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房子终究是没有拆,依然与那一排排亮丽的风景显得格格不入,可是村里已经没有人认为这是一个平凡的老人,试想老人的背后若是没有强大的背景,怎么可能保得住那危房?而老人显得更不开心了,独自靠在躺椅上,拿着信纸也不哭也不笑,期间市长来过几次,但都被老人闭门不见,县长、镇长就更不用说了。这段风波也在一时之间过去了,没有人会永远记得一件事,更不会花更多的精力去关注与自己无关的事和人。
就如同我一样,人总是要学会长大,长大不意味着孤单但必定会有些成熟,时间不会对每个人有所分别,也许,这就是世间唯一最公正的事情。
我长大了,老人更老了。可是不管时间再怎么改变,唯一不变的是,老人依旧在每个黄昏里,靠在躺椅上,手中拿着那几张泛黄而破烂的信纸,尽管他已经不哭了也不笑了。
在这个飞速发展的年代,谁也不会为谁停滞不前,这个世界离开谁都不会变样。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更多的是城镇人,年轻的心总是渴望去外面的世界闯荡,种田的生活已经没有几人愿意去干,所以留在村里的就只有老人和孩童。
老人更孤独了,已经没有孩童再去他那里听故事,更多时候是他一个人坐在黄昏里。而那些长大了的孩童整日抱着手机耍游戏沉迷于虚拟的世界无法自拔,还有的整日拿着手机,摆出各种各样的造型,无论有事没事国家大事鸡毛蒜皮的事,都先上传到网上直播,夺取人们的眼球和关注,幻想有一天能够成为乡村网红。那样的话,大把的钱就到手了,房子车子女人要啥有啥。但令人悲哀与气愤地是,为了出名不择手段,为了金钱出卖肉体,宁愿在宝马上哭,也不愿在自行车上笑已经成为一种常态。
我离开了村子,去镇里读了寄读学校,村里好多和我一样的娃早早就放弃读书,选择外出打工。我曾劝说过几个,可是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现在的大学生遍地都是,读书已经不值钱了,你要有个有钱的爹,大学生都会为你打工,等我以后挣钱了,给你招几个大学生回来给你瞧瞧。
我不知道读书是不是像他们所说,尽管现在的现实的确是这样,大学里的风气自由开放,带来的结果让很多人都不屑,卖肾买苹果的,看脸卖肉的,出门嫖娼的爱慕虚荣比比皆是。可是,人活着读书不仅仅只是为了挣钱,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塑造,培养自己的气质和风骨,是为国家的建设补给人才力量,是为社会顶起脊梁。读书读的不是书生傲气娇气,更不是为了金钱而选择读书。面对现在,我突然有些明白那个拿着信纸靠在躺椅上的老人,他所缅怀的,不只是那信纸上的字,更是那个被淘汰的时代留下来的真善美。
我很少再回到村子,未来的路离村子越来越远。曾经想过无数次外面的世界,还是被现实的灯红酒绿、通宵狂欢打了个措手不及。外面的世界太过于精彩,精彩的让人沉迷于醉生梦死,不羡神仙只愿留在天上人间。
越是在外面混久了,就越是会想起黄昏下的那个老人,我也一直不明白,按道理来说,市长和大校都曾经是他带过的兵,有着这样的背景,对于国家给予的分文不取;有着这样的人脉,他却无动于衷;他为何甘愿在一个小小的山村,守着那破旧的红砖房?
带着这样的问题,我从初中、高中直到上了大学,也还是没有想明白,倒是越来越看不懂老人了。身边儿时的玩伴,有的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开着跑车飞驰在公路上;有的还在外闯荡游走他乡,想着荣归故里光耀门楣;也有的早已出嫁结婚生子,减轻家庭负担。而我,还在读书伸手向家里要这钱。
期间也听娘讲过一些关于老人的事,市长又去看他了,军中的大校自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我已经开始习惯现在的生活,社会是很现实的,容不下我有太多的幻想,没有钱、没有车、没有房、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人会瞧得起你,衡量一个人的成功或者是否有出息,常常就是以金钱来衡量。有钱的是大爷,没钱的是孙子,这让我想起街头卖猪肉的,有多重往秤上一称,就给多少钱。人是不是往上面一站,会不会也标个价?这样的想法让我自己都很害怕,人活着难道就只是为了钱?
上了大学之后,学到西方的一些历史,这算不算也是拜金主义?
我给不了回答,却更加迷失自我,迷茫与无奈,路在何方希望从何而来?这就像是一片文言文,越是深入了解,却发现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那年寒假回家的时候,村里的娃一起聚在一起。多年未见,彼此谈论着儿时的光景,偶尔也会谈论到那个老人。除此之外,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经历,拉着别人的手硬是诉说着这些年的艰辛和苦楚,这些年中,有的成功成为了大老板;有的创业也有了不小的成就;有的投资血本无归,一夜白了头;有的已经是网络红人,目空一切;有的在影剧中跑着龙套,幻想一朝成名家喻户晓;有的结婚生子,靠着网络借贷网上直播,企图一夜暴富;还有的默默无闻至今仍是没有固定工作。而我没有经历可说,这些年除了读书就还是读书,除了顶着个大学生的头衔,其他的一无是处。
我们的圈子已经改变了,有钱的讲的头头是道,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没钱的脸面无光,早早离场。与其让别人对自己待价而沽,还不如主动离场。有的世界错过了就是两个世界,有的人心变了,就再不是当初的那个人。
漫无目的的行走,不觉间又来到老人的红砖房前。老人没有靠在躺椅上,几片落下躺在躺椅上像是说着老人没有来过。
我轻轻地敲了敲老人的木门,没有人回应,等了片刻还是回去了。
快过年了,在外打工的、经商的,干着各种行业的人都回来了。一年到头也就春节可以回来好好休息一下,聚在一起放纵的、拖家带口互相攀比的、讨论谁挣的钱多,哪家的娃又有出息了。仿佛这样的话题永远不会结束。
春节,是中国的传统佳节,在这个隆重的时刻,不论你在做什么,身在哪里,离家是远还是近,在你的心里都想回家,一家团聚。
村中到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人们个个衣着亮丽光鲜。鞭炮声、烟花声彼此起伏;来往车辆、各式各样络绎不绝。一家人围在圆桌旁,吃着年夜晚、锅里煮着饺子,到处都是喜庆一片。
唯有那间红砖房的灯是熄灭的,听娘讲,老人生病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老人无儿无女,若不是那天下了好大的雨,老人靠在躺椅上一动不动地被大雨淋着被村里人看见了,怕是连抢救的机会都没了。
娘端了碗饺子送到我手上,说道:
“唉,他是个可怜的人。”
坐在一旁的奶奶也是叹气道:
“他也是个痴情的人。”
我并不明白奶奶和娘说的为何和村里人说的一样,老人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
我端着碗,踌躇着,眼睛看了看奶奶,又转头看了看娘。
奶奶笑了,娘也笑着点头了,对于我的小打算她们默许了。
我端着碗向医院走去,这天有点冷,但是我怀中的饺子还散发着热气。
老人躺在病床上,两眼闭着,像是睡着了。在他的左手边堆满了水果和营养品,玲珑剔透的小盘中还有几个削好了苹果;在他右边的床沿上趴着一个人,像是感觉到有人来了,那人猛地坐直了身子,一只手还紧紧地握着老人的手。
那人看着我手中端着碗饺子,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布满血丝,又红又肿,宛如一头受伤的野兽;又像是黑夜中的一道光线,犀利的穿过人的胸膛。
“你是贺一吧。”那人看着我问道。
我点了点头,尽管我不知道他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在我的印象中我并没有见过这个人,但还是出于礼貌的原因回道:
“是。”
也许是看出我的疑惑,那人再次笑了笑,看了看老人,又转过头对我说:
“我听班长提起过你,说你是村里唯一上了大学的人。”
我有些腼腆地点了点头,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叫老人班长的人,一身西装此时也显得有些皱皱巴巴的,留着寸头的他此时显得有些萎靡,黝黑的脸上还残留着未刮干净的胡须,握着老人的手的手,和老人一样干燥粗糙,很普通的一个人,就和老人一样,严肃起来,眼神也是犀利的令人胆颤。
我将碗递给他,那人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说了声:
“谢谢。”
感受到他双手的冰冷,我笑了笑,阳光般的微笑总能让人不觉得寒冷。我像是完成了一项使命,看了看熟睡的老人,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是那样的安详。
我没有待多久,在老人醒来的时候,悄悄地退出了病房,那人端着饺子看着我,最后还是没有挽留,只是对着病房外面的人挥了一下手。
送我离开的是一个同样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戴着金丝边眼眶的年轻人,他的怀里还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件还有几个公文夹。那种公文夹我曾经见过一回,那是县长到村里检查督导工作的时候,和他一起的陪同人员就是用的那种公文夹。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在那个夜晚,我看到了一个温馨的画面,老人吃着那人喂的饺子,笑的流出了眼泪,那人连忙帮老人擦去泪水,自己却笑着流泪了。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原来一碗饺子就可以抵住一个冬季的寒冷,一个善意的念头,总会有人会为此而感动。
后来听娘说,老人出院了,是市长送他回来的。而我也继续自己的求学生涯,村子里的人又空了,空的只剩下老人和小孩。
生活逼迫着每个人不得不去奋斗,因为梦想、因为贫穷或者因为其他,常年在外奔波、打拼,撸起袖子加油干成为了多少人的座右铭。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国家扶贫攻坚战打到关键期,为了达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制定了一系列帮扶政策,贫穷已经不是解决不了的问题,但贫穷还是限制了人们的想象,人的目光还是盯在钱上。如果能用一组数据来代表人们的幸福情况,那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会不会有人再提?如果什么都能用钱来解决,是治标还是治本?以前是穷习惯了,现在是穷怕了,归根结底,不是物质上的穷,而是人的思想穷根难治。
对于像老人一样的人,大半条腿都已经埋进黄土了,这些,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吗?
我也不再是懵懂的少年,这是一个看脸的时代,令人悲哀。实力不敌颜值,能力不如背景,将军坟前无人问,戏子家事天下知。
国家崇尚英雄,同时更需要英雄,但是和平年代,网红肆虐抹黑英雄;游戏篡改,借古之名,历史大相径庭,令人混淆视听。
有多少人还记得那年的《高山下的花环》?又有多少人还记得那一代人的《芳华》?
有多少人还记得,他们去了哪里?现在还好吗?
有多少人还记得,他们被风吹散,散落在天涯。
也是在那一年,我看到市里宣传英雄回归的横幅,老人的相片做成了巨大的海报,在他的自传中,我才真正的走进老人的世界,那一刻,仿佛他依然靠在躺椅上,我搬着小凳坐在他旁边,听他慢慢地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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