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意外遇到了马潇潇的妈妈,几年不见,苍老的几乎认不出来。以前总是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女人,此时,满目的沧桑、憔悴,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稀疏灰白的头发零乱地爬在头上,面容蜡黄,背还有点驼。手里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块蛋糕和一些水果。好几年前的衣服宽宽松松套在身上,旧款式的皮鞋灰不拉几,走起路来完全没有以前矫健,拖拖拉拉,好像连脚都抬不起来,鞋拖着地,步履艰难。/p
穆童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完全没想到强势跋扈,不可一世、自命不凡的女人,尽然寒酸落魄到如此地步。/p
马潇潇眼疾手快躲瘟神似的躲了起来。/p
穆童佳硬着头皮和她打招呼。“阿姨,你还认识我吗?我是佳佳。”心里涌上一股酸涩,眼睛里像撒了一把盐。/p
她眼神空洞,目光痴呆看了她好半天,大概是认出来了,一丝喜悦从眼角挤出,挤进了大纹小痕里,说:“是佳佳呀……我们潇潇好吗?”/p
“阿姨,她挺好的,您还好吧……”/p
“挺好,就好,挺好就好……”她脸上挂着无奈且喜色的表情,嘴里喃喃着走了。/p
马潇潇发狠地砸着沙发上的靠垫,吼道:“她不是心狠吗?她不是喜欢虐待我吗?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还以为她是白雪公主的后妈,永远长生不老呢……”/p
“老大,原谅她吧,看她现在多可怜呀。”穆童佳不识时务地劝道。/p
“她可怜?天大的笑话!恶魔突然变天使了?她在伪装!伪装成弱者博得别人的同情,我宁愿把自己那点可怜的同情心施舍给街上的流浪猫、流浪狗,也决不施舍给她。”她愤怒怨恨地咆哮,眼睛里却有片湿润的东西在涌动,倔强地强忍着最后的强硬和无情。/p
那个极其歹毒、心肠奇硬的女人没有一点人味,她今天的下场就是善恶因果,轮回报应。/p
马潇潇本该幸灾乐祸老天终于惩罚了她,可今天的她和过去的她轮换着在她眼前上演,心里被说不出来的滋味挤到要暴。让她魂不守舍,坐立不安。/p
穆童佳偷偷看过她几次,每次都给她买一些吃的喝的,生活用品。她不敢让马潇潇知道,怕她骂她,做人没有原则、没有底线。/p
过了一段时间,穆童佳接到她的电话:“佳佳,明天带着潇潇回家来吧,我有一些话要对她说。”/p
“阿姨,好的,我一定带她回去。”穆童佳满口答应。/p
马潇潇匪夷所思地盯着她:“她怎么会有你的手机号?”/p
“……她想找到你,会没有办法?”/p
马潇潇不肯低头、妥协,拒绝去见她。以前她恨之入骨,可现在仇恨里还夹杂着一些说不清的情感。/p
穆童佳好说歹说,用快二十年的友谊来威胁,就差跪地哀求,才绑架式把极不情愿的马潇潇推进了很多年不曾进过的家门。/p
家里没有任何变化,一股阴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让人不寒而栗。穆童佳猜测,这个家里风水不好才导致母女反目。/p
憔悴、衰老是对这个女人最大的打击,她身上的自信和与命运抗争的棱角,已经让现实打磨成一块任由风雨冲刷的卵石。她只是一堆平凡的沙土,非得要垒起一座城堡,这就是自不量力的下场。/p
在她身上充分体现了岁月的无情,时间的残忍,现实的无奈。/p
她完全没有了精气神,像一具只会呼吸的死尸,说话好像都吃力。却硬撑着给她们做了一桌子的菜。/p
马潇潇随她,会做一手好菜。可是她的菜没有留住男人的胃,更没有留住男人的心,一辈子不甘认命,奋力反击不堪的命运,最后把自己折腾的伤痕累累,遍体鳞伤,还落得众叛亲离。/p
马潇潇沉默无语,埋头吃饭,连个仇恨的眼神都不屑给她,冷漠是对她最大的报复。这里留给她的只有痛苦不堪的回忆,她恨这个家如同恨她一样。当她需要她亲近和爱的时候,她却恶毒地百般虐待她,她现在完全独立了,她却假惺惺地装起了慈母来讨好她。可惜她对她的伤害刻骨铭心,这么多年,她一直用恨支撑着自己。/p
穆童佳打破尴尬的气氛,和她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p
“你还有家里的钥匙吗?”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看着马潇潇。/p
“嗯。”马潇潇从鼻子里发出点极度不屑的声响。/p
“我最近要去趟新疆,顺便在那里住一段时间,卧室的抽屉里有几个存折,密码是你的生日,如果需要钱,也许能派上用场。书柜里还有一些我没有完成的文稿,你可以加工加工,发表了吧。”说完,她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尴尬和无助。/p
马潇潇鄙视地皱了皱眉头,眉宇间掠过一层强烈的愤恨。这个女人改套路了,打起了感情牌,严刑逼供改成了糖衣炮弹。可是,她就是饿死也不接受她的嗟来之食。决不给她补偿和心安的机会,让她把忏悔带进坟墓,到地狱去追悔吧。/p
“阿姨,你要去多久?”穆童佳急忙问道。/p
“不知道,也许一年,也许再也不回来了。”她凄楚地望了一眼无动于衷的马潇潇,眼眸里装着前所未有的不舍和柔情。/p
穆童佳曾寻找世界上最毒的毒药发誓要药死这个歹毒的女人,可对无助的她却有了恻隐怜悯之心,彻底放下了对她的憎恨。/p
“那边有什么亲戚朋友吗?”穆童佳问道。/p
“有一些大学的同学,我主要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搞创作。”眼角处偷偷观察马潇潇的反应,继而失望爬上了眉头,难藏满脸的尴尬。/p
“这里也安静,并没有人打扰你。”/p
“不一样,有的人去了西藏才有灵感,有的人去大漠才有灵感,我想去新疆找找灵感,年轻的时候,我去那里体现过生活,有一些熟人。”她眼睛红红,声音低沉,透着几许无奈和绝望。/p
“可是,这么多年不联系了,你未必能找到他们。”/p
“没关系,我们一直都联系。”/p
穆童佳拉拉马潇潇的衣服,想让她挽留她,也许她妈妈正等着她的挽留。可是她一直没有说话,更没有多看她一眼。/p
她妈妈一口没吃,看着她们吃,眼眸里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满足,尤其是看马潇潇时,满目的歉意和不安,让穆童佳心里像堵了一块千斤巨石,几次差点忍不住流下眼泪。/p
马潇潇又恨的捶胸顿足:“她永远不把我放在眼里,这里有她的女儿,却跑到新疆去找什么狗屁的熟人,谁知道她是不是又去找什么小白脸了。”/p
“老大,不管怎么说,她是你妈妈。”/p
“她当我女儿了吗?她是怎么虐待我的,我也应该那样虐待虐待她,让她也知道什么是痛苦?什么叫生不如死?什么叫家如地狱?……我同意她生下我了吗?她是为了自己才生下了我,可是却让我承担她所犯下的错。她根本不配做母亲,连个女人都不配。动物都知道舔犊之情,可是她呢……”马潇潇愤怒地一跃跳在地上,大声吼着,吐沫四处飞溅。/p
“那都过去了,她已经得到惩罚,你就放过她吧。”穆童佳怯怯劝道。/p
“能过去吗?我晚上做梦都是梦到她在掐我,打我,骂我……休想让我原谅她!老天终于开眼了,这就是作恶多端的下场,让她尝尝孤独终老的滋味……”马潇潇强忍已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仿佛陈年的伤疤忽然间被人再次揭开,一股子灼痛漫延全身,渗透每个毛孔,连流出的泪水都像刀一样剜得她心痛。/p
穆童佳无奈不敢再说什么,这对母女结怨太深,心中的结轻易打不开,只能让时间慢慢消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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