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头,骑着快马的红衣女子丝毫不觉得热,她现在一心只想追上前面的人。
阿忠看着身后穷追不舍的人,有些担心,很快上前跟赵怀琰道:“皇上,怎么处置?”
“离边境还有多远?”赵怀琰淡淡问他。
“不远了。”
“嗯。”赵怀琰应下便不再多说,只等着后面的人靠近了。
阿忠见状,也不好再问,只等马车赶到边境守军的营帐外才停下。
那些守军们瞧见忽然来了辆马车,立即戒备起来,但没多会儿,又见几匹快马飞奔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
“快去叫将军。”
一行人慌慌张张去喊人,赵怀琰却只慢慢等着红菱靠近。
没多会儿,红菱的马儿也在马车边停下,瞧见赵怀琰的马车,当即笑了起来:“怎么不跑了?”
“等你。”赵怀琰开口,声音低哑而清寒,红菱一听,越发觉得有男人味儿,身子都酥了半截,俯身朝他笑道:“男人,你跟我回谷里去,我一定好生待你,保你后半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如何?”
阿忠冷喝出声:“你胡说什么!”
“你急什么?又不是要带你。”红菱将腰间挎着的锃亮大刀扛在肩上,美艳的脸上杀气露出来,笑道:“我知道你们男人都喜欢温柔小意的,等你跟我回去,我也可以温柔小意,但你这狗奴才再多废话,我就砍了他!”
阿忠还要辩驳,赵怀琰却只道:“那且看你能不能抓住我了。”
红菱闻言,还以为是他故意设的游戏,当即跃马飞身朝马车而去,可不等靠近马车,便感觉马车内一股强大的内力袭来,让她躲避不及,直接摔了回去,勉强后退几步才停住。
她惊愕的看着马车,冷肃问起来:“是个高手?”
“哼,宵小之辈也敢觊觎我家主子。”阿忠冷冷讽刺一声,成功激怒红菱。
红菱咬咬牙,扭头跟身后的人道:“今日必须把这个男人给我抓住!”
“可是谷主,这个地方不对劲,前面不少官兵呢……”有人担心道。
“那又如何?”红菱看着前面安稳坐在马车里面都不曾露的人,面色铁青:“我只是来抓我逃婚的相公,难不成大军还要管我婚丧嫁娶吗?”
后面那些人无言以对,只能拔出了刀来。
但刀子才拔出来,阿忠便露出了笑,跟身边的侍卫看了眼,侍卫会意,很快后退了几步。
红菱提刀就要上,那侍卫忽然直直冲向城门处大喊:“食人谷护卫我皇,不想死的赶紧开城门!”
食人谷三个字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既胆寒又恐惧的存在,但寻常食人谷从不出山,跟官府更是不会作对,如今怎么会……
而且他的‘皇’是谁?
阿忠趁机道:“我家主子乃是大齐皇族,今食人谷护送我皇离开,日后必当大赏!”
红菱也怔住,大齐皇族?我皇?
难道这车里坐的,是私下流传悄悄潜入番邦的大齐皇帝?
还不等她反应完,暗处便不断有暗器飞来,她不得不抽刀迎战,而番邦内的官兵也立即去里面汇报了,毕竟外面的人已经拔刀俨然一副要打来的样子,尤其还是护送这他们一直要找的大齐皇上。
很快里面便涌出了大量的军队来。
阿忠这才退到了马车边,跟赵怀琰道:“皇上……”
“出城。”
“是!”阿忠应下,食指放在嘴边吹响口哨,很快暗处的护卫便杀了出来。
要闯番邦的城门实在太过简单,赵怀琰也原不必闹如此大动静,但食人谷穷追不舍,只能用此下策。
食人谷的人都慌了,立即道:“谷主,咱们撤吧!”
红菱眼看着番邦的官兵冲了出来,也想撤,可那马车里却迅速出现个人影来,黑色的广袖锦衣,冷峻的面容,睨向自己时无情的眼睛,都让她深深着迷。
“一定要给我抓住他!”红菱已经幻想到肉到嘴里会是多么美味了,当即便朝赵怀琰抓了过去,可赵怀琰只抬手将一侧的剑飞刺过去,红菱便不得不侧开身子去躲,等她再回过神,阿忠的剑已经从她后面狠狠刺入了她的心口。
她当即瞪大眼睛,赵怀琰却只冷淡扫了她一眼,提步离去。
“站住……”红菱咬紧牙关,猛地从阿忠的剑里跑出来,飞快的朝赵怀琰的方向而去。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之前贪恋美色的她了,她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她要吃肉。
阿忠吓了一跳,立即去追,但底下的官兵越来越多,他根本脱不开身。
赵怀琰身份已在城墙上,看着面容痴狂着靠近的人,目光微凉,抬手,便轻巧将人一掌打了下去。
底下食人谷的人看着谷主被打下来,瞬间怔住,却因为这一瞬间的愣怔,很快被那些官兵给制住了。
看着那一抹红色飘落,暗处的人只感兴趣的看着站在城墙最高处如遗世独立般的男人,风吹动他的黑色长袍,随着他散落在身后的长发一同飞舞,冷酷而决绝。这样的男人,合该有掌天下之气势,只可惜,一腔柔情都倾覆在女子身上。
就在他思忖的时候,便见赵怀琰手掌轻动,而后一支暗器迅速朝她飞来。
她勉强躲过,等再回头看,方才那城墙上的人已经消失了。
她转身捡起那暗器来,是一支如菱形的铜钉。
“当真是无情,待女子,一点也不知怜香惜玉。”她说罢,才看着已经被全部拿下的食人谷众人,笑笑,这些乌合之众早些被处置了也好,省得总是出来污染眼睛。
“阁主,您的车马已经准备好了。”后面有人来道。
“嗯。”她娇媚浅笑,原本看起来清纯的五官迅速魅惑起来。
底下的人还记得上一次被她轻巧杀了的人,不敢多看,迅速低下了头。
她笑笑,这才转身上了马车去。
此时番邦的韩萧接到赵怀琰堂而皇之离开的消息时,立即就慌张了。
“无涯先生呢?可还能找到?”他慌张的问道。
“皇儿,你不能总靠外人……”一侧皇后道:“而且那个无涯也不一定真是帮你的,我听闻,当初拿走太后那画卷的人,就是那所谓的无涯夫人。”
“母后,那画卷到底有何机密,你如此费尽心机。”韩萧略带着几分不满道。
刚成为皇太后的皇后想起那画卷,眸光都暗了下来,花白的头发散落了几根。
“那里面的机密,救下番邦也可以。”她说完,韩萧也跟着沉了下来:“如此说来,是无涯利用了我。”
他才说完,很快又有人送了信来,是他期盼已久的无涯的信。
他看到送来的信,已经没了之前那股的欣喜,只冷声问道:“信里说什么?”
“回禀皇上,信上说,番邦若想求一线生机,立即出兵大齐,方是上上之策。”底下的人回道。
“出兵大齐?”他冷笑起来:“现在出兵,我番邦就彻底完了。传信回去,让他要么交出无涯夫人和画卷,要么朕全番邦通缉他!”
底下的人都怔了怔,皇上之前还将这无涯先生奉为上宾,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他看着一侧同样气恼的皇太后,不敢再说,立即去传令了。
此时的长孙玄隐,接到韩萧的回信时,只浅浅一笑。
苦莲还不认识许多字,见他笑了,只问道:“师父,他是答应了?”
“他若是答应了,番邦尚有一线生机。”长孙玄隐笑笑,将传来的信直接放在一侧的烛火上烧了:“如今辛夷意图拉拢北燕,等北燕同意,番邦就成了众矢之的,就算大齐不发兵,北燕为了跟大齐的邦交,也会彻底跟番邦决裂。”
“决裂的话,番邦现在兵强马壮,也不怕吧。”苦莲不解道。
长孙玄隐也耐心,笑笑,道:“如今已经盛夏,等寒秋一过,便是凛冬,那时的番邦又要面对饥荒问题,可能让它打秋风的国度只剩下北燕和大齐,到时候他们要么忍受饥饿,要么进犯,而后被灭国。”
“可是现在发兵攻打大齐,不一样是个死字吗?”苦莲越发不解了。
长孙玄隐摇摇头,只望着窗外那汹涌的河水,笑道:“若是现在发兵,北燕与大齐尚未联合,大齐跟番邦打起来,北燕摇摆之间,番邦再从中挑唆,北燕必然不会再跟大齐联合。”
苦莲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想来那番邦皇帝跟我一样没脑子,都没想到师父的用意。”
“罢了,国运既已注定,便由着他们吧。”说完,才看了看即将燃尽的蜡烛,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苦莲闷头算了算,道:“再过几日便是七夕了……”
长孙玄隐嘴角扬起:“她也该到了。”
“师姐吗?”
“她要躲过辛夷的人,必然会走现在这条路。”他看着这漆黑夜色下,磅礴大雨刚刚下完,只留下雨后的湿润的气味,叫人舒坦。
林锦婳此时一路狂奔,路上也不曾多休息,只想着一路快速回到京城,而且在途中,她也听说了辅政的徐丞相病倒的消息,现在她更加着急,若是还不回去,其他的亲人会遭遇什么。
“主子,前面有小镇,今晚可要歇一歇?”
“不入镇子。”林锦婳直接道。沿途来,她都注意着番邦的动静,可那边却许久不见长孙玄隐的动静,所以她一直小心防范着,就担心长孙玄隐这人会忽然出现。沿途来,她最多让人去镇子上买些必须用品,否则都坚持在镇子外的农家或是驿站休息。
小厮闻言,点点头,很快便安排了人去采买了,只不过附近没有农家,倒是有一个破庙暂时可以休息。
他们几人很快进了破庙去,给林锦婳收拾了个能暂住的地方。
还好如今是七月,因为才下过雨,夜里天气不算闷热。
林锦婳靠在墙角的位置坐着,看着升起的那一堆火,心里的担心始终放不下。不知道酒儿和葡萄现在怎么样,晚上是不是还会做噩梦,嬷嬷们有没有照顾好,酒儿还不是那那么调皮……
她深深呼了口气,正欲睡下,便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而后便见几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走了进来,怀里还搂着个似乎被迷晕过去的女子。
几人进来后,瞥见就林锦婳一人坐在墙角的位置,顿了顿,嘿嘿笑了起来:“这儿还有老男人。”
林锦婳眉梢微挑,他们是看到自己的白头发,所以认为自己是个男人吗?
她没出声,那些人却以为他不敢出声,上前便粗鲁道:“喂,你滚出去,这里是我们的了。”
“我先来的。”林锦婳声音微哑着,这一路她自己调配了不少的解药,嗓子已经快恢复了。
“我管你是不是先来的,要你滚出去就滚出去。”那人说完,还跟身后的人笑:“这老男人怕是活腻了。”
“怕是老糊涂了吧。”那些人哄堂大笑起来,林锦婳却只镇定的抬头看他们:“我没糊涂,我先来的,可以让你们住另一边,但我不滚出去。”
那些人这才看清她的脸,脸上的疤痕若隐若现,但却已经遮掩不住她明艳的五官和那双璀璨若星的眸子了。
众人怔住,嘀咕道:“不是个老男人……”
“是个漂亮的小男人,咱们今儿晚上不愁共用一个女人了……”
话落,又是一阵哄笑,林锦婳嘴角淡漠勾起,瞥了眼被他们扔在另一个角落的小小身影:“那女子是你们掳来的?”
几个男人讽刺看着他:“怎么,你还要英雄救美?我可告诉你,这女人是我们花了一文钱买了的……”
又是一阵大笑,林锦婳却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那几个人一瞧,还讽刺道:“叹什么气,很快你也会是如此了。说不定你把爷们儿几个伺候舒服了,那女人还能给你爽……”
“杀了。”
林锦婳淡淡道。
几个男人还没听清,刚皱起眉头打算把看起来瘦弱的林锦婳给拎起来,暗处的护卫已经杀了出来。
那几个男人看到明晃晃的刀架在了脖子上时,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人是个惹不得的主。
他们连忙求饶:“大爷开恩啊,是我们有眼无珠,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就饶了我么这一次吧……”
林锦婳只淡漠看了他们一眼,身后的护卫会意,很快便上前将几人擒住,拉出去处置了。
等男人们都被抓走后,地上的那小女子才轻颤起来。
林锦婳看着她的模样,总是要多想想自己的酒儿。
她柔了声调,轻声道:“别怕,今晚过后,明日我遣人送你回家。”
“多谢公子。”那女子从地上爬起来,小跑着过来给林锦婳行过礼后,猛地一抬头,嘴角便勾起了笑意,迷药已经在林锦婳面上撒开了。
林锦婳目光冰寒的看着她,可这药似乎专门针对她的,即便她每日都会服用解毒丸,却对这药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她不甘心的握紧拳头,终究是倒了下去。
那女子看了眼她已经握在手心的药粉,笑起来,反应倒是快,可终究是慢了一步。
再次醒来,林锦婳鼻尖萦绕着食物的香气,等再清醒一些,便是钻入鼻尖的肉包子香气,甜甜的,带着食物的芬芳。
她勉强坐起身来,才发现周围陈设十分古朴简陋,仿若之前住过的农家小院一般。
还不等她开口,外面便传来几个孩子的欢笑声。
“夫人醒了!”
有人发现了她,欢喜笑起来。
林锦婳看着很快靠近的几个孩子,有些懵,之前她不是被人迷晕了吗?
“夫人醒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林锦婳面色却笑着走猛地一沉,那女子了进来,盈盈给她福了礼才道:“姑娘别担心,这儿是我家,这是我的弟弟妹妹们,姑娘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这里是哪里?长孙玄隐呢?”她一猜便知肯定是他捣鬼,除了他,谁还能做主专门针对自己的药。
“主子还有事,等迟些才会过来见您,不过您放心,在这儿很安全。”那女子笑笑,才跟底下那三个孩子道:“好生照顾夫人。”
“是!”孩子们清脆的应下。
女子放下早膳,很快便离开了,那几个孩子们这才一个个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林锦婳,叽叽喳喳的要跟她说话。
林锦婳看着他们单纯的脸,手心微紧,长孙玄隐要做什么,拿无辜孩子的性命来绊住自己吗?
可她之前明明只差两个城池就要到京城了!
她垂眸望着那几个孩子,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豫州啊。”
“豫州?”
林锦婳惊愕,豫州不就挨着京城么,之前她还未曾到豫州呢,长孙玄隐到底要做什么!
“夫人,您快吃饭吧,您都昏迷三天了。”其中一个扎着两个圆髻的小丫头笑眯眯道。
林锦婳看了眼放在一侧的粥和包子,看着他们眼馋的样子,只留了碗粥,把包子都分给了他们,才换了衣裳起了身。
不过这次她就算出门,好似都没人拦着她了。
她走出这座屋子,跟着她的唯有之前那三个孩子。
“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先生说,夫人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若是把夫人看丢了,就把我扔去河里喂大鱼。”几个孩子以为这只是个笑话,说完便互相笑了起来,林锦婳的心却寒了。长孙玄隐此人不但心机深,而且狠,自己的亲人也能说杀就杀,更何况这几个孩子?
不过既然到了豫州,那她便想办法联系上在京城的人就是。
她又往前走了一段,之前那小丫头忽然牵住她的手高兴的指向前面一个医馆笑起来:“先生在医馆呢,夫人,我们去看先生吧。”说完,拉着她便小跑着往前去了。
等林锦婳赶到时,长孙玄隐果真在里面,依旧是一身墨色的长衫,长发散在身后,温润如玉的面庞上是浅浅的笑意。他手里好似刚替人缠完绷带,又开了药方,苦莲就在一盘替人称药。
外面来看病的人排成了长队,众人瞧见她来,连忙朝她问好:“夫人来了。”
长孙玄隐也浅浅看着林锦婳笑,如今她换上朴素的梨花白长衫,好似也格外的好看。
“来了,先坐会儿,我看完这几个病人,就与你回家。”
“你到底要做什么?”林锦婳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做这些。
长孙玄隐依旧温柔的笑:“等回去我再跟你说。”
“夫人坐吧。”很快有乡民替她搬了凳子来,笑道:“无涯先生真是个好人呢,夫人您一看也是温柔知礼的,真是好福气呢。”
“对啊对啊,无涯先生真是个大善人,免费看病还免费施药。”
众人纷纷面带感激的说着,没多会儿,还有妇人亲自提了一篮子的土鸡蛋和老母鸡来,死活要送给长孙玄隐,苦莲似乎早已见惯了这等场景,熟练的便收下了,顺带还了她两包药。
林锦婳不解的看着这一切,仿佛这镇子都是与世隔绝一般,仿佛长孙玄隐也变了个人。
她不知道长孙玄隐做这一切的目的,但似乎明白他为何能放心让自己出门了,因为全镇的人都会帮他看住自己,全镇的人,都不会让自己轻易离开。
“小香!”
一道轻呼传来,林锦婳这才回过神,发现方才牵着自己的小女孩蓦地晕了过去,面色惨白,浑身抽搐。
她正要俯身去查看,长孙玄隐便已走了过来,亲自将那孩子抱在了怀里,浅笑着跟林锦婳道:“我来,你休息。”说完,便抱着孩子往里去了。
林锦婳皱眉,旁边跟来的两个小男孩便哭了起来:“还好先生在,不然小香这条命不知道要丢多少回了。”
“他来这里很久了吗?”
“好几年了,不过每年只来住几日就走了,这次回来,先生说夫人您也来了,就再也不走了。”其中一个略瘦些的男孩道,他叫小武,另一个胖些的叫小文。
“好几年了……”林锦婳看着这里一脸淳朴表情的人,心微微沉了下去。如此说来,长孙玄隐很久之前便已经准备下这个据点了吧,很久之前,他便料到了今日么?
小文也跟着点头:“对啊,先生每年都送不少的药来。我们这个小镇虽然挨着京城,可镇子里常年闹灾病,官府不管,后来先生来了后,这镇子的人才终于得了安宁,而且先生医术极好,有他在,我们这些人才活到了今日。”
林锦婳看了眼一脸崇拜的小文小武,眸色淡漠。既然如此,那辛夷知不知道这个地方?如今自己虽然假死,但长孙玄隐却没有,她会不会循着长孙玄隐的踪迹找到这里来?
她一面想着,一面在这个镇子上转了一圈,可里里外外看过后,才发现这镇子上的确仿若跟外界隔绝了一般,连官府也没有,大家心里的官就是长孙玄隐,她想要传个什么话出去,那些人都说要先回禀过长孙玄隐。
现在的情况,比在当初那有食人谷的森林还让人绝望。
她回到暂住的地方后,才疲惫的在廊下坐着了。
之前那将自己迷晕的女子此时也走了过来,给她端了一盅凉茶,轻笑:“夫人有何不满呢?无涯先生这样完美。”
林锦婳看着她眼底深深的崇拜,浅笑:“我若说他杀人不眨眼,你们也不信的吧。”
“信,我信。”女子轻笑,却是更深的信任和喜欢:“即便如此,无涯先生还是无涯先生,不会有任何改变。夫人,你当真是世上最幸运的女子了,能得先生眷顾,你此生该无憾才是。”
“你怎知世上没有更好的男子?”
“好又如何,始终不敌先生。”
林锦婳闻言,终是不再跟她辩驳,只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素馨,先生给我取的名字。”她笑起来,眼底溢出的都是幸福。
她看着林锦婳,屈膝行了礼,才笑道:“夫人放心,素馨虽爱慕先生,却绝不会伤害夫人,只要夫人不背叛先生就是。”说罢,直接转身离去。
林锦婳看了眼她端来的凉茶,昏黄的茶水中映照出她如今的容貌,红色的疤痕消退,白发依旧是白发。
温热的风吹过,绿叶沙沙作响,反倒是这屋里养着的一只白色小猫跃了过来,安稳的去蜷在她膝上。
她看着这猫,心思淡淡,若是全镇子的人都看着自己,那她是不是只有杀了长孙玄隐才能离开?
“在想如何杀我?”
温柔的声音传来,林锦婳抬眼,便看到他常挂在嘴角的笑意,辨不出他的心思。
林锦婳嘴角讽刺勾起:“不要告诉我,你迟迟不杀我,只要抓着我,是因为爱上了我。”
长孙玄隐淡淡垂在长袖里的手微微一紧,风吹动树荫,细碎的阳光落在她身上,那扬着小脸的倨傲模样,当真是好看极了。
他没回应,林锦婳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闷堵的很,干脆起了身打算避开他,却听他道:“想知道孩子如何吗?”
林锦婳身形一顿,便又听他道:“太子由辛夷养在身边,很乖巧听话。公主虽然顽皮,但也是公主,辛夷已然成为你,再调皮,那也是亲生的女儿,不会下毒手。”
林锦婳眼眶微微一湿:“当真?”
“当真。”说完,长孙玄隐便拿出卷画来:“宫里的画师所画的,你要看看吗?”
林锦婳转过身来,看着那卷画,上前打开,便见两个孩子娇憨可爱的模样跃然纸上。酒儿穿着她最喜欢的粉色的小裙子,扬着胖嘟嘟的小脸正在扑蝴蝶,葡萄则是笑眯眯的跟在一侧看着。
林锦婳心里的思念倾泻而出,终是忍不住倚在廊柱边泪如雨下。
长孙祁烨就这样看着,看着她微微颤动的肩,想上前拥她在怀里,可终究是没动。
风儿温柔,吹进他的心里,卷起他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
等到夕阳西垂时,林锦婳才终于能平静的跟长孙玄隐坐在一起说话了。
凉亭旁靠着竹林,清脆的竹叶偶尔飘落,伴着傍晚的清风和烧红了半边天的红霞,别样的惬意和好看。
林锦婳看着面前温润的男人,终是问道:“你要如何才肯放我走?”
“一个月。”这次长孙玄隐没再如以前一般,告诉她必须等辛夷跟赵怀琰生下孩子。他抬眼看着面前的人,温柔浅笑:“留在我身边一个月,安安心心做我的夫人,一个月后,我便会送你回宫。”
林锦婳皱眉:“我凭什么信你?”
“因为师父他……”苦莲才要开口,便被长孙玄隐拦住了。
他只看着林锦婳,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玉瓶来,玉瓶里装着林锦婳从那之前番邦太后给的画轴里拿出来的东西。
他轻笑:“蛊母养到能用,刚好还有一个月时间。若是一个月后我没放你走,你可以用此虫驭百蛊,杀我。”
林锦婳皱眉看他:“这一个月内,我不希望孩子们出事!”
“赵怀琰很快就要回宫了。”他轻轻一笑。
林锦婳面色沉沉,到底是接过了那药瓶。
长孙玄隐看她答应了,笑容这才慢慢大了起来,轻声道:“今日你也乏了,去歇着吧。”
林锦婳看了眼一侧欲言又止的苦莲,淡漠起了身,看着长孙玄隐半晌,到底没再出声,提步便走了。
等她一走,苦莲才终于忍不住哽咽道:“师父,您何不告诉她真相,您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她还如此……”
“我活不了多久,与她何干呢?”长孙玄隐笑着,浑身都带着一股温柔的气息。
“可是……”
“消息传给辛夷了?”他又道。
苦莲咬牙,终是不甘心的点点头,长孙玄隐却只是站了起来,笑着揉揉他的脑袋,道:“你也乏了,早些去歇着吧。”
“那师父去哪里?”
“让人温了酒来,再叫人散了喜糖下去,今日师父很高兴。”他笑着道。
苦莲看他这样子,终是长长叹了口气。
他不懂,师父为何要如此,可只要师父高兴,他什么都愿意做。
消息很快传到皇宫。
梅儿看着沉默闭着眼睛坐了许久的辛夷,终于是忍不住道:“娘娘,谷主让您离开皇宫,是为什么啊?”
“因为他已经不打算帮我了。”辛夷缓缓睁开眼睛,浅笑:“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已经全部准备妥当,不过娘娘,您当真要用这个法子逼皇上回来吗?”梅儿有些担心,若是皇上已经发现了娘娘的真实身份,回来反而不是件好事。
“难道要让他找到师兄吗?以怀琰的能力,不出十日就能找到他的所在,即便他自认为那位置隐僻极了,可也不过是在区区豫州。当初在番邦那密林里也能被找到,更何况这里。”辛夷淡淡说完,看了眼梅儿:“你是在怜惜他们吗?”
“奴婢不敢,只是太子年纪尚小,奴婢担心一个不妥当,太子就真的毁了……”
“有我在,不会毁的,太子是本宫的亲儿子,本宫怎么会让他毁了了?”辛夷笑着说完,擦问道:“徐昭昭母女已经召入宫里了?”
“现在安置在偏殿里,等候您召见。”
“让他们安心住着,先把徐程青和碍眼的墨雪办了。”辛夷道。
梅儿立即应下,又见辛夷起了身,不解道:“娘娘,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辛夷浅笑看着前方黑夜:“既然皇上要回了,江太妃的太后之位自然也要复了,还有北燕的公主,也该过来和亲了。”
她慢慢走入夜色中,梅儿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那股隐隐不安的感觉才终于传了来,如今谷主居然不管了,那是说明谷主大限将至了吧。一旦谷主殁,娘娘这儿只怕也撑不久了。”
当夜,徐府便涌入了官兵,以有人亲眼目的徐程青滥杀无辜的罪名,将他捉拿回了大理寺。
墨雪知道事情有变,打算立即离开,可才出门,一群官兵便已经围了过来。
“皇后娘娘有令,叛贼墨雪,杀无赦!”说完,一群人便冲了上来,墨雪提剑便杀了出去,可这些人明显不是普通的官兵,而是武功高强的高手。
她越来越吃力,眼看着今日是逃走无望了,忽然见到一匹快马冲了过来,在墨雪还未反应过来时,朝她伸出了手。
墨雪看着马上蒙面的女子,还不等反应过来,她便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她瞬间反应过来,也不多问,很快击退旁边的人后,抓着她的手翻身上马,一道往城外而去。
“公主,你怎么会来?”墨雪问她。
“程青叫我来的,朗月寒安排了人在城外接应。”宝珠虽然是第一次知道他们的事,但莫名的兴奋冲了上来。
墨雪还未问完,宝珠出了城后便脱下了黑衣又进城了,今晚有行动,她可不能耽搁了。
朗月寒现在已经重新潜到了皇宫内,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假皇后对徐家动手放松警惕时的机会,今日他总算等到了。
因为徐家人已经在宫里,辛夷的确放松了不少,也没料到人都被她换了个遍的宫里还有大量赵怀琰的人。
墨花被锁在水牢中,瞧见有人过来时,只以为是送饭的。
她已经被喂了哑药,发不出声音,便头也没抬,直到来人提剑砍断了她的锁链,她才终于抬头,而后便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高禀和常青扮做护卫也已经接到了墨风和墨月,以高禀禁卫军的名头,想要收买几个太监抬出人来还是不难的,只不过今夜的行动,他们务必同时进行,且一次成功。
酒儿还在睡梦中呢,半梦半醒的时候,被声响吵醒,本来嘴巴一瘪就要哭起来,可看到来人,眨眨眼,哭声都收了起来。
“快走。”
朗月寒看着墨花还在擦眼泪,忙道。
墨花点点头,很快抱起酒儿悄悄往外而去。
今儿能带走酒儿,却带不走葡萄了,因为他被安置在辛夷的宫里,朗月寒曾去过一次,哪里的防守比任何地方都要严。
出宫的路也是提前安排好的,沿途巡逻的宫女太监都是赵怀琰的人,出宫门的侍卫是高禀打点好的,所以从潜入到出宫,半个时辰就解决了,等辛夷回过神来,人早已出了城。
第二天一早,宫里便爆发出消息来,说太子忽然重病,遍寻天下良医。
赵怀琰此时已经追查到了长孙玄隐的踪迹,可等阿忠传来葡萄的消息和徐家的消息时,他才停住了脚步。
“皇上,您还是赶快回宫吧。”阿忠在一侧劝道。
“查到长孙玄隐在豫州?”
“是,可到了豫州后,线索便断了,八成就在豫州。属下不敢通知各官员去查,可若是靠我们的人去查,少则三五日,多则半个月。”阿忠担心看着他道。
赵怀琰面色冷沉:“尽快查。”
“那属下安排您回宫……”
赵怀琰沉凝半晌,终是没有出声。
林锦婳现在还不知道葡萄生病的消息,或是说,她在这个地方,根本听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但她现在有更紧要的事要办。
“小香,你说夜里总看到有人往先生房里去?”林锦婳瞧着已经恢复正常正拿着绢布绣花的小香道
“对,还是不同的人呢,好似听说什么什么人在筹备什么……”
“没听清吗?”林锦婳道。如此说来,长孙玄隐还有别的准备了?
小香认真想了想,摇摇头:“我没听清,不过其中有个人是先生的朋友,曾经也来过两次,生的很好看呢。”
林锦婳看她专心致志绣花的模样,到底没再多问,但就小香说的这些,她确定长孙玄隐一定还有什么计划。
素馨在转角的位置,看着林锦婳跟小香说话,面色沉沉,终是转身而去,跟长孙玄隐禀告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打搅她吗?只要在这镇子里,想做什么都可以。”
“但是先生,她明显是处心积虑的要逃走,而且您在准备的事,她似乎也察觉了……”素馨急切道。
长孙玄隐却只淡淡笑看了她一眼,才道:“那个计划,她总要知道的,不妨事。”
“可是……”
“没有可是,退下吧。”长孙玄隐说完,才看了眼一侧的苦莲,苦莲会意,将他胳膊上的银针全部取了下来。
他看看已经控制不住的毒,笑容淡了些,终究,是熬不过这一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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