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焚

    
    靠近赤霄国边境的一个贫困小山村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古老的传说。/p
    很久很久之前，在他们这个名叫“小玄村”的山村，曾出过一位很了不起的道士，道士不仅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而且还能驾驭厉鬼，为其看守住所，驱逐来村子打劫的贼匪，护得山村安宁。/p
    道士的出现，让周围那些成天担心匪徒侵扰的村庄，着实艳羡不已，也让这个小玄村，出尽了风头。/p
    道士少年时与普通人并无什么两样，只不过据说其曾误打误撞进了一趟山，安然无恙地回来后便犹如天神转世。而相传那座山，便是小玄村的背靠之山，名叫“大玄山”。/p
    从此，小玄村一代一代人，便认以大玄山为仙人居住之地，谁若有能耐去往大玄山一趟，就可得仙人真传，一步成仙。/p
    口口相传的故事，早已不知道经过多少人加工处理，真真假假似乎已经无处考证，但唯有一点，便是那个道士遗留的庙观，至今都在小玄村里长存，似乎就像那位犹如仙人一般的道士，站在岁月长河里，无论经历怎样地风吹雨打，始终静静看着这座山村，久久不衰。/p
    那个道观，无论何时香火都很是旺盛，就像在这一代观主姚远近眼中，道观再存在个百年千年，乃至万年，都不会衰败，成为如村口那城隍庙一般的废墟。/p
    只是道观不会变，但没了接任道观的主，道观却也就名不副实了。/p
    据道观记载，从来没有哪一任观主如姚远近这般收不到弟子，也没有哪一任观主如姚远近这般不会耍耍剑、画画符。在村里人看来，姚远近只会住在道观里，自己与自己下棋，自己与自己喝酒，冬天里烧烧香、扫扫雪，夏天里读读书、喝喝酒，好像上一任观主瞎了眼，再这般下去，至少在姚远近手上，村民一致认为道观要荒废一段时间。/p
    事实上与村里人猜测无二，前些日子村里老李头家里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一把从天而降的古朴长剑，不过一直长在小玄村的村民哪里见过这般物事，一个个围在老李头屋外指指点点，一个说老李头这么老了还被这东西将屋子砸了个稀巴烂甚是可怜，一个说老李头定是上辈子做的孽太深，所以这辈子活该遭劫。/p
    也确实如此，老李头自小家里人便死光了，全靠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好不容易成年后娶了个外地来的媳妇，可还不过多久就被隔壁村那欺软怕硬、无恶不作地刘胖子抢了去当小妾，到了四五十岁还没个儿子，又到了六十四岁那年，家里又莫名其妙多了一位貌似天仙的女子，也不知那女子是不是瞎了眼了，居然要嫁给老李头，村里人在哀叹其癞蛤蟆吃天鹅肉时，又在暗暗猜测，老李头这个媳妇会守多久便给隔壁村刘胖子抢去，毕竟这女子比先前那老李头的媳妇，要好看一千倍一万倍。不幸的是，二人刚结为夫妻不久，那女子便与世长辞，只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这时村里人才明白，原来老李头是捡了别人吃剩下的。/p
    可怜的老李头，一辈子就没过成好生活，如今都活了一甲子多的人了，还要养活一个刚出生的小孩，不觉让人在看笑话的同时，哀其不幸。/p
    如今都七十八的老李头，今又被这莫名其妙的天降之物，毁去存身的破土屋，也不知今后该如何是好？一想到这，便有些许菩萨心肠地妇人为其悄悄抹泪。/p
    话说那一日，老李头看着已将成废墟的房屋，想起自己先前那苦不堪言的生活，又看了看身边还不够十五的孩子，忽然间老泪纵横，一时间竟喘不过那口气，昏死过去。待姚远近来时，望着老李头，悲叹一声，摇了摇头。趴在老李头身上的少年早已泣不成声，姚远近拉起少年，轻声道：“你父亲尚有些时日可活，只不过却受不得劳累与风寒。孩子，你们可有亲戚在此？如今屋子已破成这般，实在无法住人，若是再受风寒，只怕老李头立马便会离去。”/p
    少年一听此话，面上露出一副羞愧，甚至是有些许害怕，不过倒也伶俐，他跪下道：“道长，爹幼年便是孤苦一人，哪有什么亲戚，如今爹已经如此，我们又有什么地方可去？道长您神通广大，就可怜可怜我们，指一条明路吧！三思日后定不忘道长恩情。”说完，竟“啪啪”叩起了一个个响头，话里的意思已明显至极。/p
    姚远近见此子竟如此机敏，心里不觉生出一丝怜悯，只是又想起道观如今油钱，哪有闲钱养活这二人？一念至此，姚远近便扶起这个名叫三思的少年，装傻道：“既然如此，还是等你爹醒来在做打算吧！”说完，便径直走向老李头将成废墟的家里，寻思着是否还有些许值钱的物事，若是老李头醒来赖在道观，自己也好有点收获。/p
    刚走进屋子，姚远近便一眼瞧见看见那罪魁祸首——一把古朴秀丽的长剑。姚远近可不是村子里这些愚人，他是见过剑器的，仔细看了看这剑，寻思着这把剑定能卖个几十两银子，当然前提是，需得在村子外面。姚远近可是出过村子的人，还可以说，他是生在村子外的人，当年上一任老道士外出时遇见姚远近，见其天资甚好，便打起收徒的念头，当时姚远近已是十八岁的孩子了，虽然每天过着混吃混喝的日子，但也知晓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于是就答应了老观主，成了他的大徒弟，后来老观主去世，便嘱咐姚远近日后定要好好看管道观，守好这一方道土。/p
    可姚远近会什么？他自己心知肚明。后来姚远近出过几回村子，期间也见过一些大城镇的匠人，知道一把剑的价钱。如今，这么一把看上去十分古朴的长剑，定值许多银子。/p
    说不定到时候卖了这剑，自己又会大赚一笔。/p
    自己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呐。/p
    姚远近向周围望了望，发现少年又趴在老李头身上大哭起来，村里人站在四周，对其指指点点，始终没有人关注他。姚远近心中直呼发财了发财了，一边蹑手蹑脚走近这把插在屋子中央的长剑。/p
    长剑算上握把有近一米长，剑身宽度不过三指，剑柄上有两个孔，孔里锈迹斑斑，似乎原先里面应该镶嵌着什么东西，剑身上雕刻有两字，不过饶是熟读百书的姚远近，也不知道写着什么。姚远近走近长剑，颤巍巍伸出手，咽下一口唾沫，欲要握住长剑，然而指尖还没碰到剑柄，便被一股巨力推出了破屋，一下子倒飞出去的姚远近，只觉后背撞在什么物事上，接着便看见众人低头看着他。/p
    姚远近是后背着地，看着四周人的目光，只觉脸庞火辣辣的疼，赶忙起身，干咳，做贼心虚的站在众人里，装模作样的和他们一起等着老李头醒来。/p
    村民都以为姚远近在耍什么神仙道法，可在看见道士假惺惺的站起来，低下头，都心中了然，原来是道士出了洋相，只不过都是活了许久的人精，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什么时候不能说，便个个强忍着笑意，低下头装作看着那对可怜人，唯有一些跟在大人身边的不懂事孩童，才会咯咯笑起来，只不过还没笑多久，便被自家大人一掐，接着便窥见道士那恶狠狠的眼光瞧来，立马不敢笑了。/p
    过了不知许久，周围人走的走，散的散，等到太阳已欲要要落山时，老李头才醒来。  醒来后便跪下求观主收留。道观毕竟是小玄村的守护地，姚远近也不好多说，只是再走时提醒老李头要将东西都搬走，免得让人顺手牵羊。老李头活了将近八十年，自然知晓道士其中的暗语，便点头让名叫三思的少年去搬那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一个人搬毕竟有点慢，道士便叫了几个村里人，付了几把铲子的价格，就将屋里值钱的东西全搬了出去，唯独留下那张已经破旧不堪的木床，以及那把来历不明且让道士忌惮不已的长剑。/p
    一路上，姚远近都在盘算，这些东西能买几文钱，够不够养活这少年几年？他没有去想老李头，自然是因为在他眼里，老李头已经离死不远。/p
    三思扶着老李头，步履蹒跚的走向道观，老李头不说话，低着头，颤巍巍的走近道观，再走进去。道观有个门槛，不是很高，但老李头却感觉双腿如灌铅一般，始终跨不过去。少年也没有力气背的动老人，他怀感恩的目光望向道士，道士笑了笑，没有理他。/p
    少年一脸悲愤，老李头见此，笑了笑，和蔼地摸了摸少年头，接着，老李头趴下，一步一步，爬过门槛。少年眼眶的泪水再忍不住。道士回头望了望，皱着眉头轻声自语道：“果然快要死了。”/p
    道观并不算大，算上供养的不知何人的正殿，也就只有三间房，其中道士自己住了一间，三思和老李头一间，空着一间。/p
    进了屋，扶着老李头上床，这一段路，说长也不长，只是对于现在的老李头来说，很长，比起过去他那遥遥无望的人生路来说都要长。屋外，道士指挥那些村里人将原本属于老李头的物事放进另一间空着的房子，屋子不大，东西占了一半。姚远近笑着跟这些人告别，有些肉疼的看着那村里人拿走一把把铁铲，心里估算起账来，始终觉得自己亏大了。/p
    书上有云：君子惜财。道士心想看来自己也算是个君子噫。/p
    三思听着屋外那些嘈杂声，心里没来由生气，只是爹如今受不得气，硬生生将其逼在座位上照顾着他。不然，想到这，三思忽然觉得自己也不能把道士怎么样。/p
    太阳慢慢落山，远处的夕霞红一片，黄一片，甚至还有黑一片，很是好看。屋外也难得安静下来，三思瞧着天空，鼻头有点酸。/p
    老李头没有睡去，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着什么。/p
    忽然，一道电闪雷鸣，突如其来的大雨将三思从沉思中唤醒，他赶紧关上窗户，免得雨水携风蹿进屋子。屋外传来几声脚步声，似乎甚是不安。/p
    姚远近看着眼前的一对陌生男女，又看了看祖师殿供桌上那一大块他从来没有见过，甚至做梦都不敢想的金块，一时间不知道做何解？/p
    这对突如其来的男女，在雨降下前来到道观，说要借宿一晚。姚远近说现在只空着一间屋子，而且堆着东西已经占了大半，不知二位可要？/p
    很是美丽的女子问道，是不是有人借宿？/p
    姚远近点头，然后那女子随手便扔出一块金子。在祖师爷面前随意乱扔物事，姚远近向来觉得这是一种侮辱，先前有许多不懂事的小孩往里面扔泥巴，每次被姚远近抓住都免不了一顿毒打，丝毫不念及是小孩子的玩闹之举。如今这么大一块金子在祖师爷大殿上乱扔，姚远近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便匆匆将金子捡起，端端正正地放在供桌上，对祖师爷一本正经的说道：“罪过罪过。”说完便转向女子，一副谄媚的模样。/p
    女子撇嘴，似乎很是不屑姚远近，姚远近却不以为然，将那屋子里所住之人情况掐头去尾地说给二人，待说道从天而降的长剑时，姚远近见二人眼中冒出一丝精光，心中暗暗思索。/p
    见那女子又笑道：“观主，我们二人前来此地，并未带多少银两，我二人虽非娇生惯养之徒，却也受不得同挤在一间屋子里，这一块金子，就交给道长，我相信道长自会有打算。我二人先去那长剑处一看，还请道长多多费心了！”/p
    女子倒也是个妙人，也不多说什么，就拉着男子往外走，姚远近见二人走远，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忽的看向那块端端正正放在供桌上的金子，笑叹道：“还是你好啊！”说完，便利索地将金块收尽衣袖里，对着祖师爷神像鞠躬道：“罪过，罪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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