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少擎停止了哭泣,躺在玉寒怀里一直在咬着自己的手指,他的大眼睛微红,怏怏的,想是已经没有力气了,玉子衿的注意力一直没有离开他,她忍着腰间的伤痛问玉寒:“你到底想做什么朝我来就是,他还只是一个孩子,怎么能经得起你的折腾?”
玉寒拍了拍宇文少擎的襁褓道:“二姐放心,这孩子怎么说也是我的亲外甥,我就算想伤害谁也不会先从他下手的,我如果不把他掳来,二姐又怎么会乖乖地拿着我要的东西来见我呢?不过不巧的是,藏宝图我已经不需要了,至于玉纵览,还有些其他的什么东西,倒是可以等价交换的。”他缓步踱行到原倚风身边,又冷笑道:“早先有人禀告我有盗墓贼潜入了原氏皇陵,迟迟没有抓获,我一直未当一回事,真没想到原来竟是你还活着,清河世子、仁静废帝、隐公子……当真是有意思……”
原倚风冷笑一声,偏开头懒得去看他。
宇文铮一擦嘴角的鲜血,“废话少说,你想要什么,尽管开条件吧!”
“英成王果然大方!”玉寒摩挲着宇文少擎的小脸邪邪一笑,“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只需隐公子阁下献南海投诚东乾,迁南海金氏族人入显阳永世定居,西原以泸关至潜岭一线为界,割西原北部疆土与东乾!”
南海为海疆重地,战略位置之重自不必说。泸关至潜岭一线以北占据了大半个西原,不止包括了水月城这一万国商城,甚至囊括了宇文铮十几年来费尽心力建立起的北部军镇防线,西原失了这半壁江山几近于腹背与人,只待亡国!玉寒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侵吞掉了这四分之三个天下。
“我答应你!”宇文铮和原倚风想也不想同时出声,他们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立刻错开了目光。
“不要!不行!”玉子衿疯狂地摇着头,“南海有无辜群众,西原有无辜臣民,他们没有错,不能单单只因为我们的一己之私而被归于这个恶魔手上!”想起临行前绯雨所说之事,她灵机一动忽然拔下了发髻上的银簪,狠狠抵住了自己的脖颈,“玉寒,你忘了你让宛韶女王给我下了双生蛊吗?你若不放了瀚儿,我现在就了结自己!你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大可也同年同月同日死!”
玉寒脸色一变,抱着宇文少擎的力道一紧,孩子立刻就哭了起来,他道:“原来你知道……”
“是啊,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延瑾现在就在我们的手上,她什么都招了,你已经活不长了,瀚儿和他们二人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也不要活了,你尽可以为所欲为,我立刻就划破自己的脖子,看看我们俩到底谁先断气!”
玉寒脸色更加阴沉,“把你的簪子放下,不然我立刻就让人杀了宇文铮!”
玉子衿更加死死抵住了自己的脖子,看到那鲜血流出,玉寒开始有了一丝惶恐,就这一霎那的失神已经有一个黑影迅速略到了他的眼前横臂一挥将宇文少擎夺入怀中,等玉寒回过神来那人一掌已经劈向了他的天灵盖,他第一反应反手去挡才生生避过了这致命一掌,等他站定,宇文铮已经将宇文少擎塞在玉子衿手中,如魅游走,横刀而过,解决掉了那数个高手,一切只在一眨眼之间,那些死去的人睁大双眼,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的招式就已经咽了气。
这位少年之时就扬名天下的烈性名将,近几年退居幕后,一切权柄交由宇文靖域,更是不再当于前线兵戈,在谢绝疆场数年后,人人都以为其闲居养性日久,铁马骏骑之上必不复昔日神勇,然而不世名将就是不世名将,即使久不露光,也没有什么能改变这柄宝剑的锐利锋芒。
玉寒震惊后莫名大笑,他脸上杀意尽显,正要唤季戈,石棺上方正对着的穹隆顶突然裂开,一黑一白两个锦衣少年已经从上方持剑跳下齐齐向他攻来。
宇文铮安然一笑,一口鲜血喷吐而出,直直倒在了地上,玉子衿把孩子交给原倚风,慌忙扑到了他的身边,一触手尽是血从他衣袍上渗出,她发现不对,着急地去解他的衣带。
正见心口处,一片血肉模糊。
宇文铮睁开沉重的双眼,对她笑了笑,没有说出话来。
她不能接受地摇着头,紧紧抓着他的双手泪如雨下,恍若二十年前,东柳城下。
那日的开始,似成今日的结束。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宇文靖域感觉到这边的不妙,手中之剑掉落,失神地叫了一声“父亲”就要跑来,这时玉寒趁势躲开玉扬翕的攻击,跃至石棺一侧的石柱旁,伸手触动了石柱上暗藏的机关,宇文靖域刚迈出几步,脚下轰隆破地而出一个玄铁笼将其包裹吊升到了半空中,他的手又一使力,正对着玄铁笼的四周墙壁立即出现了万千小孔,只需再轻轻一用力,宇文靖域就会被万箭穿心。玉扬翕恐惧地止住了攻势,站在原地不敢再向前一步。
玉子衿松开宇文铮的手,惊恐地看着被吊在半空中的宇文靖域,“玉寒,你住手,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给我住手听到没有!”
玉寒玩味地拍打着那道机关,“他果然是二姐最心爱的儿子,不顾一切也要卫之,只可惜,我现在没心情要了!等这些人都死了,天下迟早是我的!至于你,大不了带回显阳好好养着,我自有办法让你也好好活着,你若敢以死胁我,我就再从玉泽开始杀起!他以为他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吗?”
他越说越激动,怒发冲冠,睚眦欲裂,形如野兽,直接就要去触发那道机关。
“不!”玉子衿哭喊着扑到了他的膝前,紧紧拽着他的衣摆哭诉:“不,寒儿,不要啊!我是你姐姐啊,那是我的亲骨肉,你不可以这样。我们一母同胞一起长大,你从小就那么听话,姐姐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一直都会老老实实跟在我的身后,这些你都忘了吗?我们曾经关系那么深厚,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玉寒的手顿时僵了下来,他紧皱眉头看玉子衿,表情有些迷茫。
玉子衿昂首流泪看他,“这些你是记得的对不对?权力霸业固然重要,可那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再重要也比不过亲情的,我知道你只是一时迷惘,是被寒石散弄混了心智。你知道吗?以前我在阁时经常会听母亲提起小时候我们一家人住在崇溪的日子,她说她最想念的就是那段时光,尤其是我和你出生以后,父亲事业初起,经常会回家与我们相聚。那时候我们两个人躺在摇篮里,大哥和大姐围着摇篮对我们两个唱歌,我经常会哭会叫,而你却一直乖乖的特别安静,我们一家人是那么其乐融融,那么幸福。后来我们去了显阳,搬进了更大的王府,有了更好的生活,可同时我们也有了其他的弟弟妹妹,虽然母亲后来又给我们生了六弟、九弟和小弟,可是她却说自己再也感受不到当初我们一家五口在崇溪的那种幸福了……”
“大哥……六弟……”玉寒的呼吸开始沉重起来,太阳穴上青筋暴起,脸色充血,只感觉头疼欲裂,他忽然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头颅痛苦地叫了起来,“大哥……六弟……六弟……噗……”他吐出了一口鲜血,痛苦万分地跪倒在了地上。
他似乎忘记了一切,又想起了一切,然而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石子飞出直击他周身的几处大穴,原倚风已经封死了他身上的各处穴道,这时一直没有行动的季戈突然出手,持刀劈向了玉寒的天灵盖。
玉扬翕见玉寒之状,到底心有不忍,出手一剑挑落了季戈的刀。
季戈道:“平阳王有令,就地击杀,三殿下因何拦我?”
“他现在的样子已经掀不起风浪,你的任务已了,派人去向九叔复命吧!”
季戈指指那一池血莲,“他早先已经派人在此取走了一部分红莲,这原氏圣药可起死回生,平阳王如今还未从他手上完全夺权,我们要以防万一才是!”
“那血莲无用,你去便是。”原倚风忽然开口。
季戈犹豫地看了看玉扬翕,玉扬翕冲他点了点头,他叹息一声先行离开了。
看着宇文靖域被救下玄铁笼,玉子衿放心一笑,她头脑开始晕眩,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已经回到了存雪阁,看到躺在她的宇文铮,她犹如做梦一般地去试了试他的鼻息,感觉到那微热气体,她趴在他身侧喜极而泣。
通过绿纱窗见到这一幕,**安心地回看向身旁一身雪白秀骨清相的原倚风,“血莲真乃医死人肉白骨之旷世神药!只是世人不知其药性发挥,还需原氏嫡脉子孙之血为药引才可,英成王只一息尚存之际幸有公子以血作引用血莲相救回魂,不论以后寿泽能撑几何,不于此溘然英雄辞世,便是不幸之大幸!也正因此,为容仪公主安危,那一池血莲注定不能存世,我等已奉命焚之!”
原倚风负手静立,如水目光清澈透亮一直停留在那个泪中有笑的青衣女子身上,这深深一眼停留良久,洞明释然,爱怜浓许,蕴含着这十几载的绵绵情思,想以这一眼将她永远烙进心田,回味余生。
新春的第一缕晨风吹进水月城,撩动了他的广袖白裾,雪丝缠绵,他一直微笑恬淡出了存雪阁。
张森低声对**道:“听闻玉寒之人为他进奉了血莲,怕是救命无果,他注定要死在返回显阳的途中了。”
**冷笑:“玉氏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篡公子之权,当真以为公子软弱无能不能回之乎?若非为黎民计,公子何由他奈何?这一次,便是予他难以瞑目之惩,报公子血族之仇!”
玉子衿走出房门,四处都没有见到原倚风的身影,她问了绯雨,问了宇文靖域,纷纷摇头不知,预感之下,她恍然向城外跑去。
滚滚黄沙,旭日苍茫,她一袭青衣孤立城外,双眼含泪望着那置身沙海中的白衣公子,他一如往昔温润含笑,淡淡望她,许久她终于释然般也回以点头一笑,两个人眼中惟存年少初相遇的纯净清透。
他渐渐转身,走向那不知边际的瀚海,清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黄沙滚滚中。
“大漠之外,雪塞之缘,有天山积雪覆盖山壑,银装百年如旧,万籁俱寂,人迹罕至,冰雪苍茫世界,实乃清净之所,了度余生安寂。”那年沉香宫室,她曾听他如是说。
长风万里,烟沙相送。
这一世不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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