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隐秘的小型办公室内,郑思远的二叔单独见了钟彧与宋龄景。郑思远要出去,为他三人让出房间,却被他二叔威严地叫住了,让他在自己身边待着。
这小小的细节让宋龄景明白,郑思远再不务正业,也是郑家唯一的男孙,迟早要被扶上位的。
郑家二叔并未说很多,也未点很透,可钟彧与宋龄景一同出房间时,两人还是相视一笑,有些无奈,知道最后的谈话是什么意思。这么大一个项目入华启动,势必有利益之争,势必有人虎视眈眈,势必有人想分得一羹,而郑家已经开始行动了。
所以linkup该如何在这错中复杂的局势里,左右逢源,上下权衡,前后安抚,并保持自身的利益最大化,真是让人头疼啊。
钟彧想,还是单纯做技术好啊,哪有这么多的人事纠纷在其中。可如今,他已经跳起了这个担子,只能竭尽全力,拿着汇报的文件拍拍脑袋,长出一口气,准备打道回府,把今天的工作汇报给美国总公司。
这边,商务部的约谈让linkup入华有一丝曙光,那边,章宽宥听到了风声。出乎意料的是,郑家决定掺入这个事情里面。
他毫不避讳地打电话给郑思远,问怎么回事。
郑思远一开始的确是只想为宋龄景奔波,帮她解决工作上的难题,但听二叔对钟彧和宋龄景二人的提点,他明白了,父亲不是无缘无故让他带宋龄景去见二叔的。与其说是他在中间牵线搭桥,倒不如说,郑家等到了惠通自愿上钩。
实情他自然不会对章宽宥说,只说纯粹是帮龄景的忙,帮她约了和自家二叔见面。
章宽宥相信,郑思远一直对宋龄景有心,只当宋龄景在充当惠通与政府的中间人时,太过活跃,连老同学的关系都利用上了。
他打电话给了父亲。章父正在外地视察,表示他会让人在商务部质疑一下这个项目的。
同时,章宽宥更加督促整个公司上下全面策划微聊新版本的上线。虽有父亲和整个章家的关系为他助力,但打铁还需自身硬,如果微聊不能巩固用户,迟早会被其他社交软件所取代。
七夕节那晚,钟意心里起了疙瘩,某人因为吃醋也心中不快活。两人都是做事认真的人,一旦手头有事情忙起来,便忘记了那不开心的情绪,顺带把让他们不开心的人也给忘在手机里了。
徐理平课题组与苏美人力资源部的项目方向先定在了苏美员工的心理帮助计划,即EAP服务。开展服务的第一步就是了解需求。钟意带着两三个师弟师妹与从计算机系借来的大牛一起编写起了员工心理测验系统。
苏美人力资源部的部长那天吃饭时是个笑嘻嘻的老好人,但真在工作中打了交道后才发现,原来是个变态的领导,所有的工作都喜欢设定截止日期,工作没有在截止日期前完成就一个下场,被出局。这还不是最变态的,最变态的是他给的工作期限都非常非常之短,比如这次编写心理测验系统,给出的时间竟然只有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钟意觉得他们就是查文献、找量表都不止要一个星期吧。徐理平笑笑,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给多少时间就干什么程度的活儿。再看看钟意那副较真的样子,心里好笑,这学生聪明是聪明,努力也努力,就是还太稚嫩了。
如此一来,钟意和师弟师妹,还有借来的编程大牛没日没夜地做系统,只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把系统做的更好些,毕竟这是给活生生的人做测验,可不是给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呀。
余凯浩也会来师大看他们的进展情况。送花之后的第一次相见,钟意只简单道了声谢,这事便揭过了。
可他每次来都好巧不巧地遇上饭点。想起他在苏州那么客气地往家里送礼,钟意不愿欠人情,每次都主动邀上他去吃饭。
这日,两人吃完饭从食堂走出来,宽敞的校园大道上有车经过,钟意不在意地瞧着,忽然发现一辆慢速开过去的黑色越野很眼熟,好像章宽宥的车,再细看车牌,就是他的车!
他从身边而过,是没看到自己吗?他来师大了,怎么没和自己说?她疑惑不解,蹙起眉来。余凯浩关心地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继续与他说着心理测验系统开发的事情。谈到专业上的东西,她总是眉飞色舞,一种从容自信的美在平日里安静的脸庞上翩跹起舞。
师大校园里要求车速行驶的速度控制在20码内,但很少有车会遵守这一交通规则,因为20码真的是太慢太慢了,慢的让人心慌。
可章宽宥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就踩下了刹车,离那身影很近时,只有两三米远时,车子都快停下来了,他突然发现她身边的人是余凯浩,从背影上也能看出两人是在说说笑笑。
想起那晚的粉红玫瑰,还有她捧着玫瑰时的容音,还有她精心呵护花时的在意,那种郁结的情绪再次爬上心头。
他把踩在刹车上的脚换到了油门上,渐渐加了油门越过他们。
但好像总有牵绊一样,油门在十几码时就加不上去了,车子异常缓慢的向前开,他在后视镜里看两人肩并肩,看钟意神采奕奕地和对方说着话。
直到后面有车按喇叭,他才回过神,后视镜里早已看不见两人的身影了,他们在几分钟前就拐到了另一条路上。
章宽宥将车子停到了一边,呆坐着看向车窗外,忽然怀疑,钟意的心思他是不是一直不了解?两人认识以来,如朋友般相处和说话,他对她日生好感,想与她亲近,但始终克制,怕唐突了她。反观她,性格温婉内敛,从不说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所以她喜欢与自己的相处吗?他以为她对他,一样是有好感,有欢喜,可这是真的吗?这些都是他靠自己的感觉猜测来的,他的感觉准吗?她那么多次去家里吃饭,甚至在家里住了几晚,是不是不忍拒绝母亲好意?她本就不是可以坚定拒绝他人的人。还有,在苏州,她一开始是不愿他去她家的……
一向自信的章宽宥在车里越想越没有把握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心再伤
商务部的人把linkup入华项目往上面递了,听说上面看了,但没说话。
章父不好直接出面,请了面上看起来并不相熟的同僚,帮忙在上面的那位耳边说了几句话。本就是敏感的项目,外企单独入华,难以监控,加之上面那位耳目通透,哪里不知道这个项目其实是多家相争的事情,所以最后发话:“这个事情先放一放。”
这一放,就不知道会放到什么时候了。有人猜测也许上面会改意思,放到明天来办也不一定,但也有可能放到三五载后,也有可能放到永远,就看上面那位属意哪家了。
章父在官场多年,心中有底,告诉章宽宥可以稍微放心,虽然商务部不会拦这个项目,但也没有能耐推这个项目一把了。
如此,linkup团队这边只能继续想如何过网络管理部这关,或者如何找家中国企业再谈合作。
章父与宋龄景的父亲是同僚。这日,两人碰见,章父开玩笑地对宋父说:“国昌,你的大女儿现在可了不起,听说她最近和商务部谈一个项目,商务部上上下下没有不被她折服的,连郑军威都给她竖大拇指啊。”
宋父听了谦虚地说:“她一个小孩子小打小闹的,算什么了不起的啊,都是瞎折腾。”
“呵呵,项目都被递到上面去了,那还是瞎折腾啊?这是大动作了。”
宋父听了一惊,女儿做了什么事情惊动了上面吗?258
宋龄景回国他没来得及关注,听说在给一家美国公司当法律顾问,想来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比较放心。可今天听这话的意思?
他为人处事一向谨小慎微,就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立马告辞了章父,让身边的人赶快查查女儿的行踪,好了解情况。
傍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宋龄景准备去那个地方。回国后她几乎每天都会去,并不是她有多喜欢那儿,而是除了那儿,她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这时,手机上显示有陌生来电。她利落接起:“喂,您好,哪位?”
“大小姐,老爷让你现在回家一趟。”电话里是毫无感情的公文式口吻,她记得这个声音,是父亲身边秘书的电话。
“好,我知道了。”
回国这么多时日,那个家从未打电话来问候她一句在B城的情况。今天喊她回家,她可不认为是来关心自己的。该来的总要来,躲也躲不掉。宋龄景重新换了套衣服,将妆容隆重地补上,踩着10厘米的细高跟走了出去。
雇佣的司机是为了临时方便linkup团队在B城办事,对宋宅在哪儿并不熟悉。
宋龄景给司机指路,指着指着,自己都有些恍惚,不知道指的路对不对。她真的是有太多年都没有回家了,好像是去美国的第二年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吧。
还好,路是对的。
只是车子停在大门外时,铁门没有自动打开,也对,这门不认识这辆车,不知道这门还认不认识她啊?宋龄景自嘲地笑了笑。
下车,让司机先走,她自己按门铃进去。
院子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但回忆的感觉不是很美好。
她径直走进了主宅的客厅,听到了说话声。唔,过了这么多年,这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讨厌,刻意装成娇滴滴的样子来勾引男人。
餐厅里的人也看见了她。大家愣住了,没有反应过来是谁。
宋父知道,这是自己喊回来的女儿,“你回来啦。”
众人大悟,原来是多年都未见的宋龄景。
那娇滴滴的声音似欢喜起来:“龄景,你回来啦,太好了,赶快过来吃饭。”
餐厅里有装成一副大家长样子的父亲,有声音娇滴滴的继母,有继母的女儿,只比自己小两岁,还有一个没见过的男孩子,可能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家里的三位阿姨也都在一旁伺候着。
宋龄景踩着高跟鞋嘎达嘎达地走过去,还未走到一半,宋父皱眉道:“换鞋。”
她一下子就顿住了,向前也不是,向后也不是。她这是怎么了,出门时不是还在想要硬气一点吗?就算不能盛气凌人,也要不卑不亢啊。
可一进这个家门,她就不自觉地矮了好多,矮到完全没有自信。
继母很快走了过来。
她穿着高跟鞋,比继母高很多,完全俯视她的感觉。
继母从鞋柜里拿出了拖鞋:“来,快换上,你的拖鞋没来得及买,先穿客人的将就一下哈。”
在大家的目光中,她僵硬地脱了鞋,换成拖鞋。穿上拖鞋的那一刻,她真的矮了好多,而且只能平视地看着继母了。
走到餐桌,继母做手势让儿子挪到旁边的位置上,把紧挨着宋父的左手边的腾给了宋龄景。
然后一家人安静地吃饭。一家之主没有说话,谁也不敢开口。
饭后,宋父就把宋龄景喊进了书房,“啪”的一声,书房门被重重的关上了。
“你最近干了什么事?”宋父坐在书桌后,脸色不好地问站在面前的女儿。
“都在忙工作上的事情。”宋龄景平静地回答。
“工作上的事情?你可真有能耐,为了一份给别人打工的工作,又是找这位,又是找那位的,可真够忙的啊。”宋父嗤之以鼻,看腰背挺得笔直的人没有回话,继续说:“你找别人帮点小忙,我就当看不见,就当算了,可你想想你这次找的是谁?”他手指重重敲了敲桌子,显然有些动气了。
宋龄景没有说话。
“你找上的是他们郑家啊!你当郑家是什么,是街上给个骨头就可以随意打发走的阿猫阿狗吗?你知不知道,人家是把你当成了丢个馒头就可以打发的叫花子啊!”
“还有啊,你找商务部谈的这个项目,对手是谁,你知不知道啊?你有没有脑子考虑过啊!”
宋龄景仍然不说话。
“那是章家!那章秉诚的儿子开的公司就是不希望你手上这个项目进来,你还偏要给别人卖命,到处丢脸托关系的让这个项目进来,你是不是和你妈一样傻啊?”
宋龄景一直是低着头,此刻听到最后一句话,猛然抬头,眼光变得恶猛起来。
“怎么?你还瞪我?我还没说完呢,你要给别人卖命我不管,反正最后丢的是你自己的脸,但你把郑家拉进来,公然和章家抢东西,现在他们俩家都以为这是我宋国昌的意思,你这是要害死你老子,害死整个宋家吗?”
父亲的话一句句刺到她的心里,尽管把眼睛睁得再大一些,尽管让眼神再凶狠一些,尽管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在意这些,可宋龄景的视线还是渐渐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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