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县的主人,是指县令吗?”少年想了想,“我知道这个县令姓张。”
有些不好意思一笑,其他的他就不知道了。
“不是。”白皙手指在陶瓷杯杯壁磨砂,肤色差十分现眼,凤十九慢吞吞道,“我问的是,主人。”
她抬眼,冲少年一笑:“你不会以为,吞你们田地的人,是县令吧。”
不说县令是朝廷命官,本身就有官田耕种,不当再侵占民田,只说县令多数三年一调,慢的六年,总会调走的,做这样侵占民田收纳隐户之事,对其本身不利。
这种手段,基本是世家在用,用来敛财,无声无息的敛财。
可是这样的无声无息,锦绣融化下,是一条条人命。
她低头看着茶杯,里头茶叶舒展,叶子差不多大,但有的舒展的开,有的就只能蜷缩着。
还有的,干脆一直卷着。
少年一怔,肤色偏黑的脸上浮现薄怒,额头青筋暴起,两拳握住,死死压抑。
凤十九若有所思:“看来你还是知道一些的。”
少年便惨淡一笑,算什么知道呢?
他有些木然道:“我只知道,当年来的那个掌柜,姓周,说是随了他们主家姓的。”
“但我们县,姓周的何其多。”
凤十九轻声道:“但这些姓周的,都有关系,是吧?”
少年没说,但脸上难掩愤怒,他冲凤十九一笑,模样有些惨淡:“说来真是可笑至极,我们被逼至这步田地,却还不知道仇人姓甚名谁。”
拳头攥的死紧:“但我知道,他们一定和上头那群人,逃不了干系,县令也跑不掉,不然我们去报官的时候,不可能那样!!”
当然不可能没关系,最起码不可能一点不知道。
凤十九叹气:“世家的手段……”
远不是一个县令能抗衡的,被架空的县令可不少。
“但你们也着实无辜。”天灾,人祸,他们最初是彻彻底底的受害者。
这就是农民,上要看天时,下要看土地,中间还要抵抗人祸,如大海孤舟,随时都能翻船。
“我知道了。”叹口气,凤十九心中复杂,还有些怅然。
乱世将起,这种回不了家,被迫走上违法乱纪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
她问的认真,少年听的忐忑。
老大这是啥意思,是想抛弃他们自己走吗?
刚干的眼眶又湿润了,少年抽噎起来,模样还有些委屈:“我们,我们老大,不是,原老大说,让我们跟着你。”
只要伺候好你,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嘴角微抽,凤十九道:“我又不是皇帝,养得起你们一时,养不起一世。”
而且她凭什么要养这些人,她又不是来当娘的!
少年就一脸怅然,可怜巴巴的看着她:“那,那你教教我们,你这么厉害,肯定能让我们吃得起饭。”
得,真把她当娘了,凤十九无语。
一旁纪宁玉正满心震撼,见他们这样,忍不住笑起来。
想了想,对凤十九一拱手:“老大,小弟以后也要靠你罩着了。”
凤十九横他一眼,瞎凑什么热闹。
将茶杯一放,伸手在地上摸了摸,土地又白又硬,一看就不是啥好土:“你们这里的土质,都是这样的?”
少年连连点头:“都特别硬,我们只能在自家附近种点菜,还特别吃肥。”
菜本来就吃肥。
凤十九站起来:“我是养不活你们了,你们还是要自己立起来。”
意味深长看他们一眼:“要想安稳活命的话,最好还是保证自己不断炊。”
她不知道益州什么时候正式起兵,但料想也应该快了。
益州,洛州,雍州,渭水,长安。
距离的太近了。
若防外敌,洛州这边机会是最后一条线,但防内敌,却是第一条线。
若洛州破,那益州王的大军,便势如破竹,直逼京城了。
无论如何,洛州都好不到哪里去。
凤十九:“带我去看看吧。”
看看这里土质如何,适不适合种地,能不能靠产出养活自己。
要是不行,还是早早找好退路。
少年知道这是为他们好,连忙应下,开心都在前面带路:“您想去哪里看?”
凤十九想了想:“其实山林不适合耕种,不说浇水问题,便是地形也不行,林木众多,是一种隐蔽,而且要是砍了的话,或许会引发泥石流,所以最好还是在山脚。”
山脚,以及下面那连绵一片。
少年便带他们下山。
路上遇见其他人打招呼,只说老大是想下山看看土地,看能不能帮忙耕种。
这是大事,众人顿时眼睛一亮,下意识跟了上来。
一路到山脚。
凤十九抓了一把土,摸了摸,再抓一把,然后换了个递给再抓。
一脸沉重,叫众人看了也心里沉甸甸的。
寨子里都是农民,很多都是老把式,当然知道这里的土质有多不好。
要不然凭他们的性格,早在底下开垦田地了,哪能任杂草疯长。
但纪宁玉可没摸过锄头,也不晓得其中区别,见她站着不说话了,连忙问道:“怎么样?”
凤十九看着面前的大山,威远沉重,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她有些忧伤道:“我觉得我的钱,应当养不了那么多人那么久。”
入不敷出,她迟早会穷死。
而且要她白养着这些人,她也不乐意。
那些可都是她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啊!
何况升米恩斗米仇,她不是这些人的娘,没有责任一直养着这些人。
“看来不行。”纪宁玉有些失望,但也隐隐松了口气。
他也不想花凤十九养这么多人。
俩人声音并未刻意压低,旁边跟着的人也没有怎么保持距离,因此听的一清二楚。
他们面面相觑,心里浮现绝望。
并不是绝望土地不能耕种,而是……老大要踹掉他们了。
那他们又要挨饿了。
听说益州王造反,益州关闭,世道乱的很,连商人都不敢上路了,他们这偏僻地方,更是难见一个人。
他们终于要走到末路了吗?
不少人都心神恍惚,哭了起来。
一声哭,百声哭,不过片刻附近便全是哭声。
正在沉思的凤十九被迫被打断:“……”
她略有些懵逼:“你们号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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