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枝和夏璃对视了一眼后,迅速的垂下了眼睛,她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主子。
夏璃面纱外的眼睛倏然冷厉,她猛地拂袖,“一个背叛本宫的奴婢不配唤本宫!”
“夏璃!”
皇帝的语气陡然一重,短短片刻功夫,皇帝的双眸已经通红,只是冷戾还在。
夏璃闭了嘴,却止不住震惊,有多久皇帝没有这样连名带姓的称呼她了。
皇帝的苛责让夏璃也跟着红了眼眶,她一脸不可置信的开口,“父皇,儿臣不过是处置了一个有异心的奴婢,您为何要这样苛责儿臣?”
夏璃的反问让皇帝怒极反笑,满腔的怒火涌上心头,皇帝在原地来回踱步,最后走到龙案前,抓起上面的砚台就这么重重的扔到了夏璃的跟前。
砰的一声巨响在殿中散开,那一地的碎屑有些飞溅到夏璃的衣摆上,沾染上点点墨色。
高庸惊呼一声,连忙跪在了地上,“皇上,这是您最喜欢的砚台啊!”
皇帝却冷哼出声,“再珍视的东西惹恼了朕,也只能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他意有所指。
高庸的脸色瞬间煞白,他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旁边的夏璃。
只见夏璃面纱外的眉眼一震,她低喃了一声父皇。
那一刻,皇帝眼眸中的猩红又深了一层,眼角深处隐约有晶莹浮动,皇帝吸了一口气,刻意不去看地面上的夏璃,他抬手指着绣枝,“你说,将她背着朕算计了什么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一声算计似乎要将彼此的父女情彻底隔断。
夏璃的身形下跌。
绣枝害怕的看了夏璃一眼,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深吸口气开了口,“回皇上,年前的时候宗人府走水,宫人们都以为熹贵妃葬身火海,其实不然,那场大火就是长公主安排的,长公主李代桃僵将熹贵妃送了出去,这事本来长公主只让几个亲近的心腹知道,却不巧被奴婢听到了一二,之后奴婢便被长公主送到了辛者库受罚。”
一直沉默的皇帝听到李代桃僵几个字后,垂在身侧的手指猛然攥成了拳头,威严的面容上陡然掠过了一丝狠戾的情绪。
绣枝的话音落下后,大殿中沉寂了许久,不止是绣枝就连高庸看到皇帝太过于冷静的反应后,心中也忍不住惴惴不安起来。
反倒是夏璃,听到这个秘密暴露在人前的时候,面纱外的眉眼反而冷静了下来。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皇帝缓慢的走到夏璃的跟前,那深戾的眉眼归于平静,他非常冷静的在夏璃的跟前俯下了身子。
盯着夏璃同样异常冷静的双眸,他一字一字的问,“她说的可是真的?”
夏璃眉眼微动,一旁的高庸却一脸诧异的抬了眼睛,他立即会意过来,皇帝这是希望夏璃否认,左右熹贵妃现在已经不在宫里,只要夏璃否认了,这件事情就会到此为止,皇帝会下令处死这个宫女。
不过父女俩的心结便算是彻底结下了,只是现在这种情况,若想不彻底惹怒皇帝,夏璃没有第二个选择。
高庸连忙冲夏璃不停的使着眼色。
偏偏夏璃却视而不见,她坦坦荡荡的迎上皇帝的双眸,面纱下的红唇微启,“父皇,熹贵妃并不想再呆在这个吃人的后宫了!”
这就是承认了。
皇帝的脸色瞬间铁青,怒色一层又一层的从他的眼睛里涌出来。
他猛地站了起来,“她是朕的妃子,哪怕是死她的尸体也要留在这后宫,她不想,她有什么资格去做任何决定!你更加没有资格帮她逃离皇宫!”
后面一句皇帝的声音陡然轻了下来,话落,他轻轻的闭了下眼睛。
夏璃却不认同,她执拗的还要再辨,丝毫不将一旁疯狂打着眼色的高庸看在眼中,“父皇,熹贵妃和儿臣情谊……”
深厚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一旁的高庸连忙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他刻意打断了夏璃未说完的话,“皇上,奴才这就让宫人将这一地的狼藉收拾了!”
夏璃皱了眉头。
皇帝已经看向了高庸,他语气平淡的开口,“高庸,长公主犯下大错,即刻关押到宗人府,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准去探视!”
高庸大吃一惊,夏璃的脸色瞬间灰败下来,她重重的跌坐在地,面纱外那双潋滟的眸子尽是不可置信,“父皇,你怎能如此……”
冷酷两个字还卡在夏璃的喉咙,皇帝却一脸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高庸,将这个叛主的奴婢乱棍打死!”
皇帝劈手指着地面的绣枝。
绣枝大惊失色,慌忙的磕头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而高庸却还沉浸在皇帝要将夏璃送入宗人府的震惊中,听到皇帝的吩咐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
话落高庸便起身走到了绣枝的身边。
绣枝的脸色豁然难看,正当高庸要她从地上扯拽起来的时候,殿门口忽然传来了小太监的唱喝声。
“太后驾到。”
高庸的身形一顿,他第一时间朝皇帝看了过去。
皇帝眉心轻拧,睇了一个眼色给高庸。
高庸会意,立即上前去迎太后。
太后已经换下了一身常服,在红姑的搀扶下提步进殿。
高庸恭敬的向太后行礼。
太后嗯了一声,一进来,目光从地面上跌坐的夏璃身上掠过,最后和皇帝的眼神在半空迎了上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
太后淡淡问。
高庸撇了皇帝一眼,见他没有出声阻止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了太后。
太后之前就不喜熹贵妃,听完后,她沉吟了片刻,方才挑了眉头道,“皇上既然已经罚了,哀家也不阻拦,只是天家仁厚,若是你今日杀了这奴婢,日后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谁还敢说真话呢?”
闻言,皇帝沉默了片刻,“那便将这个宫女……”
“哀家看她生的还算伶俐,就让红姑带在身边调教一段时间吧。”太后忽然出声打断了皇帝的话。
皇帝拧了眉头,最终还是应允了。
在夏璃被禁军带走的时候,太后走到她的身边说了这么一段话,“这后宫就该有后宫的规矩,你的惩罚说起来也并不冤枉!”
夏璃没有去看太后,甚至在太后训话的时候,她的脚步停都没有停一下。
太后瞬间沉了脸色。
一旁皇帝的脸上已经寒霜遍布,他上前搀扶了太后,自责道,“母后,是朕管教不严,惹您生气了。”
太后没有说话,因为夏澈之、夏澈元、安宁、初云四人和清妃一同过来了。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皇帝怎么会不明白,清妃是被他们四人请过来的。
只是因为宗人府和他们来的路不是一条宫道,便错过了。
“臣妾参见皇上。”
“儿臣参见父皇。”
几乎在清妃的声音一落下,皇帝便走了过去亲自扶起了清妃,像是没有看到清妃身边的四人,皇帝自顾自道,“你来了也好,陪朕去太液池那边走走,听宫人说,那边的荷花正好开了,太后喜欢荷花,正好一起去看看?”
说完,他便转头朝太后看了过来。
太后微沉的眉眼从清妃的身上掠过,撇了皇帝一眼,“哀家便不去了吧。”
话落也不等皇帝说话,就偏头看了红姑一眼。
红姑会意的上前搀扶住太后,等地面上的绣枝走到红姑的身侧时,夏澈之四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绣枝,你怎么在这里,长公主呢?”夏澈之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上前不断的朝殿内张望着。
却只看到里面几个弯腰在地上收拾的小太监。
夏澈之脸上的急切顿时又深了一层,他立即跑到皇帝的跟前——
“澈之,跟祖母回宫!”
太后忽然低喝了一声。
夏澈之一愣,这才发觉自己跟前的父皇面沉如水,他想问的那声姐姐呢就真的卡在了喉咙。
初云本想开口的,被身边的夏澈元拽了下衣袖。
任谁都能看的出,在场几人眉眼中的讳莫如深。
安宁连忙在夏澈之开口前,跑到了夏澈之的身边,不动声色的给他睇了一个眼色。
太后已经有些不太耐烦了,她拧了眉头,嗓音彻底沉了下来,“澈之。”
夏澈之想去看皇帝身边的清妃脸色,却被身边的安宁拽走了,他重重的拧起了眉头。
太后睇了安宁一眼,没有开口,被红姑搀扶着离开了。
安宁和夏澈之随后跟上,初云跺了跺脚拉着夏澈元也跟了上去。
等到勤政殿外彻底安静下来,皇帝眺着宗人府的方向,语气淡淡的开口,“朕还以为你会给长公主求情。”
绣枝被内务府总管带过来的时候,皇帝正在承乾宫。
清妃伸手挽住了皇帝的衣袖,两人相携着往前走,闻言,清妃恬淡的笑了笑,“臣妾方才确实是被几个孩子请求过来的,只是臣妾看到皇上你的脸色,便知道处置了长公主,你的心中必定也不好受,您是天子,做任何事情必定有您的用意,臣妾不过一个后妃,皇上能够安康便是臣妾最大的所求,更何况臣妾初入后宫,和长公主的情谊到底不太深厚。”
意思就是还没到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夏璃求情的地步。
这样的直白,皇帝愣了片刻,反而笑了,眉眼中的阴骘消散了些许,他抬手拍了拍清妃的手背,“这宫里也就是你如此实诚了。”
清妃掩嘴轻笑。
……
后宫是最藏不住消息的地方,夏璃被禁军押入宗人府不到片刻,消息就迅速的在后宫中蔓延开来。
整个后宫几乎都沸腾了。
元妃是整个后宫除了熹贵妃外对夏璃真心的第二个后妃,收到消息后,她第一时间去了宗人府探望。
却不想皇帝居然下了禁令,听说皇帝去了承乾宫,她又匆匆的往那边过去。
没想到又扑了空,皇帝回了勤政殿处理政事。
元妃连忙赶过去。
那时暮色已经四合,皇宫中蜿蜒的宫灯已经亮了起来。
勤政殿灯火通明,大殿的门紧紧闭合。
元妃从辇驾上下来,身边的大宫女立即上前替她整理了下宫装。
“元妃娘娘。”
端了茶盘从殿中出来的高庸远远的看到元妃,立即迎了上去。
元妃颌首,目光却从眼前的高庸身上掠过,落到了他身后的殿门上,“皇上可在殿中?”
高庸点头,在元妃准备提步的时候,他轻声的提醒了一句,“娘娘,皇上嘱咐了,不让任何人前去打扰。”
元妃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僵,“可是长公主……”
“娘娘,这会儿皇上还没有息怒,您暂时不要在皇上的跟前提到长公主。”高庸说着亦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元妃拧了眉头,眼中的担忧溢于言表,她偏头给身边的大宫女睇了一个眼色。
大宫女会意的拿出一个荷包塞到高庸的手中——
却不想高庸直接推拒了,他躬身呈上荷包,“娘娘,这个……奴才可不敢收。”
元妃也不勉强,她接过荷包时,轻声的问了一句,“那公公可知道今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啊?”
高庸一顿,他微抬了眼睛,意有所指的开口,“娘娘不如去问问七皇子和九公主,他们被太后带走了,太后许会跟他们提及两句吧。”
一张嘴硬是密不透风。
元妃脸上的表情慢慢的收敛了。
“娘娘,奴才还要给皇上侍茶呢,就先退下了。”
元妃只得放了高庸离开。
一旁的大宫女看着自家主子难看的脸色,不由得道,“主子,您都为了长公主奔波了这么多趟了,仁至义尽了。”
元妃抬头望了眼跟前的勤政殿,她一脸疲惫的道,“先回吧,本宫明日再来求皇上。”
——
宗人府。
夏璃被安排在最里面的一间囚室里,碍于她的身份,宫人进来将里面布置了一番,倒也还算舒适。
囚室的周围垂了帷幔以做区分。
里面也有书案,夏璃从进来起就一直在书案上写写画画。
桌上点了一盏纱灯,牢头送上饭菜后便出去了。
等到周围重新恢复安静的时候,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囚室中。
夏璃抬头,却一眼对上秋夜离微微沉郁的凤眸,“真是出息了,把自己给作到宗人府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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