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澈之面沉如水,开口呵斥,“做事怎的如此毛毛躁躁!”
小太监一见撞到了三皇子,脸上的神色陡然变了,他慌慌张张的跪在地上告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夏澈之到底不是心狠之人,见那小太监的头一声一声用力的磕在了坚硬的地面,脸上的神情到底缓和了一些,他低头去拍身上的香灰——
然而手刚抬起就顿住了,衣袖上沾着的一小块明黄映入眼帘。
夏澈之皱了眉头,伸手将那块明黄拈起,指尖是微微的躁意,明黄的两边还有烧焦的痕迹,他轻轻一摸就知道了这是圣旨专用的卷轴。
夏澈之的心思一动,一边将手中的明黄翻转过来一边问,“你是父皇……”
宫里的几个字还卡在喉咙,夏澈之的呼吸一顿,所有的声息骤然消弥。
帝女两个字就这么映入眼帘。
“殿下……”
小太监不知何故夏澈之问话问到一半,遂小心翼翼的抬了抬头,见他望着手中的纸片出神,小太监便轻声的回了话,“奴才是负责金銮殿中清扫香炉的。”
闻言,夏澈之的手指一动,迅速的将明黄卷入手心,他敛去眼底的惊疑,吩咐道,“今日冲撞本殿下的事情不要对外说出去,否则高公公那里你少不得要吃一顿板子。”
宫中规矩等级森严,小太监自然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听到夏澈之不责罚自己,小太监欢天喜地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往外说呢。
“奴才多谢三皇子开恩。”
夏澈之摆了摆手,“行了,你收拾一下退下吧。”
小太监连忙应是,手脚麻利的将地上的碎片和香灰打扫一番,迅速的告退了。
等到脚步声彻底在身后走远,夏澈之才阖了眼眸,低下头重新打开手心。
那抺明黄上头的帝女两个字深深的刺疼了自己的眼睛。
片刻,夏澈之捏紧了手心,他浑浑噩噩的迈步往金銮殿的方向走去,可是走了两步,他的眉头狠狠一皱,迅速的转身跑开了。
等他回过神,已经到了怡春宫门外。
怡春宫的大门敞开着,两个宫人守在门口,看到有些狼狈的夏澈之都大吃一惊。
“三皇子。”
夏澈之撇了眼,没有理会,径自往安宁的院子去了。
两人宫人对视一眼,昨晚得了珍妃的吩咐,无论谁来探望四公主,除了皇上太后以外,不必通报给她。
毕竟太后在金銮殿严厉的呵斥了珍妃一番后,她就自请在宫中面壁思过了。
……
夏澈之到安宁院中的时候,恰好红姑亲自随太医去了太医院拿药,不然看到这会儿应该在朝堂上的夏澈之指不定又要念叨几句。
银欢一出屋子就看到了夏澈之,她连忙上前行礼,可是夏澈之只淡淡的撇了她一眼,就进了屋子。
那失魂落魄的模样让银欢暗暗一惊,她连忙打发了院中伺候的宫人,跟了进去。
谁知道,一脚还没有迈进屋子的门,就听到安宁微微严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银欢,将门关了,不许任何人打扰,你进来替三殿下整理一下。”
银欢知道这个不许任何人打扰是针对红姑的,她迅速的进了屋子。
里面的气氛有些凝重,银欢不敢多问一句,手脚麻利的拿手帕将夏澈之身上的香灰拍干净,又换了另一张干净的手帕仔细的替夏澈之擦了擦汗水,便立刻带上了屋子的门退了出去。
安宁费力的起身,听到脚步声远去后,她才重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夏澈之,“三哥,你方才问我什么?”
夏澈之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将刚才自己的问的再说一遍,便将一直紧攥在手中的明黄递到了安宁的跟前。
他捏了一路,手心早已经濡湿一片,将明黄浸湿,不过上头字迹的轮廓却仍旧清晰。
饶是方才安宁的心中已经有了准备,这会儿亲眼看到,瞳眸还是一震,她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父皇是要阿姐继承皇位吗?”
即使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宁开口的时候,还是刻意的压低了声音。
以前夏澈民明里暗里的挑拨,他们可以不相信,可是现在圣旨都摆在了眼前,虽然这圣旨是已经被烧毁了的,可皇帝动了这心思却是铁打的事实。
这说明了什么?
夏澈之蓦地抬了眼睛,那微微瞪圆的眼瞳中满是不可思议,在安宁还没有点明之前,他还可以自欺欺人,不知道这帝女是什么意思。
可是现在……
夏澈之苦笑一声,“原来从头至尾父皇都没有想过让我继承大统。”
安宁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方道,“这圣旨既然已经销毁,想必父皇已经打消了这个想法了。”
“可是父皇既然有了让姐姐继位的念头就表示在他的心里已经彻底将我在继承皇位上排除在外了。”
夏澈之这时候却通透起来。
安宁一愣,竟无言以对。
夏澈之却像是忽然打开了话匣子,他顿了顿继续道,“阿四你想,若非是到了没有办法的境地,父皇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让姐姐继位呢。父皇必定是对我已经失望了,我这样的无能,竟连继承皇位的半点可能都没有……”
夏澈之说着,将手深深的埋在自己的两手间,语气低迷。
安宁原本轻拧的眉头在看到夏澈之这副模样后竟一点一点的狠辣起来,片刻,她伸手落到夏澈之的肩膀上,一字一字的道,“三哥,机会从从来都是自己挣来的,只要皇位一日未定,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说到后面这一句的时候,安宁的声音陡然放轻了。
夏澈之的身形微微一僵,他的反应像是慢了一拍,动作迟缓的抬起来,却意外的对上安宁别有深意的眼眸。
“阿四。”他很惊讶。
安宁微微一笑,落在夏澈之肩头的手一点一点的用力,“三哥,我会帮你的。”
夏澈之一愣。
……
施粥赠药的事情已经在朝堂上敲定,这边夏璃一下朝,内务府总管苏长贵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在宫门口等候了。
今日是第一次施粥赠药,所以百官们都会在城里露个脸。
可是夏璃的脸色却不太好,权云朗恰好走在她的身旁,见状淡淡的撇了夏璃一眼,“担心三皇子?”
夏璃没作声,只是频频往后张望的眼神泄露了她的情绪。
同在人群中的夏澈元也急得不行,他昨夜因为元妃担心,便回了昭宁宫歇了,没想到夏澈之今日却没有来。
他跟着走了一段路,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快步走到夏璃的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姐姐,我担心三哥,想去找找他。”
夏璃沉吟一下,轻声交代道,“恩,你让信的过的宫人一起帮忙找找,看看他有没有去你四姐那里。”
夏澈元点头,“长姐,弟弟明白了,你万事小心。”话落,他迅速的跑开了。
夏璃嗯了一声,落在夏澈元身上的目光越发欣慰。
权云朗这时候毫不客气的嘲讽出声,“你且看着吧,他们之间的兄弟之情长久不了。”
听闻这话,夏璃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她瞪了权云朗一眼,“你会不会说话。”
权云朗却乐了,薄削的唇瓣弯出愉悦的弧度,“我这是好心分析给你听,皇位只有一个,若皇上膝下皇子多还好说,至少可以拉帮结派,可是如今五皇子被下了大牢,这竞争对手可就只有两个人了,你觉得这样的兄弟情能够长久?”
权云朗轻嗤一声。
夏璃的目光却倏然冷淡下来,即便她心中能够明白这些事实,可是不代表她愿意听到这些话从旁人的嘴里说出来。
脚下的步伐一下子加快,夏璃很快和权云朗之间拉开了距离。
权云朗脸上的笑意瞬间疏淡了下去,段奕这时候挤到权云朗的身边,他笑眯眯的问,“权相方才和长公主在说些什么啊。”
谁知段奕的话音一落,权云朗就迅速的和他拉开了距离。
段奕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
一行人很快到了宫门口。
已经等候多时的苏长贵在看到走在前头的夏璃时,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了一分。
不过苏长贵是什么人,能爬到内务府总管的位置,惯会见风使舵的,他扬了笑脸迅速的迎了上去,“奴才参见长公主,参见权相和诸位大人。”
夏璃淡淡的撇了苏长贵一眼,“施粥的事情都是你安排的?”
苏长贵连忙侧身指了指身后宫人们手里抬着的木桶,“回长公主,正是奴才,这粥还热乎着呢。”
夏璃嗯了一声,提步走到抬着木桶的宫人身边。
宫人连忙伸手将木桶上头的盖子打开让夏璃检查。
夏璃撇了一眼,白粥熬的似乎有些稀了,她皱了下眉头,轻扫了一眼这些抬着木桶的宫人,“没有准备馒头吗?”
苏长贵一愣,昨晚两位皇子过去内务府的时候他已经睡下了,是匆匆忙忙被宫人叫起的,这会儿夏璃一问,他顿时忘记了昨晚两位皇子的交代中有没有准备馒头这一项。
不过不管有没有,错的人也只能是他们这些奴才。
苏长贵连忙认错,“奴才该死,一时疏忽了。”
夏璃便又淡淡的撇了他一眼,倒是没在此时继续深究下去,“先将这些抬出宫吧,你一会儿派宫人在全城去买上一些馒头,不要误事就好。”
苏长贵连忙应是,转身就下去安排,只是虽然夏璃没有追究,可是那一连落在自己身上的两次眼神,却始终让他心中惴惴不安。
……
帝都城里并没有多少流民,柳家军在夏璃一行人出宫之前就已经在城里巡视了一圈,柳城前去禀报后,这施粥的地点便改到了城外。
宫人们几乎将全城的馒头都买光了才勉强凑齐数量,不过人一多,办事的速度就快多了,宫人们几乎是和夏璃一行人同时出的城。
此刻的城外确实聚集了许多的流民,不过许是有些畏惧,这些流民并不敢成群的聚集在城门口,而是分散的躲在各个地方。
一听到动静就纷纷跑了出来,尤其是看到宫人们抬在手里的木桶,流民们的眼睛都要绿了。
若非柳家军迅速的在夏璃一行人的跟前圈出一个包围圈,只怕那些流民就要一拥而上了。
夏璃给柳城睇了一个眼色。
柳城会意,立即带着一队士兵在城门左边开始搭建凉棚。
夏璃便趁着建凉棚的空隙上前,不过流民们畏惧她一身的气势,几乎她一上前,流民们就下意识的往后退。
“你们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从今日起朝廷会在城外连续施粥,一会儿等凉棚搭建好,你们便将你们的名字和村子的名字告诉那边的人,然后每人可以领取一碗清粥和两个馒头,朝廷不会不顾你们的死活的。”
流民们灰败的眼睛仿佛忽然见到了曙光,他们舔了舔已经起了白沫的嘴唇,“真的吗?”
夏璃认真的点头,“不过你们不许哄抢,一切都要按顺序来,若有人违反了规矩,就休怪本宫手下不留情了!”
最后一句气势陡添。
流民们的脸色瞬间添上一些惶恐的情绪,他们生怕惹恼了夏璃,连忙七嘴八舌的下保证。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流民,沦落到这种地步,他们只求一个温饱,根本不会有半点闹事的念头。
夏璃满意的点点头,看着这一张张流露着渴望的脸,夏璃的内心深处一阵阵酸涩。
——
夏澈元直奔怡春宫,果然在安宁的院子里找到了夏澈之。
他气喘吁吁的上前拉了夏澈之就往外走。
床榻上的安宁沉了沉眼睛,银欢这时候跑进屋里,“主子,奴婢方才一时没有拦得住。”
安宁摆手,正要开口,却忽然听到夏澈之这么说了一句,“七弟,你匆匆忙忙的拉着我去哪儿啊?”
语气里是若有似无的亲呢。
安宁的眉眼瞬间深沉了几分。
夏澈元顿住身形立即解释道,“三哥,你忘了吗,今日是出宫施粥赠药的日子啊,长姐可是安排了我们去城里征集大夫的!”
夏澈之方才被心中的情绪冲昏了头脑,这会儿经夏澈元提醒,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我都忘了,我们快走吧。”
匆匆忙忙的都忘了和安宁打招呼了。
安宁眼眸沉沉的盯着两人迅速离去的背影,等到脚步声彻底在外头消失,她才沉下声音开口,“银欢,你去查查最近三殿下和七殿下走的很亲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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