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牙爷儿俩的事儿经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的捉议下给敲定下来了,最终人们还是依着陈二嫂子的意思,由公家派人轮流伺候,派上谁去这天生产队给记工八分,但不能稀里糊涂地应付一天就算完事儿,赵大牙爷儿俩住的地方要得收拾,有换洗下来的脏衣裳得像模像样地给洗干净了。
也就是趁着这个工夫,陈二哥把从晌午从卧龙寨拽过来的表兄弟拉到了会场上,嚷着借这个机会要表兄弟给老少爷们儿们念一念老刘奶奶留下来的那个本本儿。
马老二瞅了瞅天色,这个时候整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不下地干活,咋的都觉得有些不务正业了。
老少爷们儿们见马老二好像心里不大乐意,纷纷说念念就念念吧,权当前些年那样生产队组织学习了,说不定经这么一学习,老少爷们儿们的心里就有叫做啥子的觉悟了。
老会计和赵长脸见老少爷们儿们有这个心气儿,跟马老二一商量,就趁着这个机会给大伙儿念念吧,反正就这几天要给老刘奶奶烧五七纸立碑了,咋的也得让那些心里有些不服气的人服气了。再说,说不准也真的会像老少爷们们说的那样,这么一学习,老少爷们儿们心里敞亮了,以后邻里邻舍的相处,会有个不一样的说道了。老少爷们儿们心里敞亮了,干劲儿也可能会不一样,大伙儿的干劲儿给鼓动起来了,也不在乎今儿这一个晚晌,以后老少爷们儿们真的能跟老刘奶奶学着,也不需要干部多操心了。
马老二又觉得老会计和赵长脸说的有理儿,牙一咬心一横,就让陈二哥的表兄弟给大伙儿念念老刘奶奶留下的那个本本吧。
“老少爷们儿们都不要吵嚷,今儿咱们就趁着这个机会,把老刘奶奶留下的这个本本念给大家听听。咱们这个村子里也没有啥子肚子里有墨水的人,今儿咱从卧龙寨请了个肚子里有字儿的文化人给大伙儿念,大伙儿都得用心听了,看看老刘奶奶人家是啥样的一个英雄,咱们跟老刘奶奶比着还差多远。”老会计见马老二答应了趁着这个时候让陈二哥的表兄弟给大伙儿念老刘奶奶留下的那个本本,马上就对着周围的老少爷们儿们说了话,“老刘奶奶这个本本,我现在走一步带一步,得空儿就看看。人家老刘奶奶就是个英雄,咱不赞成不行。等会儿大伙儿听了老刘奶奶的这些事儿,就能心里明白。还有些人不服气说老刘奶奶的脚小,扛不了枪上不了战场,老刘奶奶经过的那些事儿咱们老爷们儿怕是也比不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裹得很严实的一个包包,然后很小心地把这个包包打开了,打了几层,最后才露出用很干净的一块绸子布包起来的那个本本儿,“我呀,就拿这个当宝贝一样藏在身上。不管啥时候,只要我想到老刘奶奶留下的这个本本儿,我就感到该向她老刘奶奶学着。”
老少爷们儿们给老会计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犯迷糊,到底老刘奶奶留下的那个本本儿上都写的啥了呀,能让老会计这样说话?
“老少爷们儿们,以前咱们倒没在意老刘奶奶,等老刘奶奶走了,咱们才知道老刘奶奶是个英雄。要是咱们能早一天知道老刘奶奶的底细,咱也不能这样待一个英雄,还是一个女英雄。”老会计把手里老刘奶奶留下的那个本本儿向大伙儿晃了几下,样子有些像当年林biao在接见红卫兵时手里拿着《毛zhu席语录》向红卫兵喊“毛zhu席万寿无疆”时一样。
“老会计,先别说了吧,让卧龙寨咱这表兄弟开始给大伙儿念吧。”有人这样向老会计喊了一句,“光你说了,大伙儿也不知道你说的来由。”
“不着急,咱们这就让卧龙寨的表兄弟给咱们念这个老刘奶奶留下来的本本儿。”老会计见有老少爷们儿们对他老是说话不满意了,就把手里的那个本本儿小心地交给站在陈二哥旁边的卧龙寨来的那个表兄弟。
陈二哥的那个表兄弟接过老会计递过去的那个本本儿,很难为情地一手挠着后耳根子。
“你就给大伙儿念念吧,你小时候光着屁股就在这个村子里玩耍,给大伙儿念念还有啥难为情的呀?”陈二哥见表兄弟还有些犯难为,推了一下表兄弟,说。
“俺是蚂蚁尿尿湿不深,肚子里也没啥墨水。”卧龙寨的表兄弟依旧一只手挠着耳朵根子。
“肚子里有点儿墨水就比俺们这些人强多了。俺们这些人真是斗大的字不识一升。”陈二哥又推了一下卧龙寨的表兄弟。
“你就念吧,咋跟个老娘们儿似的还害脸儿呀。又不是让你当着这么多人脱裤子放屁。”豁牙女人跑气漏风地跟这个卧龙寨的表兄弟开了句玩笑,一手捂着豁牙的嘴巴扑哧一笑。
从陈二哥这儿算起来,豁牙女人是卧龙寨这个表兄弟的表嫂子了,自然,表嫂子跟表兄弟没有啥子正经的话,见面就是斗嘴取个乐儿。
卧龙寨的表兄弟给豁牙女人说得脸一红,那只挠着耳朵根子的手又开始挠起头皮来。
“你就没个正经的话。”陈二哥瞅着豁牙女人说,“不分啥场合都扯!”
“表嫂表弟,见面就扯皮。”豁牙女人仍捂着嘴笑着说。
“那也分个场合呀,今儿老少爷们儿们在一块儿还有正经的事儿,不是放牛的场子。”陈二哥要豁牙女人别跟卧龙寨的表兄弟闹了。
卧龙寨的表兄弟见眼前的人们安静了很多,就咳了一下嗓子,开始给大伙儿念老刘奶奶留下来的那个本本儿。
老少爷们儿们都瞪着两眼支楞起耳朵听卧龙寨的表兄弟念老刘奶奶留下来的小本本儿。
“亲爱的老耿,自从我来到这个叫老鸹窝的村子之后,慢慢地我发现这儿是一个世外桃源,虽然她很闭塞,很贫穷,很落后,但这儿的父老乡亲很质朴……”卧龙寨的表兄弟念到这儿,停了一下,眉头皱了几皱,两眼也往本本儿前凑了凑,嘴里还不由得自言自语似的小声琢磨着说,“这是啥厚呀?享?多了一个酉。酉?又多了个享?”
“咋的不往下念了呀?”旁边的陈二哥见卧龙寨的表兄弟打了结巴,瞅着问。
“这个字我不大认识。”卧龙寨的表兄弟又抬起手挠着耳朵根子,很难为情地说。
“就往下顺着念呗。你不认识,这个村子里就更没有人认识了,你念成啥就是啥。”陈二哥给卧龙寨的表兄弟鼓着劲儿说,“要不就这样,不认识的字儿就蹦过去不念了。”
“这样能成?”卧龙寨的表兄弟转头瞅着陈二哥,有些不大相信似的问。
“能成!”陈二哥很肯定地回答说。
“那就接着往下念了?”卧龙寨的表兄弟问。
“念吧,老少爷们儿们都在瞅着你,支楞着耳朵准备听呢。”陈二哥给卧龙寨的表兄弟打着气儿说。
“老耿,还记得你把我从我们家的那个大院子里背出来的情景吗?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会有那么大的胆量,我是一个千金小姐,你只是我们家的一个仆人的孩子,竟敢不顾一切地把我背出我们家的那个大宅院。尽管当时的世道已经败落,可我们家的势力还在。家父仍是我们那个地方的豪绅,仍旧遵盾(循)着古道遗风,正因为如此,家父还能在故园的那一方在败落的世道中挺胸立身。可他不会想到,他的千金女儿竟然会让仆人的儿子背走了。”卧龙寨的表兄弟刚念到这儿,周围的老少爷们儿们开始不相信地瞅着他说话了。
“你不是在胡噙吧,老刘奶奶那样的好人,能跟一个家奴的儿子私奔?”
“这本本儿上面就是这样写的呀。”卧龙寨的表兄弟一听有人在说他胡噙,很委屈地把手里的本本儿往人们面前一摆,说,“不信,你们自己看。”
“我们又不识字儿,你让我们看啥?”
“别闹哄,听这位表兄弟往下念。”一直没有说话的赵长脸心里也不是滋味地唬住了老少爷们儿们,不管算不算一个赵家,这老刘奶奶也是姓赵的出身,这个卧龙寨的表兄弟可别仗着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不识字儿,在这儿照着手里的本本儿满嘴胡噙糟蹋老刘奶奶。
老少爷们儿们见赵长脸说了话,马上都安静了下来。
“老耿,当时你背着我一口气跑了很远的路,直至累得跑不动了,才把我从身上放下来。你知道吗?当时我的心里很感动,也很痛。感动的是我跟着你出来了,如果我们一直在我们家的那个大宅院里,我们这辈子的情缘就不会开花结果了。我心痛的是我离开了我们家的那个大院子,那个生我养我的大院子,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回到那个大院子里。跟着你走出了我们家的那个大院子,也走出了封建礼教。可是,我当时也很茫然,我们要去哪儿安身立命?世道败落,劫匪猖狂,到处是争抢地盘的战争。你却很坦然地对我一笑,说有你呢,不怕!你这句很男人的话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也一直为你的这句话感动着。为了找到一个能安身立命的地方,我们东奔西走,这样的东奔西走,走丢了我的裹脚布,走丢了我原来的那种大家闺秀的娇气。尽管我们吃了不少的苦,但我觉得跟着你,我很踏实。后来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跟上了一个部队。在那个部队里,你凭着自己的机智,很快就得到了长官的赏识,竟然也升官了,虽然那个官衡(衔)不大。但毕竟算个军官,也就在你当上那个小军官以后不久,我们的孩子也降生了。再后来你变了,变得不再那么有男人的气度了,整天开始叹气。再后来,你很干脆地带着我和孩子偷偷离开了那个部队,去了一个叫延安的地方。到延安不久,那个叫阎锡山的军阀似乎不愿意让我们在延安那个地方安生,好在我们延安的部队生命力强,阎锡山费尽周折也没能把我们从延安那个地方赶出去。在延安那个地方,我看见了很多的女子和男人一样能扛枪上阵,我也加入了她们。开始她们因为我的脚小,就让我在后方伺候伤员。这个时候,你已经离开了延安,去了一个我也不知道的地方。后来,东洋鬼子也往那边去了,在一次东洋鬼子的围剿中,我们那个医院给东洋鬼子一阵炮弹炸得伤员几乎都没了。在那阵炮弹轰炸之后,蝗虫似的东洋鬼子围过去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整个医院只剩下我和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小护士了。当时我就想,要是你能在我身边多好,一定会把那些东洋鬼子揍得屁滚尿流回他们的东洋过去。那个小护士吓得偎着我问该怎么办,我不知怎么了,就想起了你背我走出我们家的那个大院子时说给我的那句话——别怕,有我呢!我从一个被炸死的医生身上找到了一只手枪,学着他们平时训练时的样子向东洋鬼子开了枪。可能是我当时手还有些哆嗦,那一枪竟然打响了,并且那一枪打响之后,那个舞着东洋刀的鬼子军官鬼使神差地倒下去了。鬼子军官倒下去了,向前进攻的小鬼子一下子犯了怀疑,大概以为附近有什么且(狙)击手,进攻的速度放慢了很多。趁着这个机会,我拉起那个小护士就沿着医院后面的掩体一路狂奔。”
“跑掉没?”有人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问。
“别吵吵,听着往下念呢。”旁边的人怪罪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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