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奇谋

第四十四幕 登门求教

    
    孙悟空的命可算是救回来了,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大喊一声:“师父!”也不知是对“齐天大圣”的执着,还是对“西天取经”的虔诚。总之,只要他没死这西行之路就必须走下去,唐三藏就必须救出来。但是,三昧真火厉害,唐三藏也身在险境,冒然去救恐怕恰得其反;于是,猪八戒决定只身前往南海普陀珞珈山,去寻找观音菩萨前来相助。毕竟,他们师徒四人都是受了观音菩萨的指引踏上这西行之路的,然而至五庄观以后,一路艰险却不见观音菩萨现身。
    在落凡之前,猪八戒就已经感到了佛道有相争的苗头,踏上西天取经之路后,更是渐渐印证了他的猜疑。不过,在这相争正激烈的当下,却再也见不到观音菩萨身影,莫不是师徒四人已被当成了弃子?故此,猪八戒觉得必须见到观音菩萨,当面问个清楚。
    或是心急,或是惊喜,总之,当猪八戒行至半路,看到从南向款款而来的观音菩萨时,想都没想就迎了上去……
    再说西天灵山大雷音寺。
    阿傩回了灵山,便将自出灵山以来,发生的事情,不分巨细,全数述与如来佛祖,但不知是不便还是刻意隐瞒,只字未提六耳猕猴几个字。
    待他述完,如来佛祖问道:“你返程绕行的北天门可有见到什么?”
    阿傩回道:“北天门数十万天军,旌旗蔽日,刁斗森严,气吞山河,可谓壮观。由北天门望出,可见北俱芦洲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可谓凄凉。”
    佛祖又问:“可知陛下为何叫你绕行?”
    阿傩犹豫片刻,回道:“应是叫我佛门引以为戒。”
    如来佛祖笑道:“北俱芦洲妖魔横行,故而引来天军剿伐;我西牛贺洲乃是善法之地,天军何缘征讨?此乃陛下借你之眼,告之与我,北俱芦洲已无妖邪,无需我佛法度化。”
    阿傩费解,回道:“但世尊本就无度化北俱芦洲之意。”
    如来佛祖又笑,反问道:“南瞻部洲如今亦无妖邪,为何我佛法度得?”
    阿傩恍然大悟,惊叹道:“这是陛下告诫我佛门不可逾越天意!”
    如来佛祖笑着点了点头。
    阿傩又与如来佛祖请教:“弟子还有一事甚是不解,今日御前问话,陛下发难,倒是道祖及时赶来,不惜冲撞陛下,替弟子解围。”
    如来佛祖笑一笑,回道:“今日陛下发难与我,改日便可发难与道祖,于道祖而言,此先河不可开也。”
    阿傩施礼回道:“原来如此,阿弥陀佛,谢世尊教化。”
    如来佛祖又叹道:“道祖目光之远,格局之大,我也时常佩服。”
    阿傩赶紧奉承道:“但终是不及世尊。”
    “这可未必。”如来佛祖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与阿傩问道:“你且实话道来,可曾有背着我做过些旁的什么事?”
    阿傩听这突然的一问,身子一震,想了又想,方才回道:“禀世尊,弟子从未敢隐瞒世尊任何事。”
    如来佛祖闻言与他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之前怎么做,之后依旧怎么做吧。”
    已被玉帝传召问话,以后仍然我行我素,这合适吗?阿傩心有余悸,但依旧回了声“是”。毕竟,佛祖智慧不容置疑!
    诸事说完,如来佛祖使阿傩回座,此时佛祖座下又有一僧站起,双掌合十奏道:“前些时日,弟子遵佛旨差一座下弟子前去万里弃佛之地查探原因,至今未归,恐有不测。弟子再请查探,望世尊准许。”
    如来佛祖回道:“不必了,你那弟子已遭不幸。但他信念坚定,临魂丧之际,将他最后一眼所见传达与我,我已知晓何人所为。”
    那僧又道:“既然如此,请世尊告知弟子凶手何人,弟子前去讨要公道。”
    如来佛祖笑道:“当前不可言说,还需等待时机。”
    言毕,使那僧坐下,便与大雷音寺中的众僧开始了诵经讲法……
    三十三天,西天门。
    “在哪儿呢?”李靖不知为何前来,一到便寻着西方广目天王,与他问道。
    “那不是吗?”西天王往西天门门楼下一指,李靖顺着指向看过去,只见太白金星一人跪在门楼之下,望其背影甚是孤单。
    于是,李靖走到太白金星身边,轻声叫着他:“长庚老?长庚老?起来啦,陛下已经走啦。”连叫几声,太白金星仍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靖叹了口气,又弯腰去搀太白金星。这一弯腰才发现,太白金星那张笑脸上面早已是泪流满面。
    见此状况,李靖些许惊讶,不知该如何劝慰这位位高权重的天庭重臣,只得轻轻又唤了他一声:“长庚老?”
    “老汉无能啊……不能替陛下解忧,反而在陛下伤口上撒了把盐……老汉实在是无能啊……”太白金星终于出声了,却是似理似未理,自顾自的喃喃念叨着。
    “长庚老,您先别内疚了,起来再说吧。”看着这位颇有城府的太白金星,只为说错一句话,便这般自责,李靖心中也不是滋味,手上省着劲儿,想把太白金星扶起。
    或许是不想让李靖再为难,太白金星这把并未挣脱,顺着李靖搀扶,慢慢站了起来。才刚刚站稳,便哆哆嗦嗦地向李靖抱拳施行一礼:“给天王殿下添麻烦了,老汉在此先赔个不是。”
    “唉,在下与长庚老同朝为臣,就不要说这些客气话了。”李靖的双手仍是紧紧地搀着太白金星。
    “天王殿下亲自前来西天门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太白金星虽然情绪低落,但心底倒是明白,李靖大老远跑来绝不是专程来扶自己起来的。
    李靖脸上浮出削微难色,回道:“说紧要也不甚紧要,在下有些常规军情需按时禀告陛下,寻遍天庭,却无一知晓圣驾现在何处,故前来寻长庚老打听。”
    “哦?陛下不见了?”太白金星闻言一愣,思忖半刻,又唤西天王过来,与他问道:“方才陛下离去,应是西天王护法,陛下可曾说过去往何处?”
    西天王回道:“在下只护驾到云路,陛下便令在下返回,而后又令随行护法尽数返回灵霄宝殿,独自踏云路前行去了。”
    “独自?”太白金星又是一愣,紧接着继续问道:“去的哪个方向?”
    西天王微微垂了垂头:“在下不知……”
    “怎会不知?”听西天王回答太白金星甚是诧异,在他看来,即便玉帝着了西天王回营,但只要告退时看一眼玉帝面向的方位,也能知道玉帝是往哪个方位去了。
    “因为陛下着我等返营时,降旨我等不得回头。”西天王言罢,无奈摇了摇头。
    如此看来,玉帝是刻意避着满天文武,不愿被打扰。不过在太白金星看来,玉帝不愿被打扰是一回事,但做臣子的知不知道圣上在哪里是另一回事,不然万一有个紧要事务,需得请示圣意又该如何?特别是当前,玉帝如此消极,他深感自己难辞其咎,于是帮助玉帝重振旗鼓,成了他心目中自己将功抵过的唯一途径。
    恰巧此时李靖又与他问道:“长庚老,您看这可如何是好?”言词之间倍显焦虑与担忧。
    太白金星一收之前颓废,细细思考一阵,说道:“要知陛下现在何处,有一个地方或许知晓。”
    李靖忙问:“长庚老所言何处?”
    太白金星却不回他,只与他说道:“天王殿下莫急,且回宫中敬候。”而后又似自言自语念叨了一句:“也该老汉为陛下分分忧了……”言毕与李靖、西天王草草道一声告辞,便踏云而去……
    见太白金星匆匆而去,李靖也不知所以,只得与西天王告辞,返回云楼宫,等候消息……
    太白金星也未往别处,而是踏青云直上,穿破几重天,直落最上一重离恨天。
    离恨天仙童见到太白金星到来,忙上前礼迎,问道:“长庚老可是奉旨前来?”
    太白金星回道:“非也。”
    仙童又问:“可是受老祖传召而来?”
    太白金星又回:“非也。”
    仙童面露难色,说道:“既无圣旨,又无老祖传召,便是擅闯离恨天,即便是长庚老,小童也不能让您过去。”
    太白金星与仙童说道:“还请仙童禀告道祖,若道祖愿意召见与我,也就不算是我擅闯了。”
    仙童想了想,与他说道:“那就请长庚老就地等候片刻,不可移步,待小童请示老祖。”
    “仙童受累了。”太白金星向那地位远不及他的仙童恭敬施了一礼,就真的端正地在原地站着。仙童见他也听招呼,也就不再多嘱咐什么,一转身,驶飞云往兜率宫而去……
    未等多久,那仙童便返,与太白金星说道:“老祖召见长庚老,请随我来。”言毕,又转身驶飞云前面引路。太白金星也不怠慢,也驾飞云紧紧跟随……
    入了兜率宫,见过太上老君,太白金星一改往日作风,也不兜圈子,直言说道:“弟子此来,所为三事。先说其一,陛下不知所往,道祖若是知晓,还望告之。”
    太上老君见太白金星说话与平常有所不同,嘴角一笑,抖了抖胡子,说道:“其余两件一并说了吧。”
    于是太白金星真就接着说道:“其二乃是弟子想请教道祖,今日朝堂,道祖为何影射陛下;其三,若陛下真如道祖所言之缺失,该当如何弥补。”
    语气虽说有失妥当,但话里态度却是诚恳,这一点,太上老君还是听得出来。于是也不计较太白金星“失礼”之过,与他说道:“第一件事,我等会再与你说,我先说你问的第二件事。”
    太白金星施礼回道:“弟子洗耳恭听。”
    只见太上老君不紧不慢地说道:“灵山,佛门圣地;佛法,不杀善法;天兵乃双刃,除恶为善,抑善为恶;携天兵耀武灵山,乃是以杀镇不杀,以恶抑善,恃强凌弱,此举不仅有违天道,甚至不及人道,岂能仅为猜疑,就罔顾天道人伦?再者,帮扶佛门,本是陛下所愿,就算佛门崛起之快出乎陛下预料,但佛祖终未违逆天道,亦未僭越圣意,何需如此紧张?既要用,又要怕,何以言无上?我身为帝师,焉能不正?”
    太白金星闻言回道:“道祖言之有理,但弟子多问一句,道祖应知陛下为何要用佛门。”
    太上老君淡淡一笑:“我当然知道。”
    太白金星:“道祖就不担心吗?”
    太上老君:“我为何要担心?”
    这一句反问只叫太白金星哑然,太上老君抖了抖胡须,接着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再说你第三件事。诸天乱象,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实者,常被不见,虚者,更愿被见。陛下却习惯于眼见为实,殊不知所谓真实,从来不在眼中……”
    “是在心中吗?”太白金星插话问道。
    太上老君看他一眼,似乎很不喜欢自己的说话被打断。太白金星也知自己的插话多有冒失,遂微微前倾,低了一下头,以表知错。太上老君这才接着说道:“与你而言,确实在心中,但与陛下而言并非如此。”
    见太上老君打住,太白金星忙问道:“那在何处?”
    “在陛下手中!”太上老君一字一顿地答道。
    简短的几个字只叫太白金星茅塞顿开,忙与太上老君施礼。
    太上老君只是微微笑了笑,接着说道:“你可还记得,当年如来佛祖如何收伏孙悟空的吗?无论孙悟空如何神通,终是逃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陛下的手掌,可比佛祖的手掌大得许多,佛祖也只在陛下手中。”
    太白金星闻言思忖片刻,又问道:“那道祖呢?”
    太上老君嘴角一扬,捋了捋胡须,缓缓回道:“老道,亦在陛下手中。”
    太白金星这才与太上老君循礼三拜,敬道:“多谢道祖赐教。”三拜起身,又问道:“现在道祖可否告知弟子,陛下现在何处?”
    “去广寒宫看看吧。”太上老君慢腾腾地回道。
    “广寒宫?”听到这个名字,太白金星多有意外。
    “能去广寒宫,说明陛下自己已经悟了一半啦。”太上老君说着就慢慢合上了眼睛,这是他独有的送客之道。
    太白金星自然明白,遂与太上老君拜礼说道:“弟子今日多有冒犯,改日一定登门谢罪。”
    “不必了,好好辅佐陛下吧。”太上老君眼也不抬,就做了一个打发他走的手势。
    “弟子告退。”
    出了兜率宫,离了离恨天,太白金星揣着复杂的心情,踏上了通往广寒宫的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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