热闹闹。
将礼物分发给大家后,彭国庆拿出带来的骆驼牌白酒,开始和父母以及兄弟姊妹们开怀畅饮;由于天气炎热,门和窗子已经全部打开,屋里院外欢声笑语不断。
那个时候,无论是正阳人还是河套人,喝酒都是喜欢划拳的,什么五魁首呀六大顺的,不分男女,嗓门一个比一个高,性情极其豪放;娘娘不喝酒,爷爷的酒量也不大,三妈和三爹却都是喝酒的好手,大姑父也不差。但说到划拳,还是血气方刚的四爹最厉害,因为年轻脑子转得快,招数灵活,几乎打遍全场无敌手。
席间,听到爷爷和大姑父他们不停地称呼爸爸为羊唤子,而爸爸却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好意思,呼五喝六的和大家打成一片,彭禹觉得很好笑;说起来他以前来过几次河套,长辈们是不是称呼爸爸的小名他早已经忘记了,毕竟年代实在是太久远了。在彭禹过去的记忆里,生活的艰辛与酸楚,远远大于快乐和幸福,所以,在他的记忆里,装载着几乎全部是沉痛的东西,令他想忘都忘不掉。人就是这样的,生活无论平淡还是复杂,留在我们记忆里的,都是那些比较重要的部分;其他的,早已被蹉跎岁月磨蚀的干干净净了。
彭禹的事迹,早已传遍了四面八方,就连乡下也不列外;正因为如此,一辈子老实巴交的爷爷和娘娘,在过年的时候被大队书记热情地邀请到家中做客,享受了非凡的礼遇。此外,爸爸的名气也不差,你想啊,一个在城里管理着一千多号人的中学校长,分量会轻吗?在农村人朴实的认知里,那顶官帽子可是比什么大队书记牛多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亲戚们虽然住在乡下,感受不到多少因为彭家的巨变带来的实惠,但是被领导们看重和被村民们羡慕这是免不了的,在人际交往上不但路子比以前宽广多了,而且一个个也成了村镇里不可忽视的重量级人物,三爹也因此顺风顺水地当上了分子地乡一队的队长。
然而,不管是爷爷娘娘还是其他长辈们,最关心的还是彭禹现在的状况;在大家好奇的询问下,彭禹只好挑一些重要的事情讲给大家听。对于彭禹头上那四顶理事的帽子和“现代先锋派”的头衔,农村人出身的亲戚们因为搞不清楚这个名头究竟有多大,官位到底有多高,再加上在文化和见识方面差距巨大,所以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听说他每个月的工资将近三百块钱,一个个顿时吃惊的差一点将眼珠子掉出来;在他们的意识里,恐怕乡长甚至县长,也没有彭禹的工资高吧?
现在的河套地区,一个强壮的一等一的好劳力,辛辛苦苦地挣上一个月的工分,最多也不到二十块钱;可是,面前这个年纪还不到十四周岁的孩子,每天不用风吹日晒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受苦受累,就能轻轻松松地赚到比他们高十几倍的钱,这让他们想破脑袋都无法理解的;今天,若不是一个大活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们以为这是一场梦,或者是别人编造出来的天方夜谭。后来,他们听说彭国庆每个月的工资才40块多一点,比儿子彭禹差远了,更是惊骇的闻声色变。
第二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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