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界代理人

    
    公元2045年六月十六日，或寰宇历第五十四纪7068年的某月某日——新界迎来了一次例行的节日，即庆祝新界太空军建成15xx万周年。后面的数字太长，以致于除了尼文莉亚之外，于明道压根儿就不认识其他能读完这串数字舌头还不打结的人。
    今天上午，这位连续旷课一周有余的大学生不得不赶回大学图书馆，并按照惯例在那座巨大落地窗前的位子上和麦芽一起补课。
    因为实在太忙，这也是于明道几年来第一次让麦芽帮自己预定那个能够欣赏海岸景色的位子。他花了十几分钟穿过庞然如宫殿的大学图书馆，这才匆匆来到那个自己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位置。
    桌子上已经堆满了电子纸资料和浸入式读物，当然，那位可爱的黑发学妹这时显然也不怎么想给于明道好脸色了。她插着腰，上身微倾的同时皱起细长的眉头，用那双眯起来就显得无比锐利的黑眼睛怒视着自己。
    “你还真好意思，老鱼学长——让学妹订位子、搬书，自己把我搁这儿等了快半个小时才过来。缺课的人可不是我欸！”
    于明道忍不住尬笑起来，并下意识地让自己的视线往那道十几米高的巨大落地窗上面飘：“嗬，嗬嗬，你学长这不是因为接了个很麻烦的实习，跑到对面的大陆去忙了好半天才终于忙完吗？就这一次，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看到于明道这一惊一乍的样子，麦芽似乎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便鼓着嘴摇了摇头，摊手道：“罢了，我也不是不知道学长现在是个什么处境。只是以前学长至少还很体贴很准时，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正常人估计都不怎么能习惯吧？”
    “呃——”
    “……你就当我是个被惯坏的孩子就行，没什么。”
    于明道晃了眼窗外的海平面上那些排成整齐的列队在新界环带上做巡回表演的战舰——小型的驱逐舰、护卫舰在巨大如山峦一般的深空母舰和无畏舰带领下穿过这座伟大世界的天空，并留下一道道长达上亿公里的，由光学染料构成的彩色缎带。
    “话说今天我们不去找个纪念广场看环世界阅兵，反而呆在这儿继续沉迷学习，是不是有点儿太不解风情了？”
    麦芽面无表情地转身望向天空中那道由无数的战舰组成的钢铁洪流，良久之后才微微笑道：“太空军纪念日每年都有，然而学长拿学分找工作的机会可不是每年都有的。”
    于明道当即就被噎了回去。他实在编不下去逃课的借口，便索性坐下来对着一脸不屑的麦芽招手道：
    “咱们读书，读书。”
    在课桌上忙了半个小时之后，于明道和麦芽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摘下了浸入式教材的眼镜——一般情况下，正常人类使用浸入式教材超过二十分钟就该站起来休息，不然这种超高效率的学习方法很容易给大脑留下后遗症。
    然而于明道现在已经是个完成了觉醒的魔术师，这种程度的浸入体验并不会让他感到疲惫。奇怪的是，麦芽明明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人类女孩，没有接受过基因治疗，身上除了烂大街的神经翻译系统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附加物，她看上去却一点儿也没有疲劳的迹象。
    不过，于明道的注意力还是迅速地被窗外的表演吸引了过去，也就很快忘了问麦芽问题这茬。
    “话说，外面的飞船好像越来越大了。”“老鱼学长”一边喝着矿泉水，一边指向那些顺着翘曲地平线扶摇直上的太空军列队说道。
    “那应该是去年刚刚服役的黎明级无畏舰吧？据说它的主炮能够用潮汐力在五小时内撕碎太阳质量十倍的红巨星，甚至还能用类似的技术把人造奇点像炮弹一样打出去——当然我觉得这些功能可能几千年都不一定用得上就是了。”
    “谁知道，概率问题咱就不要瞎猜了——指不定哪天跟隔壁的仙女座文明圈打起来，我们就能在有生之年里见到引爆特超巨星的奇观了。”
    “学长你就不能少说几句话吗？”
    于明道本来想着自己何故连随便胡诌几句的权利都没有，然而一念及自己过去无数个莫名中标的乌鸦嘴和毒奶，他就有些后悔起来。
    “那个，我很抱歉，行吧？”
    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补了两个小时的课，直到于明道和麦芽都发现并承认了自己完全没法好好学习这个事实，这节额外的自习课才告一段落。
    没办法，“老鱼学长”只好一脸抱歉地收好讲义，背着包跟麦芽一起走出了图书馆。大学图书馆前的绿荫广场上，已然聚集了成百上千的学生、教职人员以及附近街区赶来的游客。他们的目光几乎都聚焦在了天空中留下璀璨轨迹的舰队上。
    “所以我们最后还是跑来看阅兵了啊……”麦芽垂着脖子，有气无力地说。
    “别怪我，今天咱俩讲题没到三分钟就绝对会把话茬扯到太空军装备和某某年的战争历史上，这还怎么学？”
    “好好好——老鱼学长说什么都是对的，行了吧？”
    “唉，我说你……”
    于明道刚想问麦芽是不是对他有什么不满，谁知道后者很干脆地就抬起手来打断了自己的话：
    “你看起来很忙啊，学长？到现在恐怕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吧？”
    “也不是……”
    “我就不耽误您老人家了，既然今天没法好好补课，我也不想奉陪你做无用功。我回家了，学长你忙自己的事去吧，拜拜！”
    说完，麦芽便弓着身子，踩着掷地有声的脚步离开了大学校园。只留下于明道一个人在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簇拥下一脸懵逼，不知所措。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搞的？
    ＊＊＊＊＊＊＊＊＊＊＊＊＊＊＊＊＊＊＊＊＊＊＊＊＊＊＊＊＊＊＊＊
    其实只要于明道愿意，甚至根本就不需要自己辛辛苦苦地找学妹出来补课。有了尼文莉亚的帮助，只需要花上几分钟他就能迅速学透好几天的课程，当然如果真的把这个告诉麦芽，他的代理人生涯甚至是自己的人生前途都可能会完蛋。
    在唐突地和麦芽分别之后，于明道便赶紧跟等在海岸线另一端的夏知秋汇合，然后再找到那个名叫奥格斯的，跟着安全局做了十几年搬运工作的真菌人帮桑妮和李晓鸣搬迁事务所的货物和两人的家当。
    李晓鸣和桑妮的安保公司已经被安全局悄悄地注销了，取而代之的是艾芙涅为他们安排的一个名叫“政府外包安保机构”的头衔。名义上，这种事业单位一般都是给代理人和太空军处理零碎任务和供应武器的，于明道心想虽然他们俩干的事多少有些不同，但也没差到哪里去。
    今天上午，他总觉得桑妮的表现有点不对劲——事实上不论是李晓鸣还是她，看起来总是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尴尬。于明道估摸着自己只有在小时候偷父母钱被妹妹戳穿的时候才会露出那种表情，但一看旁边，连夏知秋这个有着生物测谎仪功能的魔术师都没什么反应，他也就没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
    那种尴尬在中午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大家在于氏大宅中安顿好，又拜托尼文莉亚通过地下殿堂的指令给这座房子扩容出了两个额外的房间，这才得以好好休息。
    于明道睡罢午觉，来到经过几个新房客的收拾变得焕然一新的客厅时，一眼便看到那位娇小的大贤者正缩着腿靠在沙发上读书——貌似自从用雾灵的种族天赋帮忙清扫了一遍灰尘并搬运了一堆金属器皿之后，拉克丝就一直在那里看于明道书架上的科幻小说，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
    “哟，下午好。”拉克丝打招呼的时候，连看都没看于明道一眼。
    “下午好。话说您伤势如何了？”
    “我已经痊愈了。只要不是致死的伤害，你就不必为我担心——”说着，拉克丝又皱了皱鼻子，斜着眼睛瞥向身后的厨房道：“话说你该不会是被夏小姐做菜的味道吸引过来的吧？”
    “呃……好吧，您要知道我今天连早饭都没好好吃就赶去补课了，而且路上的餐馆全都因为太空军建军日堵得水泄不通，我想买份油条豆浆或者金拱门套餐都困难。”
    “所以我从来就不愿意在节日期间往大街上跑。还有，别再用敬语叫我了年轻人。现在我是你名义上的下属，再这么客气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尴尬吧？”
    “好好好，大贤者我听你的。”
    于明道刚想去厨房和桑妮一起偷吃点儿东西，便突然被拉克丝轻声叫住了：
    “没想到你还挺有品位的——或者说，我也很意外人类会在真正进入信息时代之前，就能写出这种切合文明本质的虚构读物。”
    于明道晃了眼拉克丝手里捧着的《永恒的终结》，那本并不算长的书已经被这位合法萝莉翻来覆去地看了三遍了。如果阿西莫夫大师现在还活着，面对一个外星文明先贤如此的好评不知会作何感想。
    “那算是我中二的时候最爱看的东西之一，只可惜现在自己已经跟着整个地球踏入了宇宙时代，这些东西对我而言就真的只是童年回忆而已了。”
    “你知道吗，年轻人——在这个宇宙里，并没有谁的童年会真正地终结。”
    “啥？”
    “没事，我随便乱说了一句而已。”
    于明道尬笑了一声，接着才踱步到厨房恬不知耻地和那位蓝发猫娘一起绕着夏知秋试吃了半天的新鲜菜肴。后者脸上的黑线简直密得跟条形码一样了。
    因为天上那场浩大的舰队阅兵表演，于氏团队干脆就把菜端到了外面宽敞的空中花园上。一群人就这么在渐渐降临的夜幕之下，一边看着天空中无数道被战舰铺开的，长达数亿公里的发光彩虹，一边有说有笑地吃完了这桌兼具午饭和晚饭功能的佳肴。
    夏知秋的手艺果真是没话说。
    ＊＊＊＊＊＊＊＊＊＊＊＊＊＊＊＊＊＊＊＊＊＊＊＊＊＊＊＊＊＊＊＊
    于明道跟着桑妮和李晓鸣，还有一旁负责吐槽的尼文莉亚扯了半天的皮才回到屋里睡觉。关上灯之后，这个绿毛ai居然还故意把自己身上的亮度调高了好几倍，以致于于明道差点又把那台工作终端给扔出窗外。
    “靠！我警告你，尼文莉亚，要是再不让我睡觉，我就用空间魔术把你传送到隔壁的大陆去，到时候别怪我无情无义。”
    “你大可以试试，反正没了工作终端，我照样可以随时出现在你身边——像我这样随叫随到的劳模可不多哦～”
    “哎我去——”于明道已经困得没有了继续跟她争下去的力气，他索性扯上被子，试图把闪闪发光的尼文莉亚隔绝在外面。
    “好吧，我现在只是在给你做个例行的精神状态检测而已——于先生，今晚要是梦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记得跟我们说一声。”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好梦。”
    结果尼文莉亚就这么唐突地关掉了自己的全息投影，于明道之后叫了几声她也没有回答，便干脆地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结果，他还真就梦到了“奇怪的东西”。
    ps：求推荐票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