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对林落秋来说并不意外,在店里上班的时候,偶尔会有日本人来光顾陆郭的生意,而这时候他都会用日语和他们交流,那么陆郭在日本待过并不稀奇,不过另一点倒是让林落秋有些在意。
“那甜甜的母亲也是中国留学生吗?”
“不,她的母亲是日本人。”陆郭说着拿出手机,放了一段拍摄的视频。
视频里是一个穿着日本浴衣的女孩,约莫20岁年纪,她穿着一套黑色基调的浴衣,浴衣上间或有着樱花和白色大朵牡丹,林落秋对日本文化是认识陆郭之后才开始接触的,因此他只能从视频的夜晚集会判断出这是在过节,这女生相貌十分出众,有一股清水出芙蓉的淡雅感,肤如凝雪妙目流星,扎着单马尾,宛如电视剧里的少女偶像一样。她的样貌和甜甜细看的确有几分相似,但甜甜的眉毛相比母亲较淡,而鼻梁相比母亲黄种人的鼻子和陆郭更相似,十分坚挺。
“甜甜的母亲这么漂亮,这是在陆叔叔过节拍的吗?”
“嗯。”陆郭重重的答应了一声,他迷醉的眼神仿佛顺着这段视频回到了那个时光,隔了好一会,才幽幽地说。“那一年的盂兰盆节,我们一起去了集会,放了烟花,抓了金鱼,MikacoChan开心极了。”
视频中的篝火舞会,人们载歌载舞的围在一起,而甜甜的母亲则笑着过来拉起拍摄的陆郭的手,两人望着在夜里缓缓发光的花灯。
“Misaka Mikaco是甜甜母亲的名字,中文应该叫御坂未华子。”
“哦!”林落秋轻轻的附和,让陆郭接着讲下去。
“我们当时都在同一琦玉大学读书,但却不是在学校里认识的,我那时候正在一间料理店里打工,有一次深夜,来了一个女客人,点了许多菜,当时我们已经快打烊了,我就想告诉她点这么多吃的你一个人也吃不完,不如少点一些我们伺候完她赶紧关门休息了。谁知道这个女客人听到我说这些,‘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当时把我吓死了,要是老板以为我欺负女客人这麻烦可洗不清,于是我急忙坐下来劝她别哭了,这女人一个劲的哭,怎么劝都不听,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我告诉她只要别哭了,以后随时欢迎她来点东西,每次都给她做不同的美味。”
“啊,那你们店里的老板能答应吗?”
“当然不可能啊,我当时也就是随口一说,先骗她走再说,但是谁想到就是这句谎言,成了我们之间的缘分。”
谈论起甜甜母亲时的陆郭,眼神中飘忽着一种光芒,这是林落秋第一次见到这样逸兴遄飞的他,林落秋觉得自己能明白一些他的感受,但并不是完全明白。
“结果第二天,她真的来了,你知道吗?当时连我在内的店里同事们,都吓了一跳。美惠子对我说:‘你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美惠子是谁?”
“是我店里的同事,她那时候应该一直暗恋我。”
林落秋早就听说人酒后喜欢说胡话,但是这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有多恐怖,平时严肃正经的陆郭现在满嘴胡话。林落秋也不多问,顺着他的话问道。
“那郭叔叔您怎么回答的?”
“能怎么回答啊,只能硬着头皮上,在日本社会里,信用是一个是非重要的标准,一旦说出去的话不是万不得已都要兑现的,所以我们的店长私下跟我说这个女客人的要求你来满足,要不就开除我。那个打工的生意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一笔收入来源,所以我当时急坏了,走过去对她说:‘小姐,你今天有什么想吃的吗?’她回答我说:‘我想来点不一样的感觉,最好是以前从没体验过的。’”
“这算哪门子回答啊……”林落秋也被甜甜母亲的这个回答给搞得有些惊讶,他实在想不出这样的要求应该怎么去完成。“那陆叔叔您怎么做的。”
“我当时和你刚才回答的一模一样,当时我就说这要求我不知道怎么做啊,她一看我的样子,起身就准备离开。我想到店长刚才的交代,估摸着她这一走,我工作也得泡汤,于是我赶紧喊住她,然后回到厨房里,做了第一道菜。”
“什么?”
“锅巴肉片!”
“啊,川菜啊!”林落秋原本以为会是日本菜,陆郭的答案令他大感意外,同时他也觉得也许在这样的异国他乡,自己的家乡菜对他们算是一种新鲜佳肴也说不定。“她没吃过川菜,所以觉得很好吃?”
“不,她吃过其实。”
“啊!那怎么办。”
“她对我说:‘你这道锅包肉片,不正宗啊。’我当时很意外,因为我确实是瞎做的,但我没想到这个日本姑娘竟然能识破。后来我们熟悉了之后,她才告诉我,原来她高中的时候参加过一个旅行团,来过中国,当时他们在广州的川菜馆,吃过这道菜。”
“广州的川菜馆,应该也不够正宗啊。”
“当然,但是比那时候的我正宗你知道吗,锅包肉片的做法最后一道工序是将滚烫的汤汁淋在锅巴上,这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但是那时候我连这个都不知道,所以我做的其实乱七八糟,立即就被识破了。当时我以为自己应该准备找新的工作了,但是她好像看出了我的难处,说道:‘虽然你做的很不正宗的,但是这么不正宗的我确实是第一次吃到,所以你兑现了你的诺言。’我当时如果知道以后她会成我老婆,我当时就一把把她抱起来了你知道吗,从那天以后她就经常来店里点东西,而我在的时候,她都会点名要我做,渐渐地就成了规矩,只要她来都是我做,有时候她吃东西的时候,店里没什么人,因为她来的时间通常都不是饭点,我就会坐下和她聊一会儿。也是因为这样,我才和她越来越熟悉,也逐渐的喜欢上她。那天她来店里,是因为相恋五年的前男友出轨了,他们初中毕业后就相隔两地,未华子她一直坚信自己的忠贞能获得回报,但是她那天收到高中同学的消息,告诉她见到了她的男朋友和别的女生在一起打情骂俏,出于好意那个同学上前问了那个男的,结果他发现他一直瞒着未华子在外面勾搭别的女孩,还说自己是单身。未华子那天给他打了电话,对方也不否认,直接了当的分手了。”
“哦!”林落秋用一个意味深长的单字长音,表达了自己对这个事情的意外表示惊讶。“所以郭叔叔才有了机会,那倒是要感谢那个人的不忠贞了。”
“……唉,能不能这么说呢。”陆郭的回答让林落秋意外,他原本以为这对他是一件好事,但陆郭的眼神中却显露出忧伤。“我确实很喜欢她,但是我们是不是真的相配,我也想不明白,也许是我害了她也说不定呢……”
林落秋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他知道陆郭认为自己和甜甜母亲在一起,才有了后来难产离世的故事,但他马上还将发现这仅仅是一部分原因。
“未华子的父亲,是日本有名的大导演——林田良平的御用编剧,她家里知道我们在一起之后,很不满意,立即就要求她离开我。”
“为什么?”林落秋嘴上说着为什么,心里却想到了陈雪晴,一直以来她给自己的印象,仿佛也是无形中隔着一种难以跨越的障碍。
“有很多原因,我的家庭是一个普通的家庭,而且我是中国人,她是日本人,他的父亲当然不愿意。”
“中日矛盾吗?”其时中日之间,尽管二次大战已经过了一百余年,但中国与日本的关系,却始终有些微妙。就像是一对关系破裂的兄弟,尽管他们有着无法分割的联系,但却总也表现出谁都不能接受谁的样子。两个国家既有互相欣赏对方的地方,却又有着微妙的抗拒与排斥,实在难以说清。
“你这个说法有点问题,这里面有很多因素,把女儿嫁给一个家境普通的穷小子,她爸也许就极为不满意,这点也许和国籍都没有任何关系。除此之外女儿嫁到异乡,交通再便利也不能经常见面,这也是原因,各种各样的因素,让她的家庭非常反感我。”
这里陆郭并没有提起是否有自己的原因,因此林落秋也不好推测,但他看来既然女孩愿意,那么爱情就应该很有可能。林落秋始终相信着两情相悦是最大的力量,它能引领人克服难关。林落秋想知道具体的细节,但这种事并不好过问,他担心会提及到陆郭并不想谈论的部分,毕竟他现在是一个喝醉的人,如果他醒来之后后悔,秋后问罪该怎么办。
“总之有一天,我在店里照常的工作之后,本来要赶去与未华子约会,但他的爸爸在店门口拦下了我,我们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谈了话。‘我希望陆先生能离开我的女儿。’这是他点完咖啡,和我说的第一句话,简单直接,毫无情面可讲。那时候的我和现在可不同,也是有着年轻人的脾气的,我立即回答他:‘如果您就是为了说这个,那请原谅我还有别的事要离开了。’我一边说一边起身准备离开,未华子的父亲被我这么一说,气得不行,他虽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但是他立即问我是不是要和他女儿约会,我也懒得遮掩直接承认了,我原本以为他会火冒三丈,但他表现的异常平静,伸手示意我坐下,我看他没有发火,也有些好奇他想弄什么幺蛾子,就坐了下来。‘我并不是仅仅为了自己,我这也是为你们好。’这是他在我重新坐下后的第一句话,我到现在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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