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梦娘却悠悠叹息一声道:“大长公主真的已经死了。”
恒王眼中刚升起的那点子欢喜便缓缓地沉淀下去,升上来的不过是一些哀愁的碎沫,声音有些儿空洞地道:“死了?”没有过渡转圜的紧凑悲喜,让他一时有些不能适应,因此情绪便有些控制不住,表情显示了本来面目,看上去居然有些惨然,又低低道,“你当真不该救我。我本便是对生无所眷恋之人,如今还连累你同我一起逃命。”
赵梦娘见他真情流露,神情悲伤,毫无生存意志,知道他在乎君拂,便连忙轻声道:“大长公主虽然是真死了,但她也是真的又活了。”
恒王原本已经半闭上的双眼豁然睁开望向赵梦娘。
赵梦娘在他目光注视之下,慢慢地将自己同宝珠相识相认的情形一一说了分明,只是隐去了宝珠现在的名字和她引追查死因进宫一节。
恒王听后却似一点不疑惑为何一死人能够复生,反情急追问:“她如今在何处?”
赵梦娘其实早猜测恒王对君拂感情不同寻常,如今看他因为君拂的生死如此大悲大喜,心中透亮,知他一定对君拂曾怀有别样的感情,一时倒有些遗憾当年二人缘何没有修成正果,否则今日情形也许会有所不同?只是想到若然此刻告诉她君拂的实际情形,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来。于是心中打定主意暂将实情隐瞒,只对他道:“她让我先将你送出城去安顿,将来她会找来与你相见。”
恒王听了这个回答,心中有些失望,但却又有些希望,他问赵梦娘:“她现在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吧?”
赵梦娘只得点头道:“正是,不过也并非什么大事。”
恒王沉默下来,一路不再说话,只是在出城后却道:“你无须安顿本殿,本殿自有去处。”
不久后,恒王从天牢逃脱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大理寺卿孟良固也因为此事被罢了官,打入大牢。
皇帝发旨到各州府县衙,悬了皇榜捉拿恒王,如找到者赏金三千。
而宝珠此时仍然把自己闭塞在凤仪宫中,得知恒王已顺利逃脱,心上也自安稳,只是她自己的流言在宫中却是传得越来越不成个体统,起先还只是说她宫中近来有可疑身影出没,后来甚至有人言之凿凿地说她禁闭在宫中是因为与人暗通款曲。宝珠听了消息后自嘲一笑。
女人名节重要,若是换成别人,一定会跳出来追查真凶,据理力争,或者因为受不得羞辱饮恨自尽。
宝珠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饮恨自尽最为妥当。说起来她还得感谢这位暗中散播谣言的人,若不是她,自己一时还真想不出脱身之法。如今却是一个天赐的良机。只是这饮恨自尽却也很有讲究,如何自尽才能死得天衣无缝,不让人察觉到蹊跷?之所以讲究这些,自然因为她并非要真死,不过是借假死以脱身。
其实从她被封妃到现在她已经想过脱身之策:一是刘元昭愿意主动放了她,显然这个想法很不现实,刘元昭什么性子,她还是略知一二的。二就是她自己死掉,才能不会连累如今的亲人。只是若无缘无故地死难免引人怀疑,如今自己流言四起,于此时死,最是合情合理。若是上吊服毒都会留有尸身,很容易被戳穿。在所有的死法中,唯有放火烧死最是干净,不留后患。
宝珠将这个想法同碧落说了:“到时候我在凤仪宫点上一把火,在里面多烧些柴火,再让翠儿和小芬大声地哭喊出去,然后已经伪装好的我再趁乱混在宫人堆里,这么个死无全尸的方法想来应当天衣无缝了。”
碧落听完宝珠的主意,却沉默地低下头去,好半天才道:“殿下你如此出去,以后咱们还能再见面吗?”
……
宝珠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碧落,过了一会才道:“碧落,我这一走,你不必挂念。你年纪也不算大,做什么非要出家呢?我走之前会找个机会请求陛下让你还俗。”
碧落摇摇头儿:“出家是我自己要求的,我并不后悔。我从小家里就穷,父母整天因为没饭吃吵来吵去,十岁入宫来别的小宫女都不喜欢我,只有后来跟着殿下时,殿下待我最好。如今殿下要离开,我还俗了又怎么样呢?何况做了尼姑这些年,清清静静挺好的。”
宝珠心中一时有些惭愧,若不是自己,碧落或者不会这样“看破红尘”。
想当初,她所以格外厚待碧落,让她做自己身边的大宫女,不过是看她小女孩儿秉性善良忠厚,没想到却得她如此回报。有心栽夏冬那个花不发,无心种碧落这棵柳却成了荫,当真是再想不到的事情。
而就在宝珠计算着哪一日实行自己的离宫计划最为合适时,却又有一桩大事发生了。
西北八百里加急来报,瓦剌大败了朝廷大军,活捉了皇帝新认命的大将军梁冰。
原来那梁冰从去西北并无打过一场胜仗,不过是为了向朝廷邀功才一直谎报军情,直到如今西北大军完全溃败,他自己也做了瓦剌的俘虏。
瓦剌大军大败梁冰之后,一路高歌猛进向兰州进发,如今正与那里的驻军胶着在固原。
军报传来,举朝皆惊。
刘元昭一连三个日夜召见兵部征派军队马匹,又令户部筹措粮草,工部打造军械,选派将领奔赴陕甘!
如此到了第四个夜晚正在与内阁议事之时,可能是因为操劳太过的缘故,居然口吐鲜血,晕倒在地。
这一下,朝臣们慌了手脚!
宝珠听到宫人回报这个消息时也是大吃一惊,也顾不上自己两月的禁闭并未完结,至于那诈死离宫的计划更是胎死腹中。一路出了凤仪宫奔到养心殿,甚至在上台基的时候差点绊倒。好在身边的小芬及时扶住。
皇帝骤然昏倒,宫中正乱,宫人们都没了主心骨,慌乱了手脚。如今宝珠身为这后宫中品阶最高的皇贵妃,刚刚来到,众宫人如见救星,忙来迎接。
宝珠被一路迎进养心殿的寝殿中,此时已经天黑,殿内烧着烛火,太医正跪在龙榻前与刘元昭把脉。贾诠则守在龙榻边上静候,宫中许多得到消息的妃嫔此刻都围着皇帝哭哭啼啼。毕竟如今虽然是危急关口,但也是表现的时候!
宝珠看到却很不耐烦,甫一进殿便对众人道:“陛下如今龙体欠安,正该好好静养,你们哭哭啼啼扰乱陛下养息,于病体无益,成何体统?”
众嫔妃睁着楚楚可怜的泪眼一齐望向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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