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骧铤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险象环生九龙山

    
    1、女中豪杰
    半醉的屠戬居然拿起了碗跟雷雨碰了一下:“来!妹子,你,你是女中豪杰,这九龙山敢跟我喝酒的人还在他娘肚子里,要么就埋在坟地里。你真的够,够,够可以,来再干,干一碗!”
    黑大汉未免有些醉意,说话舌头开始打卷儿。
    “人在江湖走,怎能不喝酒,来,黑大哥,喝!”雷雨感觉自己体内能量释放,喝到兴头上,索性跳到凳子上,双腿劈开站立,双手捧碗豪饮,酒干之后手起碗落地,摔在地上。
    “东风吹,战鼓雷,今天喝酒谁怕谁!”
    雷雨不知道从哪里学到一句顺口溜,边喝边念着,说完又干了一碗。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人生得意须尽欢,一言不合干一碗。”
    屠戬也来了一句半吊子酒场客套话。
    两个人喝到兴头,完全没了敌意,倒像是多年未遇就别重逢的挚友。
    这时候,只见那屠戬站定不动很久,额头汗珠滚滚,豆大汗珠顺着脸颊下巴往下掉砸到地上,耳根子成了水龙头,一滴滴的水珠子滴到肩膀上,砸到地上。
    柳云桥一看就明白,此人内力不凡,正在运用内力驱散体内酒力,只需要半刻体内酒精就会分泌大半,酒量恢复。
    懂酒的人都知道,人喝酒之后,酒精会从三条途径排除体外,尿道、汗道毛孔、血道。
    喝酒频繁如厕就是排酒精,浑身出汗也是酒精分泌管道,最差就是酒精进入血液,从脸到脖子通红如猪肝。
    若不能从此三条道排除,则伤在内脏,尤其肝肾肠胃首当其冲。
    柳云桥轻声走到雷雨背后,单手暗暗使劲拍了她的后背,一股真气顺着肝俞穴、胃俞穴进入体内,她感到一阵暖流。
    雷雨突然内急,如厕之后立即感到精神一震,清醒了许多,腹中也不觉火烧火燎。
    “妹,妹子,我屠戬走江湖多年,你们镖、镖门规矩俺知道,住,住,住店有三不住。不住新开之店,不住娼妓之店,不住易主之店。对,对不对?不就是害怕谋谋财害害害命吗”
    黑大汉有了几分醉意,但是基本还算清醒,条桌子上还有七碗酒,雷雨四碗,黑大汉三碗。
    “既然大,大,大哥你晓得规矩,为啥还,还为难我们,你不怕不怕我杀,杀了你?”雷雨的舌头也打了结。
    接着,她用手指着黑大汉的脸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说:“不过,杀了你,就没人跟我这么喝酒了,真他娘的痛,痛,痛快!”
    “妹,妹子,其,其实你们都被骗骗了,我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主人,这悦来客栈本来就是我爹开的酒馆,我投军在外的时候,那老头打,打死我爹霸占了客栈,自己赚足银子,就让给了他女儿女婿。”
    “我打死了这家狗,狗贼人,被流放到沧,沧州,吃过杀威棒,干过苦力活,牢里赌过命拳。才,才放回来,你看看我脸上,这就是黥印,你懂,懂吗?是他们“易”了我,我这个主人,他们是坏人,我是好,好,好人。”
    黑大汉应该是真醉了,说出了心里话。
    在场所有的人惊愕不已,尤其是雷鸣和雷响兄弟,这家店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入住了。
    如黑大汉所言属实,前几年才是真正地犯了忌讳,住了黑店。
    从开始蛮不讲理,到箭法惊人,在看起武功流派就是沧州的威猛八极拳,在看其海量豪饮也像光明磊落之人做派,到酒醉道出实情,倒也合情合理。
    最后一碗酒干完,雷雨和黑大汉同时趴在了凳子上,一醉不醒,算是平局。
    这时候天色已晚,雷鸣无奈,只能安顿众镖师住店打尖。
    雷雨睡了整整两天两夜,睡梦中迷糊叫唤着“巫云寒”的名字,直到第三天才苏醒过来。
    这两天,镖队养足了精力,雷鸣和柳云桥逐渐跟屠戬成为好友知己,分别之时屠戬再三推迟不收酒钱,雷鸣不依硬是塞了一锭白银,屠戬又吩咐小二备了干粮马草和饮水,方才依依不舍告别。
    列队之商,轱辘大车,重辎深辙。为了不让马匹继续劳累,翻山越岭全部徒步。
    又走了整整七天,才翻越了九龙山。
    柳云桥的脚疼痛难忍,步履维艰。雷响看到一瘸一拐的柳云桥,赶紧让他坐下来,脱下鞋子一看,脚底磨烂,几个大水泡。
    只见他掏出一个荷包,将他那双早已变型的鞋修理好,取了药粉撒到脚上,用一块薄纱布缠好。
    柳云桥再穿鞋走路的时候,发现鞋子舒服多了,没想到看起来粗枝大叶的雷响可是张飞绣花——粗中带细。
    原来,雷响除了功夫一流、酒量过人之外,还会理发修鞋,最拿手的技艺是打铁磨刀子。
    接着又整理了一下柳云桥蓬乱的头发,只见他的包袱里剃头刀,刮毫刀,大小剪子、梳子、篦子一应俱全。
    不一会功夫,梳理好了辫子,修理好了鬓发,居然还让他对着铜镜瞧瞧模样。
    但是柳云桥很奇怪,为什么雷响就是不给他擦脸。
    “大哥,这个你就不懂了。镖门规矩,作为一个镖师呢必须做到三会一不,三会就是会修鞋,会做饭,会理发。一不呢,就是不洗脸。”雷响这才想起来,柳大哥虽然做过军营标统,可是走镖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原来如此。这出门在外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鞋坏了可是寸步难行,头发乱了可找不到剃头匠,没旅店投宿打尖,也只能自己动手埋锅造饭。可为什么不能洗脸呢?”他有些捉摸不透。
    “常年外出,塞外漠北,江河湖海,季寒风凛冽,春秋风沙扑面,夏季骄阳似火,脸上得有一层膜,这叫“厚脸皮”。
    要是用土碱洗完脸之后,凌厉的风一吹,皮肤娇嫩,风一吹肯定会裂口子,那就疼得受不了。”雷响说着,还伸过脸来,让柳云桥摸了一把。
    “要是哪一天趟子手说洗脸,那就等于到家了,那就不光能洗脸了,我们到大池子泡温泉。白天水包肉,晚上肉包水。”雷响说到这里,一脸兴奋。
    柳云桥是个爱琢磨和学习的人,雷响传授的经验,受用良多。
    所为行有行规,坚守镖门规矩,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时候,趟子手和雷鸣发现前方不远处,人马列队,旗帜飞扬。
    东方镖局素来小心谨慎、谦虚友好,摸不清对方底细,必须走仁义镖号。
    雷鸣下了半旗,敲了七星锣,吩咐趟子手杜浪"撂牌子",也就是喊个趟子。杜浪拉着长调嗓音:合——吾。杜浪连续喊了两声。
    不久,对方也回应了一句:合——吾。表示对方接了牌子,这是镖门同道,彼此相安无事。
    镖队每逢山、水、林、桥、坟、庙、人家、集市,都会喊趟子。
    这天又前进六十余里地,来到一家客栈,客栈倒无异常。趟子手喊"哈武,拿湾入窑了"。
    众镖师勒马停步,郭镖师和雷响快步走进客栈前庭后院,再到厨房水缸、茅厕、客房里犄角旮旯,都进行了仔细地检查,闻了闻房间的和水缸的味道。
    "哈武,八仙对摆了"。郭镖师又对着镖队喊了一声,找店家要了一张八仙桌子,置于院子中央,桌子上挑起灯笼,高悬于半空一张多高。
    2、险象环生
    梳洗打尖完毕,镖师轮流坐更值守。前半夜挑了几个功夫平平的镖师,后半夜郭镖师和雷响轮流换班。
    柳云桥看见镖师睡觉,一般头朝窗户脚尖朝外,鞋子搁在外头一侧。镖行流传一句打油诗:脚对门口头朝窗,稍有响动跳下床,兵器最好不离身,强盗来了不慌忙。
    遇到打劫输赢就在一瞬间,万一半夜强人劫镖,镖师们翻身下床就可以直接应战。
    他感觉到有些刺激和新鲜,叹服镖师们小心谨慎和警觉,更被镖师吃苦耐劳的精神折服。
    自从走镖以来,见天赶路,甚是劳累艰辛,到了晚上背一挨床板就进入了梦乡。
    这天夜里他做了个梦,梦里是母亲和两个弟弟,还有父亲。
    醒了之后就再难以入睡。他披衣下床,踱步院中。
    忽然情绪低落,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经常觉得前途渺茫,生无可恋。
    人生为何如此无奈,壮志难筹。这一切如同梦幻,使得他情绪低落,他摩挲着那块玉石,忧伤彷徨。
    夜阑人静,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的一颗忧伤的心在孤独跳动。凉风习习,吹不走他的忧伤和寂寞。
    父亲,母亲,弟弟,你们在哪里?你可知道云桥每日每刻的思念,天若有灵,为何不回应我的呼唤?天若有灵,为何不承载我的绝望?书影,你又在哪里?可曾嫁做他人妇?海誓山盟会随着时间和距离灰飞烟灭?
    灾难总是令人猝不及防,犹如晴天霹雳,来的那么突然那么直接。一颗忧伤的心啊,犹如凄冷的月光,碎了一地。
    心痛无比,痛彻心扉。心,如同幽魂四处飘荡,无所归依。
    也许偌大的天地,找不到一个角落安放一颗绝望的心和无助的灵魂。
    如果人生再无牵挂,及时死去未必是一种幸福的解脱。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抽掉骨架的灯笼瘫软在那里,无力支撑,灯枯油尽。
    柳云桥,你哭吧。男人有泪不轻弹,哭出来又何尝不是释放和缓解。
    一只芊芊玉手,轻轻抚在他绝望的肩膀上。一股清香随风而来,水殿风来暗香满。
    宗若璞一如香风细细,静若处子。她轻声地安慰他:“哥哥,妹妹知你心事,无以慰藉,人生无常,只希望你心往宽处放,随遇而安吧!”
    人在脆弱的时候,身边的往往人不说则已,任何一句语言都会触发敏感的神经,成为感情爆发的突破口。
    柳云桥泪如泉涌,惙怛伤悴,一时难以自已。
    宗璞若不再言语,从后背抱住了柳云桥,任他涕零如雨。柳云桥自小并不轻易不落泪,小时候跟弟弟们调皮被罚站,父亲轮流用戒尺打手。
    弟弟们和堂兄门都痛的哭喊大叫,唯独他紧咬牙关,手心打肿了也就咧下嘴,就是死磕着不哭。
    军营里无数次生死考验,都不能让他掉一滴眼泪,唯独家的破碎亲人离别,让他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璞宗若取出一方香帕拭干了他满脸的泪水,轻拍着他的后背肩膀,呢喃细语着:“会好的,没事了。人生无常,心安便是归处。
    哥哥一定是思念家乡,想念亲人了吧。镖局就是你的归宿,妹妹就是你的亲人。”
    她一向善解人意,她恰到好处简短的宽慰直击到灵魂深处,触碰到敏感脆弱的神经,泪流满面之后,内心里多了很多温暖。
    三更半夜,清风明月。众镖师带着一路的风尘和困乏,渐入梦乡。
    万籁俱寂,夜色迷离。只听见几声犬吠,矗立在院子中央静止的红灯笼,闻风摇曳。
    院子里空荡荡,屋顶的瓦上窜出几名黑衣蒙面人,飞檐走壁落地无痕。
    旅店客房窗外一个人,一把匕首横在值守镖师的脖子上,寒光闪过刀子一抹,一具尸体歪头斜坐在八仙桌腿下。
    那人用手指捅破窗户纸,一只手指粗的管子吹进一缕白烟。
    后院马厩里两名黑衣人解开缰绳,牵马缓行至院子中央。少顷,房顶上的人飞身落地,集结在客房门口。
    为首一人凭窗倾听,回头手势一挥,几人无声贴近门窗。
    为首人用薄刀片子插进门缝,左右摆动拨动门闩,只听见“吱”的一声,门被轻轻推开。
    蒙面人进屋,摸索到炕沿,拔刀欲砍。
    只见床上一名镖师猛地跳将起来,嘴里大喊:水漫了(人家杀来了),操片子(刀),抡花条(花枪)!是郭镖师,郭镖师睡觉一向很轻,稍有响动立即睁开眼睛。
    众镖师大惊,睡意全无,抓刀拿枪,一骨碌跳下床。
    刀枪碰撞,寒光四射,雷鸣、郭镖师首当其冲,杀将出去。柳云桥赶紧回身冲进客房里,参与搏杀。
    这时候,院子里马匹嘶鸣,扬尘而去。雷响听到马匹鸣叫声,以为镖车被劫走,高喊:剪镖了,追马车!
    “小心调虎离山,人不离镖!”雷鸣经验丰富,盗贼惯用伎俩就是解开马匹狂奔,造成镖箱被劫的假象,镖师追出去之后,回头一看都是人去车空。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一群夜行服的黑衣人,个个身手敏捷,功夫了得。
    屋子里过于拥挤,不便闪转腾挪,十几个黑衣人和几个镖师在院子里大战。
    夜色之中光线昏暗,雷鸣梨花枪火器容易伤及自己人,他只能当做普通长枪迎敌。柳云桥独挡四人,剑气纵横,惊鸿穿柳。
    郭镖师使一把陌刀气势磅礴如万马奔腾,大开大合,破空之声如龙吟虎啸。
    蒙面劫匪一律使刀,清一色环首刀。
    那环首刀威力惊人,手中长剑和扑刀敌不过环首刀,压制住了雷鸣兄弟和柳云桥。
    他们步步后退,情况十分危机!
    这是由特制精钢经过反复折叠锻打和淬火后制作出来的直刃长刀,厚脊单刃,杀伤力除了唐刀无可匹敌,一般兵器难以抵挡它的锋芒。
    黑夜中,疲于厮杀的雷鸣冲着郭盖大喊一声:“贼多势众,兵器利火。大家小心应对!”
    众镖师连同雷雨都被贼人压制的吃紧,不少镖师身负轻伤。
    这时候,黑夜里传来一声洪亮的喊声:“雷镖头,给你家伙!”
    在微弱的灯笼光线照耀下,雷鸣定睛一看,正是九龙山的客栈酒家屠戬!他扔给雷鸣一把长长的大刀。
    那是神奇的陌刀,长约六尺,直刃长锋,寒光闪闪。
    雷鸣顺手将陌刀扔给了郭盖,回应一声:“是屠掌柜的 ,谢谢啦!”
    二强相遇,劫匪环首刀遇到陌刀,如同劈柴遇到板斧,西瓜遇到菜刀。
    完全失去了抵抗力,几个劫匪手臂小腿齐刷刷砍断,血流如注。
    另几个劫匪的环首刀被斩断,瞬间又被陌刀斩首。
    贼首一看势头不妙,伤亡惨重,调虎离山之雕虫小技也被识破,缠斗下去怕是偷鸡不成。
    一声筚篥,蒙面劫匪飞檐走壁,狼狈鼠窜。
    雷鸣清点人员,发现除了值守镖师不行被杀,其余人至多只受轻伤。
    此战完胜,郭镖师陌刀威力功不可没。
    雷鸣再派人清点马匹,仔细查看带封条的镖箱。宗若璞竟然从屋里冲到柳云桥跟前:云哥哥,你没事吧。柳云桥心里一热,挥手致意。
    镖队遭到夜袭,虽有惊无险,但一名镖师不幸被杀。
    多名镖师受伤。杜浪赶紧检查镖师尸体,浑身僵硬。雷鸣雷响感到无比沉痛,只因值守镖师劳累沉睡导致劫匪有机可趁。
    雷雨见到了屠戬,十分意外和开心:“黑大哥,怎么是你呀。这回可多谢你及时相助!赶明儿,咱们再大喝一场酒吧!”
    屠戬摸了一把脑袋,也是分开心:“是啊,妹子,我就是来找你玩儿的,明天我们一醉方休!”
    第二天,雷鸣在附近集市买薄棺一副,值守镖师就在附近掩埋,坟头朝着家乡南方,狐死首丘。
    第三天,回程之后,镖局支付家属一百两白银作为丧葬费和补助。
    对于走镖人来说白银是财富,更是死亡和危险的伴侣。走镖路程就是与死神作伴和斗争的过程。
    尽管镖师有着可观的收入,是很多武师羡慕的职业,更是刀尖舔血、脖子拴在腰带上的危险生计。
    常有镖师命丧敌手,埋骨他乡成为孤魂野鬼。
    镖队转眼走了二十天,已到沧州地界。镖门不成文规矩,过了沧州不喊镖。
    沧州地界自古以来武术之乡,武林高手云集,威震天下的镖局过沧州也不敢造次。
    雷鸣命人降下镖旗,命趟子手杜浪“收牌子”(不喊镖),一路静悄悄,直到京城,倒也安全无事。
    交货验镖,文契盖章回执。
    这一趟旱路脚程镖算是告一段路,一路艰险一路杀机,好在镖师武艺高强,镖头们江湖阅历丰富,基本是有惊无险,顺利到达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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