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麦在车里悠悠醒转。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驾驶位上。车窗四周灰蒙蒙的,一团混沌,耳朵里听到轰隆隆水流撞击声,以他丰富的阅历,即时察觉这是被人扔进了江里。扭头一看,金芝双手反绑,倒在副驾位上昏迷不醒。他大声喊着金芝,她却没有丝毫的反应。两边车门紧锁着,江水从几处缝隙流了进来,这会儿功夫水早漫过了他的小腿。照这形势估计,要不了三分钟,江水就会灌满整个车厢。
老麦临危不惧,越发冷静下来。他默察当前形势,先尝试动一动脖子,他的脖子被麻绳紧紧缠绕了五六圈,绑在靠椅上转动不能,最上面的一道绳索抵住气管,他连深呼吸一下,都被勒得不行。老麦对解绳逃生素有研究,他知道这是一种对犯人实施绞刑的绳缚手法,要是他此刻有手可用,闭着眼睛都能解开。他的手却被人反绑在了身后,双掌相合紧贴,极坚韧的牛皮筋把双腕扣得极紧,连一丝缝隙都没留下。这是一种只有行家才懂的“后合掌式小缚”,本就非常难解,那位瓜哥相当忌惮老麦的本事,又把他的一对小腿并拢,绑在了座位调整杆上面。这个绑法也有名堂,从脚踝到膝盖处的绳索循环往复,共有三重束缚,这叫“三环套月”。几重枷锁从头到脚,把老麦拘束得完全无法动弹。老麦竭力在微小的空隙里,来回挪动了一会儿,看看脱身无望,索性放弃了挣扎。此时车内水位渐渐漫过了膝盖,能活命的时间所剩无几了。
老麦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我已经活到头了,能有个这么讲究的死法,倒也不错。”
金芝躺在副驾驶位上,水位继续上升漫过座椅,淹到她的口鼻处。生存的本能,让她呛咳着坐了起来,眼前混沌一片,是一种从未见过的诡异场景,她迷糊地问道:“这是在哪儿?我已经死了吗?”
老麦这时还笑得出来:“还没有,但是离死也不远了。”
金芝总算清醒过来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看见老麦五花大绑在座椅上,下意识地想帮他松绑,却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着。
哗啦啦地,一股江底潜流夹着树枝和碎石卷了过来,整个车身剧烈地摇晃。汽车前窗受到潜流撞击,玻璃上出现了细小的裂纹。这样的潜流再来个一两次,两人即刻会葬身鱼腹。水位还在上升,已经淹没了一半的车厢,金芝吓得花容失色,哭了出来。
老麦当机立断,迅速说道:“你现在照我的指示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在我的腰带里藏有一柄小号软剑,剑柄贴在我腰间皮带右侧的口子上,朝正前方45℃,你试着用嘴把它拉出来,再削断我手上的牛皮筋。”
老麦凝神看着金芝,直视她惊惶失神的眼睛说道:“眼下咱俩的生死,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你只管放手一搏,大不了咱俩一块死就是了。”
金芝听了这话,看见老麦神情毅然决然,且十分安详,她就没那么慌乱了。她费力转过半圈身子,正对着老麦,此时她双膝跪蹲在座椅上,双手反绑在后面。她弯腰俯下头去,用嘴把老麦的上衣掀起来。老麦有部分衣服被绳子勒住了,不好掀开。她用嘴撕扯了几回才拉开衣襟,嘴唇被麻绳磨破了,流出血来她也不管。她用肿胀的嘴唇去拉那个剑柄,但是剑柄和皮带贴得太近,位置也很狭窄,她试了几次都咬不准剑柄上的拉环,脖子已经僵硬麻木得不听使唤。
潜流又狠狠冲击了一回车子,江水开始从玻璃裂纹处涌进来。水位急剧上升,很快淹没老麦的腰间,涨到他的胸腹处。金芝抬起头来用力呛咳着,鼻子和嘴巴都灌了水,看得老麦很是揪心。他爱莫能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做这一切。
金芝眼神里透出一股倔强,她冲老麦笑了笑,再深呼吸之后,她又把头潜入水中,这回终于找准了位置。她叼着软剑重新浮出水面,嘴里呜呜地叫着,很是兴奋。那柄软剑长不过半尺,累累下垂着,剑身晶莹如雪。
老麦精神一振,对她喊道:“千万别松嘴!你再来个深呼吸,一鼓作气把牛皮筋割破。”
金芝深吸一口气,咬著剑柄又扎进了水里。她没学过游泳,眼睛不适应水底的景象,估摸着大约位置切割起来。有几次把老麦的手腕割破,鲜血渗入水里,老麦怕影响她下手,忍耐着不作声。软剑异常锋利,所到之处,坚韧的牛皮筋应手而断。金芝在水中浸得太久,憋不住气肺部进水了,她呛咳起来软剑落入水中。与此同时,老麦双手猛一发力,剩下的牛皮筋被他绷开,这时正如蛟龙得脱,猛虎归山!老麦反手抄过下落的软剑,刷刷几下把身上绳索尽数削开,接着又把金芝的绳索削断了。这时水位已经漫过了车窗,只余下顶上半尺的空间,空气变得稀薄起来,两人都在大口喘气。
老麦伸手到水中,用软剑划开了门锁,再一推车门,却是纹丝不动。江底强大的水流顶住车门,有千斤之力,根本无法破门而出。水面还在继续升高,氧气变得稀薄,金芝脸色渐渐发青,她有气没力地说道:“最后我们还是要死在这儿吗?”
老麦轻声在她耳边:“别怕,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金芝的意识渐渐迷乱,喃喃说道:“好了,不怕,我去找我的孩子了,他在底下等我呢。”
下一刻,水流灌满了整个车厢,两人的脑袋完全浸在了水中。此时老麦再伸手一推车门,轻松地一推就开。车厢里灌满了水,车门内外的水压一样,先前的巨大压力差已经不复存在。
老麦憋着一口气,自己先游出车外,绕到副驾开门,把金芝也拉了出来。老麦从后面扶着她的腰身,快速蹬动双腿开始上潜。幸运的是金芝已陷入昏迷状态,没有给老麦添乱。江底近20米的深度,强大的水压顶得老麦肺部生疼,上潜时迅速耗尽了他体内的氧气。到他艰难地把脑袋蹿出水面,都快要窒息而亡了。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他拉着金芝游到大桥底下的桥墩处,竭力把她托上水泥座,自己也爬了上来。
顾不上休息,老麦马上对金芝实施人工呼吸,一边用力按压她的腹部。没过多久金芝呕出了很多水,恢复了正常呼吸。她浑身瘫软暂时还动不了,瞅着老麦泪如泉涌,悲喜交集。
一艘夜间作业的渔船恰好经过桥下,老麦向那渔民打过招呼,抱起金芝上了船。十分钟后,渔民把他俩送到了老麦的汽船边上,汽船就停泊在几公里外的江边。
这时金芝已经可以勉强走动,她跟着老麦回到了汽船上,踏入熟悉的船舱,老麦开了舱壁灯,扶着她在前舱的小沙发坐下。两个人挤坐着,沙发窄小而温馨,淡黄色的暖和灯光填满整个前舱,金芝回忆起自己第一次上船,也是和老麦坐在这里,不禁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刚才的可怕经历像是做了个恶梦,印象反倒没有那么清晰了。
老麦拍拍金芝的肩膀,说道:“你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有事出去一趟。”
金芝聪明伶俐,猜到了老麦的用意,她颤声道:“你这是要去找温家父子的麻烦吗?”
老麦点点头:“刚才企图谋害我们的那个司机,我以前没见过他。他开的出租车是“楚天捷运”,还精通绳缚之术,我猜他就是温家另一个左膀右臂,和‘恶刹’马洪六齐名的“凶绳”戚瓜瓜。两人合称‘凶绳恶刹’,做下了许多卑鄙肮脏的勾当。这几天我们一直在追查溺水案的各种线索,触犯了温氏父子的逆鳞。他们先是烧船恐吓,现在又杀人灭口,坐实了他们和案子大有关系。这一回我们侥幸死里逃生,温良玉该是意料不到。现在是我直捣敌巢的最好时机,一定能让他们措不及防。”
金芝含泪相劝:“你可不可以带我去?你才一个人,要去对付这么多人,太危险了!”
老麦为她的勇气动容,他正色答道:“我到温家免不了连场恶斗,你在旁只会让我分心,反倒更危险。”
金芝还要再说,老麦爽朗地笑道:“你放宽心好了,我这大半辈子龙潭虎穴闯过不少,不还是活得好好的。能做掉我的人,他还没出生呢。你先去做个夜宵,让我吃饱了好动身。”
老麦这番话豪气干云,让金芝安心不少,她整理了一下心情,乖乖到厨房去了。她检视了下厨房物品,案板旁边有一颗早上没剥完的大葱,橱柜里剩有半包速食面饼。她麻利地挽起手袖来,要给老麦做一道煎饼果子。
半夜三点钟,正是夜色最深沉的时候,黎明遥不可及。老麦快步走到船长室,发动了汽船,乘风破浪般地往上游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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