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铁剑与焦尾琴

    
    周鹏举不多时便搬来了一坛酒，蓝玉娘想要喝，却无力将坛子端起，周鹏举赶忙起身帮她，这坛子酒，蓝玉娘喝了一小半，周鹏举将剩下的喝完，清冽的酒水流过喉口，勉强驱赶走微凉的夜风。
    而后，蓝玉娘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偶娃娃，她将周鹏举的长发剪下一缕，将那头发缝进娃娃中。
    “看，这就是你，你若敢做对不起本姑娘的事，本姑娘就用这娃娃下蛊，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周鹏举听她阴森的语气，吓得打了个寒颤，口中连道不敢。
    “哝，这个给你……我亲手绣的。”
    蓝玉娘解下腰间的荷包，递给周鹏举，周鹏举接过荷包，只见那荷包上的线工与寻常中原地区有些不同，上面活灵活现的绣着两只奇怪的鸭子。
    周鹏举疑惑不解的看着蓝玉娘。
    “这是……”
    “这是我们苗人的规矩，女孩一生只会绣一次这样的苗绣……送给自己的……男人，而男人一生也只会取一个女人，那上面的鸳鸯，就是你和我……大个子……你不会续弦……你会一辈子陪着我，对吗？”
    周鹏举闻言，点了点头，郑重的说道。
    “嗯！俺周鹏举一辈子，只会娶你一个！”
    周鹏举与蓝玉娘紧紧的相拥在一起，他没有在乎她一身的脓疮溃烂的肉体，她却泣不成声，死死的抱住他，唯恐他会突然离去。
    深夜，月朗星疏。
    “大个子……我想去那个山头看日出，你陪我去，好吗？”
    她的声音细不可闻，越发的虚弱。
    周鹏举不语，俯身将她抱起，一路飞奔，只想在日出之前，赶到山巅……
    “夯货，回来了？”
    周鹏程寒着脸，冷冷的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弟弟。
    “嗯……”
    “蓝姑娘呢？”
    “走了……俺把她埋在对面山顶上……”
    周鹏程冷哼一声，不愤的说道。
    “你说说你！我说你你也不听！你与她待在一起，若是染上那怪病怎么办？我可就你一个弟弟……”
    周鹏举闻言，泪流满面，摸了摸挂在腰间的荷包。
    “她是俺婆娘，俺不嫌弃她！”
    “你！好！我不管你！”
    周鹏程言罢，气哄哄的拂袖离去……
    天正教。
    周鹏举的故事讲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只因牛鼻子不请自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周琴。
    周剑回头看了看他二人，牛鼻子不以为意，自顾自的坐下周琴则转身为他们奉上一杯热茶。
    “师叔，后来呢？”
    周剑有些好奇的问道。
    周鹏举瞪了牛鼻子一眼，仿佛责怪他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叔侄二人的谈话。
    牛鼻子却接过话头，继续说道。
    “后来？后来周鹏程娶了上官婉儿，天正教在这里安了家，我和疯觉也来了……再后来……周鹏程与上官婉儿脱离了天正教隐居去了……”
    “我师父与师娘为何离开？”
    周鹏举和牛鼻子闻言，皆摇头表示并不知情，只说他二人离开时，谁也没有通知，只留下了一封书信。
    “别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剑儿，说说你吧，这些年，你是怎么过得？”
    周剑沉吟了一阵，开始向周鹏举讲述起了他这些年的经历，只是避开了他与周琴的苟且与周琴所学的功法。
    当牛鼻子听到周剑说亲手杀了查定海的时候，他却猛然间想起一个人来，浑身一震，心头跃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于是他赶忙起身说道。
    “老周，我出去办点事！”
    周鹏举也是一愣，仿佛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于是说道。
    “嗯，你脚程放快些，兴许她还能活着！”
    待牛鼻子火急火燎的离开后，周琴方才问道。
    “师叔，牛道长这是……”
    “我们当年救下过一个花姓的丫头，无处安放她，于是将她留在了查定海的家里……”
    周琴陡然一惊。
    心中想起一个又敬又恨的人来。
    周剑没有注意到妹妹神色不对，继续与周鹏举说起这些年的经历。
    镇江，兰芝轩。
    花大姐独坐屋中，沉思不语。
    当年，刘洪与周家兄弟确实救了她，可也真真是害了她。
    本来，她刚到查府时，查定海对她不错，一直宠着她，全然没有将她当侍女的样子，每次深夜时，她都会被噩梦惊醒，梦里有富丽堂皇的宫殿有吞噬一切的大火有父亲与太监临死时的哀嚎。
    只要她发了梦魇，查定海定会在她旁边安慰着她，直到渐渐的，他们长大了，她不再发噩梦，查定海也不好再与她睡在一起。
    花大姐十五岁那年，与查定海私定了终生，正所谓郎有情妾有意，他们在一起久了，难免日久生情。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此事被查定海的父亲发现，查员外极力反对，却又不敢将他与儿子的关系处的太僵，无奈之下，只得狠下心肠，将花大姐悄悄地送到自己帮派旗下的勾栏院去，盖因他知道自己儿子性格，若这来历不明的丫头只要不在自己儿子身边，那傻小子便不会抗争，查员外虽有时看不上查定海这一点，可又能怎么样？千亩良田一根独苗，再怎么说，这也是他下的崽儿。
    事情果然如查员外所料一般无二，花大姐被送去兰芝轩后，查定海便再也没闹过，仿佛认命了一般，而他的人生，也如他父亲给他规划好的一模一样……
    查定海娶了一个颇有势力的女人，那女人难产死了，却给他留下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直到他与花大姐再相见时，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查定海成了猛虎帮帮主，花大姐却是勾栏院的鸨娘，二人相见时，没有哭闹没有述苦没有叙旧亦没有拥抱，他们就这么淡淡的微笑点头，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婆婆……你说这老天爷怎么个就这么狠的心肠……”
    花大姐仿佛置气似得自言自语道。
    老乞婆不以为意，却只看着她呵呵直乐。
    “不好了！花大姐，出事了！”
    正在花大姐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的时候，大茶壶却夺门而入。
    “怎么了？”
    “快！猛虎帮完了！帮主查定海早就死啦，只是没人和我们说，茶茶小姐也逃了，新立的帮主也死了，现如今，猛虎帮被漕帮攻破了，他们马上会来接手咱们这儿！”
    花大姐一愣，心中百转千回，却没想到，曾经钟意的那个人，如今却先我而去，这一刻，花大姐有了一丝死志，却又转念一想，自己好不容易，忍受了多少痛苦，方才艰难的活着，如今要一死了之，却又舍不得……看来……兰芝轩待不下去了！漕帮接手这里，定不会留下自己，只会派他们信得过的人管理，想到此，花大姐冲着老乞婆说道。
    “婆婆，这里怕是待不下去了，你同我一起逃吧……”
    谁知，老乞婆听了她的话，竟摇了摇头，哀叹一声说道。
    “老婆子逃了一辈子……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个安心度日的地方……老了，逃不动啦……你走吧……”
    “婆婆可是担心拖累我？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琴儿那丫头照顾你，就定然不会抛下你！”
    老乞婆欣慰的笑了笑，说道。
    “你的好意，老婆子心领了，只是……老婆子自己知道……日子不多啦，那些江湖上的人，已经快忘了什么是天音教，就让我这老婆子，最后再提醒他们一回……你走吧！”
    花大姐一愣，思索许久，方才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花大姐离开后，老乞婆独自在兰芝轩转了一圈，看着乱作一团的莺莺燕燕，不由得觉得可笑，她又在一间闺房中找到一张琴，笑吟吟的说道。
    “勉强能用吧……”
    镇江。
    牛鼻子火急火燎赶到镇江，多方打听，才知道整个猛虎帮内，就一个花姓女子，现如今在兰芝轩当鸨娘，牛鼻子暗叹一声，皇家颜面扫地！
    等牛鼻子赶到兰芝轩时，就见门口气氛有些诡异，一众漕帮弟子将一个抱着琴的老乞婆团团围住，众人如临大敌，两股战战，地上倒了七八个人，生死不知。
    牛鼻子不想多管这些蝇营狗苟，于是直接冲着那群漕帮弟子扬声问道。
    “兰芝轩里，是不是有位花姓女子？”
    “不错，你是？”
    却不想，回答他的，竟是那老乞婆。
    “我是来救她走的，你且叫她出来！”
    老乞婆听他语气傲慢，冷哼一声，虽不愿搭理那道人，但见他神情，便知那道人急着找姓花的丫头，老乞婆流浪了那么多年，这看人的本事她还是有些自信的，她一眼便看出，这道人是去救人的，于是老乞婆往城西门一指。
    “她往那边走了！”
    牛鼻子道了声谢，正准备离开，却不想，那老乞婆惊叫一声道。
    “等等！”
    牛鼻子疑惑的看向她，突然觉得这老婆子有些熟悉，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是……武当派的！畜生！还我家小姐命来！”
    牛鼻子一愣，方才明白过来，赶忙擦出身背后的精钢剑，护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