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的地理位置在大周西南边境,四季如春的气温其实让人觉得很舒适。只是这会儿,李长明坐在自己的帅帐里,在温热的天气里却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在提出有事要他做之后,凌轩却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而是转口问起了别的事。
凌轩问道:“若本宫没有记错,李将军祖籍应该是在西北梧州吧?”
李长明恭声道:“劳殿下牵挂,末将祖籍确是在梧州境内。”
凌轩笑道:“让你这样一个北方的将军戍守南境,也是辛苦。”
“都是圣上恩典,”李长明道,“末将不敢当。能为圣上和殿下效微末之力,是末将的荣幸。”
凌轩看了唐祠一眼,道:“你去外面看看吧。”
唐祠知道凌轩有事要谈,躬身行了一礼,很快便离开了。
看唐祠走出帅帐,凌轩才继续道:“李将军,你戍守西南边境数十年,回家中的时候不多,族中不知还有什么人在?”
李长明这会儿脑子在飞转,却还不敢不答,道:“回殿下,末将家中人不多,除了老母和发妻之外,也只有一儿两女。”
凌轩笑道:“李将军为国效力,却与家人分别,到底是让人心中不忍。”他看着李长明,道,“若是有机会,本宫会让你们一家团聚。”
慈母娇妻,三个儿女,也的确是李长明的心头肉,闻得此言,李长明忙起身,躬身道:“末将多谢殿下恩典。”
凌轩修长的手指在案子上轻轻叩了几下,微微一笑,道:“不过,李将军,你若想和妻儿团聚,总也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来日你家中之人有机会与李将军相见,却只能守着一座坟茔祭奠,到底还是少了几分团聚的喜悦。你说呢?”
李长明只觉得背脊发凉。
太子凌轩的话他听得懂,凌轩可以给他家人团聚的恩赐。但这样的恩赐不是白得的,而是要他用忠心去交换,一旦他做事不当或起了异心,不止他的性命,他一家人都可能被太子除掉。
这位太子爷,看上去温润而儒雅,却其实也是个心思深沉之人。威胁的话,云淡风轻便说出了口。
李长明不想卷入夺嫡之争,只是,这样的时候,他有拒绝的资格吗?
仿佛没有看出李长明脸色的突变,凌轩仍是面色平静,微笑着道:“不过李将军也不必太过担心,你手中握有潮州驻军,只要能恪守职责,戍卫好西南边境,令西南境内的百姓不受战火波及,父皇赏罚分明,自然不会忽略李将军的功劳。”
李长明这会儿不敢坐着了,扑通一声跪倒,道:“殿下,末将对圣上的忠心天地可鉴,请殿下明察。”
凌轩笑着扶起他,道:“你这是做什么?在潮州境内,难不成还有人能为难你?”
李长明的冷汗一点都没少,道:“殿下,末将,末将从无不轨之心。”
凌轩微微一笑,道:“你也不必多心,本宫也只是入了潮州之后见驻军恪守职责,也训练有素,这才有了感慨。”
李长明咬咬牙,知道自己不能再装傻,便说道:“殿下,末将虽是潮州驻军大将军,但军不问政,潮州境内的政事末将一概不管。末将不会犯这样的错,请殿下放心。”
“本宫有什么不放心的?”凌轩笑道,“政事自有知州等文臣操办,本宫也不愿干涉。”
李长明这才抬起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凌轩仿佛没有看见,继续说道:“本宫常年居于京都之中,这次微服出巡,与友人一路从蜀州而来,入了潮州境内,方知潮州也有不少功夫好手。李卿既是驻军大将,对这些善武之人多加注意吧。这样的武艺留在市集中不免可惜,虽是苗人,但如若可能,不如收编入军,也算是对我大周战力的扩增。”
李长明道:“回殿下,末将也听闻西境苗人勇武,曾让人去征招。只是末将无能,未能将这些人编入军中。”
凌轩笑了一下,问道:“这些苗人竟这般桀骜?”
李长明这会儿是有什么说什么,道:“殿下,苗人本就居于山林之中,地势崎岖,习惯也与汉人大有不同。末将不敢欺瞒殿下,这些苗人虽被先皇纳入大周境内,心中未曾臣服,不时便要起些事端。”
“李卿,”凌轩笑道,“你能恪守本职不问政事,本宫心中甚慰。但如今潮州境内不太平,知州手中的衙役力所不及,你既身为驻军大将,也当担负起一方安宁的责任。”
李长明又跪下了,便磕头便道:“末将未曾派人护卫好殿下,是末将的失职,请殿下责罚。”
凌轩这回没有让他起来了,只是笑道:“本宫本就是微服,没有通知你,你不知也情有可原。不过接下来本宫还有事要做,无法一直在这里,潮州境内的戍卫,还要李卿认真安排一番。”
李长明恭声道:“末将领命。请殿下放心,末将一定协助知州大人一同治理好州中安定。”
凌轩点点头,道:“你起来吧。”
李长明起身,也不敢坐了,恭敬地站在一边。
凌轩却也没再说什么,起身向外走,道:“本宫还有事,这便走了。”
李长明跟在一旁,道:“殿下,苗人莽鲁,末将见殿下身边护卫不多,为殿下安危,末将想派武艺高强的兵士护卫殿下,不知殿下可允准?”
凌轩笑道:“李将军有心,本宫记下了。”
李长明忙道:“末将不敢当。”他很乖觉地交代,“殿下,末将身边有一个副将,年纪不算大,但自小跟着末将打仗,本事还是过得去的,人也可靠,末将将他带来,给殿下瞧一瞧可否入的眼去?”
凌轩笑道:“不必了,你安排的人,本宫自然放心。”他走到帐外,似乎是无意地说了一句,“本宫今日来是私访,李卿可明白?”
李长明拱手道:“末将明白。殿下之事不会从末将这里传出半分,请殿下放心。”
凌轩一笑,对站在远一点地方的唐祠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着一起走,突然又小声跟李长明说了一句:“李将军,平静安康,荣华富贵,其实都是自己挣来的。”
李长明一凛,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凌轩又是一笑,带着唐祠往营外走去。他来不及多想,在旁边引路,将两人送出驻军大营。
等到再回帅帐,一个年轻的小将已经站在帅帐外了。十七八岁的样子,因为不是出征在外,他没有穿着铠甲,只一身军装常服,看上去倒是精神得很。
见李长明回来,那小将一拱手:“大将军,您叫我?”
李长明嗯了一声,示意那小将跟着进帅帐,边走边道:“你把你那一队人点齐,这就去城外迎客来客栈,等着那里的贵客。”
小将眨眨眼,道:“大将军,是要把人接过来吗?”
“接个屁!”李长明爆了一句粗口,道,“你就跟着那位贵人吧,看他怎么安排你。”
小将愣了一下,凑上来看看李长明的脸色,问道:“大将军这是怎么了?出了这么多汗。”
“唉!”李长明叹了一口气,道,“别问了。谢飞,你就什么都别说,老实跟着,他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别的一个字都不要多说。”
谢飞不明所以,但还是拱手领命:“末将领命。”
李长明走到案子前,从一个匣子里拿出一沓银票,也没看数额,直接递给谢飞,道:“这些你带着,路上有什么需要打点的你有点眼色,该花钱就花,别小气。”
谢飞这会儿是真的有点懵了,捏着手里的银票,问道:“大将军,这是为了什么啊?”
李长明手指指京都城的方向,小声道:“那位来了。”
谢飞是李长明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自然也知道这些天李长明装病是为了躲谁,没想到还是没躲过去。
李长明摇摇头,道:“他人来了,我就不能再装傻了。原先是不想和张铭煊他们这些文官起冲突,这里又偏远,圣上顾不上管,他们不愿意得罪苗人,纵着苗人在州内放肆,但到底没到咱们营里放肆,我也就当没看见。可这会儿了,苗人连那位都敢碰,我再装死,就是真的不想要命了。”
谢飞小声道:“大将军想让我怎么做?”
李长明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道:“你什么花样都别想,那位是争天下的主儿,你一个武夫,有几个脑子能他过招?你听我的话,老实听那位的话。这个时候,虽然护卫东宫不是什么好事,但也是你的机会。你若能得了东宫的青眼,以后前途就平坦多了。我瞧那位像是个惜才的,只要你有命活着,不起不该有的心思,那位不会放着你不用的。”
谢飞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大将军放心吧。”
李长明叹一口气,道:“机会我给你了,能不能把握得住就看你了。”
谢飞知道李长明因不受当今圣上宠信而屈居偏隅之地,也明白他的心结,便不多问,把银票放好,给李长明再行一个礼,转身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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