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姐在旁介绍道:“这高明是心理医生,在武汉心理协会颇有名气。他引经据典地写了这篇文章,观点非常犀利,认为在武汉杀害多名男童的溺水魔,真实身份很可能是女人。他把文章发给多家新闻杂志,要求尽快刊登。武汉并没有哪一家报社或是杂志,敢替他公开发表这篇文章。”
徐娴问道:“这是为什么?”
兰姐说道:“早在两年前,武汉市政府和警方联手发出通告,严禁一切新闻媒体发布与溺水案相关报道,以免引起社会恐慌。如有违反禁令的媒体,老板会被刑拘,单位会停业整顿。在这种高压生态下,谁敢在老虎的嘴边撩须!”
徐娴更是不解:“既然这样,怎么还安排我去采访?”
兰姐得意地一笑:“这等于是提前押上一宝嘛,你想啊,要是这位高医生预言成真,凶手将来被警方抓获,果真是个女人。到时你把采访内容抢先披露出去,不就是一份最有价值的独家新闻?”
对兰姐的老谋深算,徐娴由衷感到佩服。
“好的,我等下会联系他看看。”
“嘿嘿,我早帮你联系好了,今天下午两点,他会在心理诊所专候上门采访。”此时兰姐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号码笑道:“我老公准是有消息了。”
兰姐接听之后,表情变得怪怪的,挂了电话她一脸狐疑地说:“我老公刚才查到五福路那栋房子,业主资料居然被人删除了。他还专门到单位档案室去查看,连纸质文件都被人拿走了。我说小徐,你要查的房子也太神秘了吧?”
没想到凶手这么神通广大,居然能侵入房管局的档案室拿走文件。房子的线索彻底断掉了,徐娴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心里盘算着,干脆去采访那位心理医生算了。这趟采访如果拿到溺水魔的相关线索,证明王灿无罪,就是一举两便。
下午两点,筷子湖畔三岔巷口,高明个体心理诊所。
徐娴来到诊所门口,看见一个宽脸颊,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在沙发上坐着发呆。他垂下脸颊,眼神有点涣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徐娴走了进去,跟他打招呼道:“请问高医生在吗?”
中年男子抬头看见她,眼睛不由得一亮,眼前的女子身穿记者职业套装,显得妩媚端庄。从身材到容貌,她都可算得上是一名美女,气质更是出众,她的目光沉静如水,正在打量着他。
男子微笑回应:“我就是高明。请问您是?”
徐娴看到他脸上有几处淤青,心中有几分疑惑,却不便询问。她客气地说:“高医生你好!我叫徐娴,是《楚天都市报》的记者,上面安排我过来,要给您做一个专访的。”
“噢,你们报社是有和我预约过,你快请坐,”高明略显兴奋,频频搓动着双手,“请问这次专访的内容,是不是可以连同我的论文,一起发表出去?”
徐娴侧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斟酌着语气,谨慎地答道:“我们领导有交待,此次访谈内容,报社会在适当的时机给予发表。至于您的那篇论文,内容过于敏感,目前我们还无法作出任何承诺。”
高明听她这样说,显得非常失望,徐娴看在眼里,问道:“您为什么急着要发表那篇文章呢?”
高明诚恳地回答:“实不相瞒,我有个好友被警察抓了,警方怀疑他是溺水案的嫌犯,我个人相信他是清白无辜的,我写这篇论文的目的,是希望能帮他洗脱罪名。”
徐娴相当震惊,马上接口道:“您的这位朋友是男性吗?”
高明答道:“是的。”
昨晚从五福路巷尾出来,林秀曾告诉徐娴一件事,白天时他和姓雷的警察——就是抓走王灿的那个人——一起去查案,途中拜访了一位心理医生,那位医生为了袒护好友王灿,惨被姓雷的暴打一顿。当时林秀说得匆忙,没提那位医生的名字。徐娴心想,林秀说的那位心理医生,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个人。
徐娴又问:“他是不是叫王灿?”
“咦,你怎么知道?”高明一脸惊讶,涩声问道。
“我也是王灿的朋友,那天他被警察抓走,我人就在现场。我现在四处收集溺水案的线索,也是要救他出来。”
不意王灿还有这样一位好友,也在为解救他出力。徐娴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这个世间毕竟还是好人多一些。
两人怀着相同的愿景,谈话的氛围愈见融洽。高明起身到厨房端来两杯速溶咖啡,两人继续聊天。
徐娴回归本次采访的主题,直接问道:“高医生,你的论文直指溺水魔是女性,有什么具体根据吗?”
“这是我尝试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切入案子,得到的推演性结论,目前只是一种假说,还需要事实的检验。”高明谦虚地笑了笑,但语气有一种从容的自信。
“你能详细说说吗?”徐娴用小匙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一边问道。
高明从书桌上拿来一本笔记,他翻动着笔记说道:“我几乎研究遍了建国以来所有的类似案件,如郴州连环杀童案,佳木斯变态杀人案等,通过仔细验证对比,我发现了溺水案和其他案件一个关键的区别。其他杀害孩子的案件中,凶手无一例外都为男性。他们身上有人格缺陷,选择没有抵抗能力的孩子下手,因为凶手怀有很深的自卑,把对社会的怨恨通过暴力虐待发泄出来。比如佳木斯那位变态杀人狂魔,就连续虐杀了20多名孩子,还把他们残忍地肢解。但奇怪的是,溺水案中4名男孩的尸体并没有半点伤痕,生前也没有遭受虐待的痕迹。考虑到女性的暴力倾向远小于男性,这就使我开始怀疑,溺水案的凶手未必是男性。”
徐娴听得胃里一阵痉挛,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流入喉咙里,咖啡因让她悸动的肠胃安静了下来,注意力变得更为集中。
高明神色不变,继续说道:“我沿着这个思路推演下去,就有了第二个发现。两年来卷入案件的几个家庭,都是丈夫和孩子先后遭遇不测,只有家里的妻子存活了下来。为什么凶手不把她们也一并杀了呢?”
徐娴心中一动:“是呀,这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凶手是女人,一切就变得容易理解了。这位凶手从前因故失去丈夫和孩子,陷入痛苦绝望的深渊,她看见某些女性拥有幸福完整的家庭,产生强烈的嫉妒对抗心理。凶手执着地要毁掉别人的家庭,并留着妻子不杀的真正用意是,”高明停顿了一下,皱着眉头说道:“她非常渴盼有人来承担她的痛苦。”
听到了如此奇特的推论,徐娴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她沉思了片刻,想到了一个漏洞:“不对呀,那位超市老板周明,他妻子在案发时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周明独身抚养儿子,家庭怎么也谈不上幸福或是完整,又怎么会招凶手嫉恨呢?”
高明正色答道:“你说的这点非常关键,它恰恰是溺水案的一个重要线索。周明妻子最早引起凶手的嫉恨,该是在她还活着的时候。能让凶手几年以后还耿耿于怀,则周明妻子和凶手有某种程度的渊源。我相信,只要警方彻查一遍,周明妻子当年曾和哪些人结下仇怨,一定会有收获。”
徐娴谨慎地说道:“高医生,你的结论始终是建立在假设凶手是女性的基础上。关键还是在于,你能否直接证明凶手是女的?”
她心里隐隐期待,高明能拿出更强而有力的观点,证明王灿确实无辜。
不知是否感应到了徐娴的期待,高明扶了扶眼镜,宽厚地笑了:“其实我继续深入研究下去,有了第三点重大发现,这应该足以证明凶手一定就是女性。”
徐娴悚然动容,惊问道:“你的第三点发现是什么?”
高明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道:“关于这一点,还没到可以公布的时候,得再等上一小会儿。”
这位医生太奇怪了,现在说不行吗,干嘛还要等一会儿再说?徐娴心底非常纳闷,但身为女性的矜持,让她没有问出来。
蓦然,一阵强烈的晕眩涌上她的头部,身体同时也在发软,不听话地倒在了沙发上。糟糕了!她心知不妙,竭力想睁开眼睛,却只睁开了一条细缝。
在她朦胧的余光中,高明弯腰俯下身来,带着古怪的笑意看着她,他的脑袋不住地晃动,看上去比平时要大好几倍。一只宽厚的大手在她脸上轻轻摩挲,不行了,她再也坚持不住,意识一松昏迷了过去。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