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世界

    
    “啪！“楼梯间的灯亮起，接着是踢踏踢踏的上楼梯脚步声。
    一位女人背着一个打着补丁的布包，扶着楼梯把手，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上楼层。
    她的五官显示她大概是中年年纪，可皮肤却枯黄如老妪，让整个人看起来分外憔悴。
    踩在这层楼的平地后，她低下身子喘了口气，习惯性地朝着放在楼道一边的大垃圾桶走去，半只身子都钻了进去，不多久手里抓出一堆扔在里头的寻人启事。
    “嗯？”她眼神有些困惑，表情有些糊涂，可还是拉开包把这些废纸收了进去。
    从她失去了丈夫之后，这个癖好就突然而然出现了，到今天也二十多年了。
    打开楼梯间的门，便离她要去的地方近了。女人走进通亮宽阔的楼道大厅，伸手撕下印在余光里，两座电梯之间墙上贴着的同一份寻人启事，沿着熟悉的路线走到一座门外。
    “琳琳！琳琳！”女人带着充满母爱的口吻呼唤着里面的人。
    里面住着女人的孩子，尽管法院判定两人断绝关系，并给了她限制令，但她从来没有理睬过。
    只是见自己的孩子而已，犯什么罪了？
    “咚咚咚！咚咚咚！”
    “琳琳，开开门。”女人敲着门，一下一下地加重着力道，脸上的神色渐渐有些烦躁。
    没有任何回应。
    她有些生气，因为她知道里面的人已经回来了，刚才她在车库里见到了自己孩子的轿车。
    她越来越急躁，到了后来，枯瘦的手掌握成拳头，狠狠往房门一砸。房门被砸开了，原来这扇门并没关上，只是虚掩。
    女人惊喜的心情还未通过表情显露，从房间里头钻出的冰寒气息就让她打了个哆嗦。
    “琳琳，明天我给你带件毛衣啊。”她朝着里头喊道，然后推开了门，脚步迈了进去。
    “别冻坏了。”女人嘀咕了一声，接着脚下一滑，慌乱地把手按在玄关两边的墙面和柜子上，低头看去，昏暗的光线中，依稀可见玄关的大理石上覆盖着一层不知厚度的冰，一只生满白霜的瓶子倾倒在一旁。
    她摸索着打开灯，将房间照亮后，发现整座屋子都已经结上了白色细小的冰粒。
    女人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朝里头走，每走一步，充斥在房间的寒气就强烈一分，她的牙关不受控制地打颤着，忍耐着逃走的冲动于几步后转身，发现一具肥胖的身躯趴倒在客厅通往卧室的通道上，一动不动。白霜已经完全把他包裹在内，寒气正以他为中心朝着四处蔓延。
    “琳琳，怎么睡在这了？”女人有些迷惑地道，语气间还有几丝责怪。
    这并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一边浑身打着摆子，她一边走近她的孩子，低下身子，张开双臂想抱起他将他翻面，刚要接触到时，突觉腰间一痛，眼前便是一黑，失去了知觉。
    “真够冷的。”一个男子出现在寒冷的客厅里，把手里握着的麻醉枪重新收回腰间。
    他身着正装，黑色的西装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紧身，领口处，蓝黄条纹的领带勒在他的脖子上，一边的上衣口袋上绣着白色的六芒星符号，脸上是一张盖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皱在一起眼睛的面具。
    他目光下移，见衣服上飞快地已经结出了一层霜，伸出手掌在上衣上的符号处拍了拍，感觉到一股暖意从衣服上传入到身体，驱散了满身的寒意，这才把眼角稍微舒展。
    “去把东西收回来。”他脑袋左右转着，观察了一会环境，开口说道。
    在他身后，一个与他装束相似的男人出现，正在折叠一件深棕色的斗篷，闻言嘀咕了一句：“怎么又是我？”
    “现在的实习生啊真是一个不如一个了，哪来的那么多问题快去！”男人先是摇头感慨，接着语带不满地催促身后人。
    “哦”那个实习生有些委屈地应了声，把叠了一半的斗篷夹在腰间，向着晕倒的女人走去，伏低身子，伸手在女人后背上按了按，眉头稍微一皱，随即把刺入女人腰间的麻醉剂取下。
    他刚要站起离开，脑海里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整个人还是停住了。
    “她接下来怎么处理？”
    “这还用我教么？现在你们这些新来的连培训手册也不背了？”男人听着实习生的问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讶异道。
    “我是说她。”实习生指指一旁的老人，“还是清除记忆么？我刚才感知了一下，她的身体状态很不好，我怕她承受不了药剂的副作用。“
    “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男人摇了摇头，指向在女人边上趴着的，没有知觉的男人，“我们的任务就是把他带回组织，‘外化’这么严重的人，会是那些疯子最好的‘材料’。”
    “可是毕竟是个普通人。”他显然没有说服实习生。
    “手册上也说了，我们是拯救世界的组织，组织的成员严禁伤害普通人。”
    “拯救世界？不伤害普通人？”男人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仿佛在嘲笑面前人，“你信么？”
    他走到实习生面前，俯视着坐在地上的眼前人，看着这位后辈脸上并不笃定的神情，笑意更浓了。
    “这才对啊，我们的口号只能听，只能念，可千万不要信，你跟着我时间也不短了，我可从来没想到你的想法居然那么天真。”
    “这样不对吗？”实习生抬头问道。
    “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的话”他点点实习生上衣绣着的符号，“可惜你不是，所以赶紧把这些天真幼稚的思维清理掉。”
    “曾经的头儿告诉过我一句话，’有些牺牲，是不可避免的‘。”他回忆着过往的事，脸上神色并未怎么改变，依然讽刺地笑着。
    “可是我看那些报告上”
    “报告？”他偏了偏头，有些不屑，“如果你是说那些令人作呕的虚伪句子，那我告诉你，回去后你也要写的。”
    “我明白了。”实习生点点头，把曾经看到的那些事迹赶出脑海，“那要用掉一个‘战损配给’么？”
    “你还是没明白。”男人有些不耐烦了，“因为这个女人用掉一个’配给‘？别跟我开玩笑了。我说的明白一点，只要你写报告时不要写这个女人是一个普通人就行了。”
    “可’委员会‘不会查么？”
    “查？你可把那群脑满肠肥的家伙想得太高尚了。”他满嘴不屑，显然对组织里的一些官员早已心有不满，“你报告写得好看一点，他们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可从没见到那些’长官‘从他们的高级沙发上站起来过。”
    “好了，不说废话。”他经过实习生身边，“我把这胖子装进’魂柩‘里，你就在这边给她打针，注意剂量。做好之后，你就自己先离开吧，后面的事就不用参与了。”
    说完，他从西裤两边的口袋里拿出两只黑色皮质手套，一只只套在双手上，弯腰抓着无知觉的男人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朝卧室走去。
    “他会怎样”他听见身后的实习生问道，显然，这位后辈并不太了解这个肥胖男人之后的命运。
    男人没有回答他，拉开了卧室门，走进后把门关上，隔绝了空间。
    会怎样？
    他很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会把这个男人送去一间精神病院，组织的科学家们会在那里等待他和这个他们需要的研究材料。这是完全公开的，组织里人人都知道的流程。
    可之后的事，就只有像他这样的老人才知晓了。那是漆黑无光的暗面。
    他过去的长官曾经按着他的头撑着他的眼皮逼他看过那个情景：科学家们等待’材料‘完全外化后，会把已经疯掉的人固定在解剖台上，剖开’材料‘的肚子，拿着玻璃容器一刻不停地装那些与普通人不同的粘稠的血液，倒进手术室墙上特制的长条盛器。最后，等’材料‘的血流干了，停止了无用挣扎，他们就会把他身体里的器官一个个切下来，撞进倒满福尔马林的培养皿
    男人深吸一口气，在胃里翻腾的呕吐感越来越剧烈时及时中断了回忆。
    “干活吧。”他对自己轻声说道，把肥胖的身躯往卧室床上一扔，另只手伸进上衣口袋，拿出一个形状为长方体的黑色物事，蹲下放在一旁较为空荡的地板上，退后几步，按下卧室灯的开关。
    卧室被照亮后又等了一会，只见长方体渐渐变大，显露出完整的样子。
    这是一副通体漆黑的棺材，只有上头的木板上嵌着一个如同水晶般的圆球。
    男人上前推开棺材板，接着重新抬起肥胖男人的身体费力地塞进棺材里露出的空间中。
    合上后，他默然地站立了一会，向着里面的男人鞠了个躬。
    “不好意思额？”他的眉毛皱起，只见棺材板嵌着的水晶圆球亮起，闪烁了四下，一下是红光，剩下的都是紫光。
    “有猎手在他的梦境里？”这个情况出乎了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