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敌不过天降

    
    “今天咱们学校，大概要出一件史诗级的大事了。”神算子看向窗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p
    叶竹生顺势也向窗外看去，银杏树叶被渐染成黄，打着旋坠向地面，那个身影恰也抬起头来，目光就那样猝不及防的相撞。/p
    恍惚间，叶竹生觉得他在笑。/p
    “哎那不是你追了一个月的小子么？！”神算子生怕别人听不见，声音陡然扬高了八度，“眼瞅着往这边走呢哎！”/p
    “闭上你的嘴！”叶竹生瞪了神算子一眼，神算子撇撇嘴，被班里女生称为“神之美男子”的样貌果然名不虚传，瞪人也能散发出浓郁的荷尔蒙。/p
    班里人都往窗边涌，有人嚷嚷着：“哪呢哪呢？一眨眼就没了？”/p
    “叶……叶竹生？”略带紧张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班里蓦地安静下来，更有甚者咽了口口水，一个个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了什么好戏。/p
    叶竹生第一个转的身，看见来人也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还是低着个头啊。/p
    “我有……事情找你……”/p
    刚刚的安静瞬间被打破了，人人都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叶竹生却只是挑了挑眉：“什么事？”/p
    来人头压得更低了，声音似乎都在发颤：“能不能，出来说？”/p
    “好。”/p
    来人终于抬起了头，冲着叶竹生灿烂一笑，不知怎的，叶竹生就觉得那笑容有点眩目，好像能把这萧索的秋天，染上春天的光彩。/p
    “我就说吧，今天必有大事发生。”神算子看着两人离开，神秘兮兮道。/p
    “赌一把？”旁边男生看热闹不嫌事大。/p
    “这架势，就竹生那性格，非得闹到论坛上不可。”/p
    “那就赌他们会不会确定关系？”/p
    “咱们赌多没意思呀。”神算子猥琐的一笑，“那必须得人家‘亲爱的小梅’来才行啊！”/p
    “怎么样？”男生冲叶竹生的青梅柳梅娇扬了扬下巴，柳梅娇皱了皱眉头，只是加快了手下写字的速度，并没有理睬那男生。/p
    “切，没意思。”/p
    “散了吧散了吧！”那男生也觉无趣，“反正竹生搞事情已经成家常便饭了。”/p
    神算子翻了个白眼，再一次习惯性地往窗外望去，看着那正渐行渐远的两个身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p
    “见鬼了……”他喃喃，“怎么感觉还有点配呢……”/p
    叶竹生这边跟着来人走了半天，直走到了校园公认的情侣圣地才停，他脸色立刻变了几变，浑身都不自在起来。/p
    “对不起啊……这里比较隐蔽……”/p
    又没干什么坏事要这么隐蔽干什么！/p
    “那个……”来人虽然是个男人这别扭劲却不输女人，搞得叶竹生也忍不住开口：/p
    “郗望，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p
    “因为你最近一直在……嗯，就算是在……”郗望还是说不出口，虽然已经一个月了，但是都是男人说这种话未免太过于矫情。/p
    “我确实是在追你。”/p
    这种坦率却让郗望乱了阵脚，准备好的台词也全丢光了，只好把头垂得更低，似乎在酝酿什么。叶竹生很想扭头就走，但又实在是自己惹下的罪过。要不是那日喝多了酒被系里同学捉弄要在男人身上试试自己的魅力，他说什么也不可能跟郗望扯上关系。/p
    而且最要命的是，他已经几次尝试跟郗望坦白“其实我是个直男，追你只是因为真心话大冒险式的开玩笑”，但是，都失败了！/p
    犹记第一次男生们笑着跟郗望坦明“这家伙其实是在耍你”时，郗望抬起时常低着的头，笑得心酸又落寞：“是……是么？这种事情，我也知道的。”说罢对上叶竹生的眼睛，眸中还带着点腼腆的歉意。/p
    郗望的眼睛生的极好看，说里面倒映着星河万象也不为过。于是，叶竹生二十年的单身经历中终于添上了“被色诱”的浓墨重彩的一笔。/p
    “你们在那里胡说些什么！怎么一轮到我追人就变成耍着玩呢？”叶竹生后来还被狠狠嘲笑了，但他嘴上从不服软：/p
    “那你们是没对上那家伙的眼睛，要是对上了，说不定比我还怂！”/p
    “那也不会怂成同性恋！”/p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叶竹生几次努力，终归为徒劳——郗望这家伙，平常蔫不拉叽，一到叶竹生马上就要坦白一切重回光明时，总会抬起他那双像是带着水汽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竹生，最终叶竹生的一切豪言壮语都化作几声尴尬地笑：/p
    “哈，没什么……吃饭去？”/p
    有时候叶竹生也想，郗望眼睛虽然好看会说话，但自己也不至于怂成这样吧？而且怎么没见别人受过影响……/p
    这不会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p
    可能自己的性向，真的出了点问题？/p
    思绪飞回，叶竹生暗下决心：不能再拖了，郗望要是想确定关系，那就必须把话挑明了！/p
    “那个……”郗望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我……我很想要幸福。”/p
    叶竹生心脏快要跳出来了，他给自己疯狂吃定心丸：这是刚刚被他这架势吓的！绝对没有什么其他别的期待！/p
    “所……所以，我们……我们两个……”/p
    要说出来了啊！虽然不怀疑本少的魅力，但是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祈祷一下郗望把我给“甩”了？叶竹生内心戏极为丰富。/p
    “我们两个在一起吧！”/p
    果然啊！我这魅力男女通杀，怎么可能会被甩，况且谁敢甩我！叶竹生居然得意起来了，转念又一想……/p
    不对！/p
    把话说明才是最重要的吧！/p
    可还没等他开口，郗望已自顾自地说下去了：“当然我也知道这样会很痛苦，这个世界从来不给异端活路。而且还有家庭问题，老实说这是我最担心的……同性恋还真是麻烦呢！但是我想，如果有你的话，我可能，就不会在意这些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期待地抬起头，郗望把他这辈子的勇气都押到今天了。/p
    “你在说什么啊……”叶竹生心想自己一定是哪根筋不对了，这种时候正是解开封印重回自由身的好机会，但他的话偏偏又转了个弯，“你是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么？”/p
    “什……什么？”/p
    “现在同性恋数量远超大熊猫却仍旧享受着国宝级的待遇，你读的读物可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东西吧。”/p
    “我不是很懂……”/p
    “同性恋再不是让人恶心的代名词，敢于曝光自己的人越来越多，就是因为身后有了坚强的支柱。爱是不分性别的，尊重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就连教育小孩子都知道告诉他们，同性恋和我们别无异处，我们爱的都是人的灵魂，而这无关性别。”叶竹生看着男人又习惯性地低下了头，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郗望，你看着我！”/p
    男人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叶竹生俯下身，嘴唇略过男人的脸，留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男人的脸立刻变得通红。/p
    叶竹生把玩起手机，看着刚刚拍的照片，暗想拍的还算不错。/p
    “郗望，今天我就要把你那陈腐的想法都纠正过来。”叶竹生笑着点击了发送键，冲郗望怒了努嘴，“自己上论坛看看。”这个点正是大家上网的高峰期，他这个帖子不出五分钟绝对传遍全校。/p
    郗望垂下了眼帘，苦笑着答道：“我跟你不一样。”/p
    “这种抱怨的话现在可是连苦情戏里的女主都不说了。”叶竹生把郗望拉出情侣圣地，拉倒长椅上坐了下来，“好了，快看看学校论坛！”误会加深什么的现在根本无所谓，他就是要让郗望知道，这个世界早已做到了对同性恋温柔以待。/p
    郗望无可奈何，只得费了一番功夫才上了学校论坛，他不像某人，天天闲着无聊就是潜水。/p
    倒是让他吃了一惊，叶竹生发的帖子被迅速顶了上去，哭喊着浪费学校资源的女孩子们却也一个个走着祝99的队形。/p
    “知道了吧？”叶竹生看起来很是得意。/p
    但郗望不在乎这些，在这个世界上他只需要一个人的认可，其余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不过是过眼烟云：“叶竹生，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其实……”/p
    “喔喔！竹生你在这儿啊！”有个男生以极为夸张的走位移了过来，“你发东西之前能不能过过脑子，小梅现在正在树底下哭呢，谁也劝不住。”/p
    叶竹生脸色蓦地一阴：“小梅也是你叫的？”/p
    男生暗叫大事不好，犯了这家伙的大忌：“总之现在情况不甚乐观啊！柳梅娇也不是矫情的人，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颇为意味深长地看了郗望一眼，男生又小心翼翼开口，“你这家伙，不会是认真的吧？”/p
    “谁跟你开玩笑。”叶竹生没好气道，又回头给郗望赔笑，“对不起啊，我去看看小梅。”说罢，瞪了那男生一眼，暗示那男生引路。/p
    男生吓得不敢开口，又忍不住多看了叶竹生两眼，在心里啧啧直叹：真真是可惜了那么好一个女孩，遇上这么个祖宗。/p
    郗望低下了头，他当然知道本校最有名的一对青梅竹马——叶竹生和柳梅娇。据说连名字都是家长为了应景而起好的，那是天生一对的名字。/p
    再加上柳梅娇是拉拉队的队长，身材那叫一个没话说，偏又长了一张清纯温柔的脸，以至于她在男生心目中的地位直击校花。/p
    换句话说，柳梅娇是男生们的梦中情人。至于为什么不敢发展到现实中，那当然也只能是因为他身边坐着的这个男人。/p
    叶竹生对柳梅娇的保护，众人皆知。/p
    郗望一个愣神，叶竹生早已不见了踪影。郗望对着空空的座位出神——柳梅娇在他心中，果然还是最不一样的吧。/p
    他可以对任何一个人施舍怜悯，就像刚刚想要告诉他这个世界对同性恋的善意，但他只为那一人牵肠挂肚。/p
    那是个佳人，值得一切美好。/p
    算了，这一个月来，自己不是已经习惯了么？/p
    郗望又走回教学楼，才发现原来柳梅娇就在那银杏树下哭，现在仍是泪人一个，看着让人心疼。/p
    “小梅？”/p
    柳梅娇不说话，只是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看起来她也很痛苦，用手抹了几把脸仍是无济于事，着急了才冲叶竹生喊：“你不用安慰我，我本来没想哭，是眼泪自己跑出来的！”/p
    “你这不就是网上那个段子么？”叶竹生逗趣道，“报告老师，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是作业先动的手。”/p
    柳梅娇看他搞怪，头一次没笑，不过眼泪也止住了：“竹生，我想让你幸福。我以前很自信，以为你的幸福只有我能给，其他人哪里轮得到。”/p
    “让一个女生说出这种话我还真是惭愧啊。”叶竹生把柳梅娇搂进怀里，“你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应该知道，我的幸福里不能缺少你给的那份。”/p
    “可你想要的和我想给的不一样。”柳梅娇鼻头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她忽然发现远远站着的郗望，一把把叶竹生推开，低声道，“郗望在看……”/p
    叶竹生抬起头，目光再一次与郗望的相撞，空气中莫名多了丝苍凉的味道。/p
    是的，没有火药味，只有泛滥的苍凉的味道。/p
    因为郗望永远不会吵闹耍性子，对于叶竹生和柳梅娇的亲密也从来只是低头接受，他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铸成大错，以至于失去那一个月堆砌起来的可怜的爱情。/p
    所以郗望当做没看见，低头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他边走边再一次翻开学校论坛，他看着那张照片上面大大的标题，仅简简单单“脱单求祝福”五个大字。/p
    他有这些就够了，毕竟他还有再次见他的理由。/p
    郗望把手机放到心口，加快了逃走的步伐。/p
    叶竹生没有追，凝望着郗望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柳梅娇手指紧紧绞着叶竹生衣角，低着头不说话。/p
    此时一阵秋风袭过，卷着落叶瞬间模糊了叶竹生的视线，再定神郗望早已不见了。/p
    叶竹生看柳梅娇吓得不敢说话，一看就是又把锅瞎往自己身上推，他摸了摸柳梅娇的头，笑着说：“没事。”/p
    “那你俩……”/p
    “没事。” 叶竹生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掀起波澜——/p
    也许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