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江湖

    
    冰龙寒池岸边，温暖的鲜血侵染了此处土地，留下块块暗红色的血斑。
    黄凉松开握刀的五指，染血的刀随着最后一个白家庄子弟的逝去而坠落，刀身之上还未低落的丝丝鲜红血柱，在此时全部滑落，也沾染了一角土地，化为暗红之色。
    这既是生命的颜色，又是死亡的色彩。
    看着那张从眼前仰躺下去的陌生脸孔，黄凉长舒了口气。
    他转身看向不远处。
    白兰儿也已经收回短剑，短剑的剑身被她用一块干净的手帕擦拭得银亮有光，她擦拭得实在很是认真，不一会儿，鲜红的血色已经全部转移到了手帕上。
    黄凉看的不是她擦拭短剑，而是她的面容，只见她脸上表情漠然，似乎被她夺取生命的不是同族，而是仇敌，从她张口念叨着计数的行为来看，她的确就是如此认为的。
    他的脑海之中忽然响起刚刚白兰儿说的话：她父亲之死，白家庄的人也不无辜，反倒是沾染了浓浓罪孽。
    白兰儿走向黄凉，淡淡道：“霜星门、白家庄，这两方都出现了，公子你可有什么打算？”
    黄凉叹息一下，被两个势力夹在中间的感觉实在不好，尤其是他并没有掀翻这种局面的本事，这就更不好了。
    他摇头道：“我不知道。”
    他顿了顿，看着白兰儿，微笑道：“兰姑娘有什么想法吗？”
    他之所以如此一问，只因此时白兰儿的处境与他很相似，并且接下来所要面对的，恐怕也会很相似。
    可是，黄凉却没有得到什么答案，或者说白兰儿的回答，完全不是他所想要的答案。
    白兰儿神情淡漠道：“我的想法？我想要让霜星门和白家庄，全部留在此阵之内！”
    听了这话，黄凉只觉得脊柱一寒，因为他在瞬间就为白兰儿想到了达成这个目的的办法，这个办法正是在他的身上。
    此阵封印的冰龙已经难熬到五百年大阵开启之时，阵内冰龙之气随着冰龙的愈渐衰落而旺盛，终于一日这浓浓的冰龙之气将会化为一股沛莫能当的寒流，在这大阵之内凝聚、肆虐，到了那时候，逃不出这大阵，便只有被冻结成冰雕，又或者大阵失去了冰龙这个阵眼，然后毁灭，连带着此阵内所有的人一起。
    而白兰儿想要做到这一点，其实有一个十分简单的办法，那就是解决掉黄凉，只需要除掉黄凉这个从阵外而来并且被认为是是离开此阵的关键的人，此阵之中无论是白家庄的人，还是霜星门的人，都终将会走向灭亡。
    白兰儿似乎也想到了这个办法，她眯着眼睛看向黄凉，眸子里闪烁着寒光与思虑。
    “呵呵！”
    她忽然笑了起来，冰冷的面容也随之冰消瓦解，如初雪融化，有一种生机勃发的活泼之美。
    她笑得很是豪迈，不再如之前那般掩面而笑，可这不婉约的笑容，却是令黄凉松了口气，因为他实在不忍心，他的手不愿沾染如此可人儿的血液。
    白兰儿笑了一会儿，渐渐平复下来，瞥了黄凉一眼，叹息道：“唉！那可真是个好主意，只是我似乎做不到。”
    黄凉也笑了起来，道：“的确如此，想对你来说，我太强了。”
    听到黄凉这话，白兰儿忍不住给他了个白眼，摇头道：“这般自信可不好。”
    黄凉叹道：“的确，我还远远没有自傲的资本，逆反先天踏入先天境界不过是武道之途第一步罢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眉毛一蹙，眸子里寒光闪过，身子一转，衣角飞扬，霍然一脚踢出。
    唰！
    地上的长刀被踢飞而起，化作一道寒光，击穿片片竹叶，向着竹林之中射去。
    当啷！
    清越的金属交击声在竹林深处扬起，黄凉冷笑一声，却向后撤了两步。
    常言道逢林莫入，此言所顾忌的从来不是这个林本身，而是在那林中所隐藏着的未知。
    黄凉的确如他所言的那般，自觉没有自傲的资本，因此当确定了自己感知没有出错，在那竹林之中隐藏了一个不知根底之人时，他并未轻举妄动，而是后退几步，以防万一。
    翠竹摇晃，冷风忽起，一道轻缓的脚步声从中传出，没有丝毫的遮掩。
    黄凉眯眼细瞧，只见一位步履稳健、面容冷酷的老妇缓步而出。
    老妇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从身上衣着来看也能判断得出其身份，此时她扬臂一甩，一柄长刀立刻飞射而出，斜刺入地。
    这柄刀，正是之前黄凉踢出去的那一柄。
    黄凉拱手道：“前辈是霜星门的哪位？”
    老妇声音如人，冷冰冰道：“我报上名号，你就能知道？”
    黄凉闻言怔了一下，冷酷老妇已经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
    白兰儿看到这个冷酷老妇时，无论表情还是眼神都微微柔和了起来，此刻老妇望过来，更是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复杂情绪。
    她终究还是躬身一拜道：“师父。”
    这一称呼让黄凉一愣，诧异的目光在冷酷老妇与白兰儿的身上来回几次，最终还是落在了白兰儿的身上，他这才看到，白兰儿在见到这个霜星门老妇的时候，眼中流露出来的竟然不是冰冷却又火热的仇恨。
    冷酷老妇对于‘师父’这个称呼并不接受，直接否定道：“我可不是你的师父。”
    白兰儿没有再开口说什么，不过她脸上的坚决让人知道，她坚持于此，即使冷酷老妇拒绝。
    冷酷老妇见此有些无奈，摇摇头，叹息一声道：“算了，算了，怎么称呼都随你。”
    白兰儿这才微微一笑，问道：“师父你来这里也是为了黄公子吗？”
    冷酷老妇看了一眼黄凉，黄凉发现老妇眼眸之中竟然没有一点波澜，与之前来此的那些霜星门之人对比鲜明，仿佛完全没有握住他这个‘生机’，离开此阵的打算。
    天下间的确有不畏死亡之人，不畏死亡的人通常有着超越了死亡的理想与意志，这种人若是对手，往往更加令人忌惮。
    因此黄凉已经谨慎了起来，他并不畏惧直截了当的敌人，却会忌惮目的难测的敌人。
    在他看来，霜星门绝对算得上是敌人。
    只不过眼前的这个敌人，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意，甚至连丝毫意思都没有。
    冷酷老妇从黄凉的身上收回目光，看着白兰儿道：“不是。”
    黄凉皱眉问道：“那你此来何意？”
    冷酷老妇瞥了他一眼，道：“与你无关。”
    黄凉闻言一怔，道：“与我无关，那与谁有关？”
    冷酷老妇抬起手一指，道：“她。”
    黄凉视线轻移，随着老妇的手指指向，落在了白兰儿的身上。
    白兰儿叹息一声，露出苦涩的笑容，道：“来清理我这个叛徒的人，果然是师父你吗？”
    话语出口，她已经拔出了袖中的短剑。
    她认真严肃地看着冷酷老妇，道：“师父，即便是你，我也不会束手就擒的！”
    冷酷老妇却摇摇头，沉吟半饷，才幽幽一叹。
    她看着白兰儿，眼中有一种复杂情绪酝酿，开口道：“不必这样，我来此也不是做这个的。”
    说到此处，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来，轻轻抛了过去。
    白兰儿接过瓷瓶，不解地看着冷酷老妇。
    老妇道：“这是你身上的牵丝噬心蛊的母虫，你只需将之放在身上一个时辰左右，在你体内的蛊虫便会钻出体外，从此你就再不必受此控制。”
    白兰儿心中对那所谓的牵丝噬心蛊并不担忧，可冷酷老妇竟然将解除这毒蛊的手段交给了她，却是让她诧异不已。
    虽然冷酷老妇教她武功，传授给她影杀功秘籍，从过往的接触中也能感受到对方是面冷心热的人，可她同样了解对方对霜星门的忠诚，若是将她这个‘弟子’和霜星门放在一起，对方选择的一定不会是她。
    可是，此时她为何要给自己解药？
    白兰儿心中不解，于是便直接问了出来。
    冷酷老妇再次叹息一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严肃地道：“从今天开始，我接受你对我的那个称呼了。”
    白兰儿一怔，那个称呼，什么称呼？
    冷酷老妇看了一眼黄凉，眼中神情变幻了一瞬，然后就不再理会他，就仿佛黄凉不再此处一般。
    当白兰儿心中疑窦丛生之际，冷酷老妇再次开口了。
    她庄严肃穆道：“白兰儿，从今日起，你便是霜星门第七代传人，接下来我所口述的本门传承密要，你要用心牢记，不可有一丝懈怠！”
    话音稍落，白兰儿已经彻底惊呆，她樱唇分开，一双杏目瞪大，满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冷酷老妇完全不管此刻白兰儿是何心情，嘴唇开阖，却未有一字一言发出、响起，这显然是传音入密的本事。
    先天境武者所修不再仅限于自身，而是吸收天地灵气感悟天地灵机，体内先天真气强于汲取自食物净化中的后天真气，也更迎合武道自然，刀气剑气便是因此而可外放不散，将声音凝为一线的传音入密，也是同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