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行云间

    
    “阿荣，你要记住，剑是有灵性的，它会认人。一旦认准了你，就会跟着你一辈子。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嗯，我记住了。”
    “你真的记住了？”
    “三哥就你话最多，我记住了，你就快走吧。”
    “你在家要继续努力练习剑术，等我几个月后回来看看你有没有进步。千万不能偷懒，否则我绝饶不了你。”
    “是，是……三哥你真啰嗦！像个女人一样，哈哈……”
    十三岁那年，每天刻苦练剑八个时辰的公孙荣从自己三哥手里接过了这两把剑，随即有了以上的对话。
    公孙荣没有想到那却是和三哥最后的诀别。
    公孙家这一代的七个小孩中，他与三哥的关系最亲。
    被公认为公孙家族历史上武学天赋最高的三哥公孙晓风，比公孙荣年长五岁。十八岁那年，公孙晓风在晋国抵抗修罗国的战争里连续手刃四个修罗鬼将后伤重身亡，战死的地方便是渠州城。
    也正因如此，公孙荣才决定拜入飞云观。
    他要继承三哥的遗志，守护渠州城，守护晋国。
    如今已恍然过去了二十年。
    公孙荣擅用的是“幻变系”的气，他自身可以单一地任意切换成其他四个系的气，这便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也因此，在飞云观里，他又有着“全能公孙”的绰号。
    面对青蛇来势汹汹的突袭，公孙荣用“感知系”的气提前预知了对方将要的进攻方位，然后轻巧地躲掉。
    跟着用蓝色的气“强化”双剑，一式“花影九重剑”瞬间秒杀对方。
    此一式“花影九重剑”的双剑剑法，正是当年十八岁的公孙晓风传授给公孙荣的绝技。经过多年的潜心钻研和改良，他对这个招数不但有了愈发深厚的感情，而且相信他已能发挥这式剑法最大的威力。
    青蛇被剑砍成了几段的时候，它在恍惚之间看到了漫天的玫瑰花飘零而下，然后从各个方向像影子一样出现的公孙荣，还有那闪电般的剑光。
    这样的一剑，根本避无可避。
    鲜血标出，整个水池被剑风劈得连连炸起水花，凉亭更是只剩下了几块石板。
    威卓维站在仅剩的石板上，表情严峻。蛇妖一死，这个地方马上恢复了原形，原来是一处荒芜的野地。
    公孙荣这时慢慢走到威卓维面前，淡淡道：“不许动，否则马上要你的命。”
    威卓维注意到自己的身上已爬满了许多暗黑色散着蒸汽的水蛭，它一下就变得老实起来，因为这些水蛭此时正在吸走它身上的气。
    “这些小虫子叫做‘饿死鬼’，是刚才我在用‘花影九重剑’的时候，顺便召唤出来的。它们能够吸走人身上的气，依附的时间久了，那人就会气竭而死。‘饿死鬼’是只有我们公孙家族才能召唤出来的异界神灵。”
    公孙荣忽然举起一把剑，对准了威卓维咽喉。
    威卓维道：“你为何不动手？”
    公孙荣道：“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威卓维道：“你问什么我都不会说的。”
    说着它突然出手，抓起公孙荣的剑猛地朝自己的喉咙一刺。鲜血登时飞溅而出，这时候它趁公孙荣视线受阻，一甩尾巴，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威卓维出于动物本能的反应，纵使它全身的气都被吸光，也无法妨碍它用尾巴进行的全力一击。
    威卓维曾试验过自己尾巴甩出的威力。它差手下将二十活人绑在一起，然后它站在二十人的面前，尾巴一摆——
    二十个大活人连惨呼都来不及，一下就全被尾巴和甩起时造成的风切成了两半，血流成河。
    跟着它与手下一起哈哈大笑。
    但这一次喉咙已毁的它却连在心里都笑不出来，因为它的尾巴非但没有打中公孙荣，反而给周围突然凭空飞来的白芒剑气斩成了好几截。
    在漫天飘零的玫瑰花里，公孙荣看着它，冷冷道：“说了让你别乱动。‘花影九重剑’一旦使出，除非我收剑解除，否则会一直以剑气剑阵的形式围绕在我周围一丈内。”
    不过这时威卓维的咽喉被毁，虽然伤不致死，但它也再说不出话。刚才它本就抱着拼死一搏的决心拿着公孙荣的剑刺向自己，失败后它唯一想的却是：“不能让这个人类威胁到苍龙大人……绝不能……”
    于是它发出了最后的一击。
    它的背上，藏着两枚毒刺。一长一短，一粗一细。
    无需集气运气，还是凭借着本能，毒刺便可瞬发。通常都是长的在前做诱饵，短的紧随其后才是真正的杀招。只要两枚毒刺随意刮蹭到公孙荣，哪怕就一小点皮肤，那么这个人肯定必死无疑。
    毒刺里的剧毒，威卓维同样做过实验。
    但突然间，剑光一闪。
    公孙荣已早一步出手，毒刺被斩落的同时，威卓维的头亦掉落在地。在明确了敌人不再有利用的价值后，公孙荣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花影九重剑’，解除。”
    公孙荣收起双剑，然后环视四周——
    孟雁和流秋还在与敌人激斗，他索性坐下来，等待两人战斗的结束。他对二人无比信任，相信他们马上便能干掉敌人。
    流秋此时一柄流霜剑在手，“飞云夺魄十四剑”后，周围已横倒八具妖怪的尸首。他仔细数了数，敌人还剩下十四个。
    “还有点多。”
    左臂已受伤的流秋嘟囔了一句。
    流秋看了一眼剩下的十四个妖，淡淡道：“等着，我现在就把你们都烹饪成山珍海味。”其中的一只螃蟹听了，大步站了出来道：“大家都不要插手，我要和这个人类单挑。”
    流秋听了有些吃惊，但他没有接话，而是回剑入鞘，继而开始在手里集气。
    “你要和我单挑？偏不，我要一口气就解决掉你们。”
    流秋在心里微笑。
    公孙荣教给他的口诀，他已烂熟于心。这一新招数的实战威力，他马上就能知晓。实际上与其说是“新招数”，其实只是“旧瓶装新酒”——
    “流秋，‘飞云炎弹’作为飞云观的武学精髓，威力实则有三层。普通的就是你目前所掌握的第一层，第二层‘飞云大炎弹’，招数的威力能扩大十倍。第三层更为恐怖，我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领悟第三层。不过第二层，你只要记住这个口诀……”
    公孙荣最后笑了笑。
    集气完成后，流秋突然怒吼一声：“飞云大炎弹！”
    外形上看，大炎弹足足比原来拳头大小的“飞云炎弹”大了二十倍不止，那威力又该如何？
    流秋的双手各控制着一个大炎弹，一个瞬发朝群妖掷出，另一个则由他控制着冲向螃蟹。他轻功施展，已瞬间杀到螃蟹的面前。
    “你好小螃蟹，初次见面，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也是诀别礼。”
    说完，方才扔出的一记大炎弹恰好爆炸。
    火光冲天中，爆炸后产生强烈的气流吹得大地震动不止，流秋这时手里的另一记大炎弹也正中了螃蟹。
    小螃蟹于是瞪大眼睛，在惊讶中被烧成了灰烬。
    流秋两记“飞云大炎弹”的威力，就连公孙荣见了也微微一惊:“只是经过一番点拨，初次实战就有如此威力。想当年我也做不到这个水平，流秋你的确是一个可塑之才。”
    这时候流秋只感觉自己身体内的战意不断上涌，但已没有了能够给他动手的敌人——
    他果然将群妖“烹饪”成了一锅大杂烩。
    孟雁那边的战斗过了会也宣告结束，或许是一路上都在用气感知敌人的方位，略显疲态的孟雁身上多处受伤。
    “没事，都是轻伤。”
    孟雁对前来搀扶自己的流秋笑道。
    流秋一把拉起他：“切，我都没问你的伤情，你居然自己说出来了。你这点伤，其实都不值一看。”
    两人相视一笑。
    经过多日的相处，内敛的孟雁逐渐敞开心扉，这会又一起出生入死，已算得上是挚友。公孙荣此时慢慢起身：“太阳马上就要落山，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黄昏，日影西斜。
    风麟城里，死一般的寂静在弥漫着。孙纨半躺着倚靠在一面斑驳的墙上，他这时候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
    他的一只手，已整个被折断！
    唐紫月关切地守在他旁边，时不时会悄悄地走到屋子的窗边偷偷往外瞄上几眼。他们找了一间落满灰尘的小屋躲了起来，突然出现的四手怪物，差点就要了他们两人的命。
    回想起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孙纨依然心有余悸——
    受伤的他，悄悄示意唐紫月率先攻击，这是他们出发前就商量好的。此次进城，一切都是未知数，没有人会来帮他们，遇到险境只能自救。
    所以孙纨要求唐紫月也必须主动战斗。
    “唐家轻功天下一绝，只要你沉住气，不管对方是谁我相信你都有与之周旋的能力。”
    唐紫月牢记孙纨的话，她拔剑，猛然刺向四手怪。
    这个屋子非常狭小，不利于她轻功的施展。她忽然大叫一声，努力克服内心的恐惧，连出四剑。
    她的出手很快，但缺乏力量。
    四手怪的速度更快。
    第四剑刺空时，紫月的剑已被四手怪一手抓住。就在这时，一直在等待机会的孙纨召唤并射出了“肆雷光枪”——
    紫月只是佯攻，现在目的已经达成。
    他才是负责主攻的人。
    但出乎孙纨的意料，“肆雷光枪”的这一枪，竟然打偏了！
    四手怪非常极限地扭头，脸上随后被枪锋蹭破，不过只是流了一点血，并无大碍。它看着孙纨：“真是狡猾，难怪祖一会死在你们手里。”
    “现在你们该怎么办？”它笑了笑，“我就先从男人开始下手好了，女人的话可以再玩一玩。”
    说到“玩”字时，它不由得舔了舔舌头。
    唐紫月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孙纨却突然笑了：“该问现在要怎么办的人是你才对，我的四手老兄。”
    四手怪道：“哦？”
    然后便感觉脖子一紧，像被绳子勒住了一样。这时候孙纨已经握着“肆雷光枪”从地上一跃而起，经过紫月身边时另一只手顺走了她腰上的匕首。
    刀光一闪，四手怪的两只手登时被砍掉。鲜血四溢里，孙纨再刺出一刀，没想到四手怪却猛地伸出手掌，接下了这一刀。
    然后它另一手劈下，直接劈得孙纨那匕首的手整个断掉。
    孙纨几乎要痛得晕厥过去，但他咬破嘴唇，强忍下来。跟着他又通过“肆雷光枪”勒紧了缠住四手怪脖子的“捆妖线”——
    一条细细的，肉眼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得见的铁线。
    这是流秋交给他的，说或许能派上用场。孙纨把“捆妖线”绑在枪头上快速地射了出去，由于速度过快，四手怪一时并未注意到。
    其后虽然枪头没打中，但孙纨只要一拉枪柄，有一定长度的线就会将枪头拽回来。枪头回来，线也套上了四手怪的脖子。
    一环套一环。
    “你的匕首是什么刀，居然一刀便断我两只手。”
    四手怪这时尽管被死死勒住了脖子，但仍然勉强挤出了一句。
    孙纨笑了笑，淡淡道：“朋友送给我的，斩妖小匕首。”说完脚尖微抬，只见一把匕首突然飞起，然后他恰好用嘴叼住。
    孙纨又猛地一用力，抓着“肆雷光枪”，给四手怪来了一个过肩摔——
    “这人居然有如此的蛮力！”
    被抛到半空的四手怪甚是惊讶，然后它就看到了匕首的寒光。叼着匕首的孙纨很快给予了它最后一击，匕首笔直地刺入了它的脑门。
    目睹了整个战斗过程的紫月这时忽然弯下腰呕吐起来，这根本就是两只野兽在进行血肉横飞的殊死搏斗，最终活下来的只能是更野蛮的那一方。
    孙纨还活着，他的匕首洞穿四手怪脑袋的那一刻，对方的一只手只差半寸就刺入了他的心脏。
    好险！
    折断了一只手的他，让紫月带着他先躲起来。紫月看着他的手，忽然哭了出来：“你……你的手……”
    孙纨蹙眉：“断了。”
    紫月道：“那怎么办？这里又没有大夫。”
    孙纨道：“我自己就是大夫，但我们要先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孙纨没有撒谎，他确实就是一个“大夫”：他那把能变换七种形态的钉耙，有一种形态叫“医者柒号”。
    这是他随时都能召唤出来的形态——
    移花接木，妙手回春，但同时需要耗费大量的气。
    “给我一晚上，我就能用‘医者柒号’接好我自己的手。”
    孙纨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却不由得担心起流秋他们的安危。这些妖怪的凶险程度，远远超过了他此前的想象。
    他此行要找的那位朋友，这时候又和在何处？
    这一场人类与邪恶的对决，黑暗和白天的碰撞，最终的结果很快就会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