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是刑警里年龄最大的,精通计算机网络分析,雷立群刚当上大队长那会儿,靠他的精湛技术破了不少案子。两人私下很有些情谊,雷立群对老莫相当器重,老莫则一直称呼他为雷队,直到他当了副局长,这个称呼还是没改过来。这么一个简单的称呼,足见两人的关系渊源长久,与其他人不同。
雷立群的问话简单到位:“你辛苦了。有什么新情况?”
老莫这会儿眼睛熬得通红,他咧嘴一笑:“发帖的那家伙太狡猾啦,他熟练地使用境外服务器,让我没法追踪他的地址。我查了大半个晚上,才在云端网络上找出‘云梦居士’这个账号在两年前发过的旧帖子,取得他的本地IP。然后我又花了四五个小时,对这IP进行人肉搜索,才找到他的一些资料。顺带一提,他发的旧帖子是抨击高考制度的,能看出他有一定文字功底,我猜测他当年是高考落榜生。”
说着,他递给雷立群一份表格。“这张表格是那家伙今年6月份在社保局填的,请两位领导过目。”
这是一份失业救助申请表,上面盖有武汉市武昌镇社保分局的红色戳印。
申请救助人:马江生
性别:男
年龄:38
籍贯:湖北荆州
原工作单位:武汉环保局汉江疏浚三号站
曾任职:清河工
失业日期:2014年9月1日
现住地址:武昌镇阅马场小西门崇武楼701房
林秀也把头凑过来看这份表格,他突然问道:“在你们武汉,清河工是做什么的?”
老莫习惯性先看了一眼雷立群,才小心地回答:“清河工又叫清漂夫,这人被武汉环保局雇佣,每天在汉江上驾驶一只小船,手里拿一根长捞兜,把漂浮的垃圾捡起,等够满一船,再运往垃圾场处理。”
林秀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老莫继续说道:“根据马江生填写的住址——这地址和IP分析的CPU端口位置基本一致——我联系了阅马场小西门附近派出所,那儿的警员向我汇报,崇武楼是有这么一个租客,在那住了快两年了。马江生靠领取救济金度日,生活非常简朴,因暂时看不出有犯罪倾向,警员就不曾上门盘查。我后半夜已经叫他们派人在附近监视,等待我们刑警大队出动。”
“你办得很好!”雷立群表扬了老莫,转头问林秀:“眼下我们有两条新的线索,心理医生高明,清河工马江生,你看我们先去找哪一个?”
林秀摆了摆手:“先不急出门。昨天的案情研讨会,限于时间,我还没有来得及谈到案子的另一大体系,每个遇害男孩手里出现的折纸,龙,蛟,犀牛,鲤鱼到底是什么用意?凶手的布局在这环节尽显诡秘,你们刑警大队是怎么分析的?”
雷立群眼神有点儿闪烁,无奈地答道:“关于折纸,两年来我们做了大量调查工作,并未发现失踪男孩、或是他们的家庭和那几种折纸有什么联系。折纸的手工比较精致,却不是市面在售的东西,我们采用多种渠道调查,试图追溯源头,也查不出半点来历。最后,我们推测凶手平时有折纸的私人爱好,这是他整的一出无聊恶作剧。”
林秀马上摇头:“不可能是恶作剧!照我估计,这正是凶手布局的精妙之处,这些折纸必定大有深意,也许隐藏了凶手作案的动机。四种生物之中,龙和蛟是现实中不存在的生物,犀牛和鱼倒是常见,我之前查阅了大量古代文献,也没找到这几种生物彼此的联系。直到刚才,看了这位云梦居士的帖子,我才察觉到本案的另一种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雷立群立马追问道。
“是献祭,”林秀拿起那份帖子,在三人面前挥舞了一下,“凶手连续杀害多名男孩,可能是在举行某种献祭的仪式。如果这一猜测成立,几种折纸就指向了某种秘密仪式的符号。好了,我们先去见一见那个发帖的高人吧。”
一个小时后,雷立群和林秀来到阅马场小西门。崇武楼坐落在小西门里侧,是一座五十年代建的7层筒子楼,原名叫胜利楼,在文革时期改名叫崇武楼,取崇尚武斗的意思。当年它曾用来关押犯人,冤屈死在楼里的人很多。到了八九十年代,住进来的人,不断有人声称目击到冤魂出没,因此房地产商都不愿意掏钱买下。如今的崇武楼成了新时代贫民窟的一部分,事实上不止崇武楼,整个小西门住的大多都是贩夫走卒,卖苦力讨生活的人群。这一带和繁华的商业区对比,有如云泥之别。
林秀抬头看那墙上的斑驳旧痕,外墙颜色本来是半黑半白,黑的部分黯似煤渣,白色部分则已经泛灰。在这里看不到半点明亮的颜色,眼前只是一座摇摇欲坠,还在苟延残喘的小楼,等着有一天轰然倒塌,被历史选择遗忘。
雷立群以锐利的眼神捕捉四周,发现有两名便衣警员,在附近蹲点守候,他们神色有点疲倦。雷立群还穿着早上那套便服,林秀自然也是便服,警员没注意到他们的到来。身为警察竟如此粗心大意,这只能是一种失职。雷立群心中冷哼,也不过去和他们打招呼,和林秀来到楼梯口,两人蹬蹬地上楼。
楼道里光线昏暗,更见破败,扶梯把手已经断裂得不成样子,少数完好的,上面也是铜锈斑斑。两人上到七楼,楼梯口两侧各有一个单间,702的牌子歪斜着搭在右边的房门上,左侧的房间虽没有门牌,看来就是701。雷立群跨前一步,伸手去扭门把手,发现门被上了锁。他举手用力咚咚地敲门,等了许久都没人开门,里面也没人答应。
雷立群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细铁丝,对准了锁孔伸进去,勾正了位置,只几下拨拉牵引,内里弹簧片就缩了回去。
“妙啊!你还有这一手!怪不得俗话说,积年的警察胜似小偷。”林秀挤眉弄眼地说道。
雷立群当做没听到,他推开了房门。手中感觉有异,分量很是沉重,门被他缓缓推开,里面传来一阵闷鼻的霉味。雷立群当先走进了房间,林秀紧跟其后。
眼球,扑面而来的是好多眼球!颜色是妖异的血红,如核桃大小的眼球,被画在房间的四面暗灰色墙上,除了墙漆斑驳脱落的很少部分,密密麻麻地布满着眼球。这些血红的眼球大小都差不多,神态各异,有紧闭着透出绝望的死色,有半眯着带着阴冷的嘲笑,有愤怒地对人怒目而视,也有的瞳孔暴张显出恐惧。连天花板上也全是大大小小的眼球,神情狰狞地从上往下看,冷冷地注视着两人。只有破旧的木质地板上没有眼球。被这么多眼球注视着,两人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感。
东面唯一的窗户,被人用木条钉上了厚厚的几层,纵横交错,把光线彻底堵死。雷立群调查房门的内侧,发现这里也用木条横七竖八地加厚了。房门内侧的上方,接近天花板处,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深红的大字:它在看着我们。
西面角落里有一张床,床边桌子上有一部旧电脑,屏幕保护还亮着。
林秀走到电脑处动动鼠标,然后点点头:“没错,那篇帖子就是在这里发的。”他转身在床铺摸索了一会儿,又说:“被子里面还有点余温,半小时前床上还有人躺过。”然而,此刻房间里没有人,马江生到底上哪儿去了?
雷立群情绪焦躁,他从口袋里拿出了寻呼机——这是动身之前,老莫为他准备的无线电通讯器,按下寻呼键,就可联络附近执勤的警员——线路刚一接通,他就大声地吼起来:“你们是饭桶吗?几个人盯一个,还都能让人跑了!马江生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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